来不及为这一记没能成功的攻击懊恼,透特便觉得嗓子胀痛发肿——作为神话生物,祂理应不受病痛侵扰,但执掌瘟疫的魔女让祂体会到了久违的流感!
战神耀目的晨曦之光终于散去,那些掩映其后的神秘学病毒显现出来,它们聚集在一起,呈现出不详的黑绿色——透特猛然意识到,奇克一直在悄然增加祂这一块儿的病毒浓度,直到能对神话生物造成明显的损害!就像在雪崩吞没城镇前,要先让雪花一片片落下!
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端,正在和黑皇帝缠斗的蛇发魔女的形象突然像镜子一样破碎了,而无形无色的蛛丝缠上了隐匿贤者的躯体,让祂一时无法行动自如——尽管变回信息洪流的状态就能脱身,但奇克像拉下炸弹的引线一样,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头痛,头晕目眩之际,透特来不及做出及时的应对,巴德海尔一见此势,急忙挥动巨剑重新杀来,真实造物主扬起血海,和黎明之光碰撞在一起,可祂的两个分身正在跟风暴和烈阳缠斗,无暇顾及一条条眼看就要咬上透特的蛇发!
一个不甚明显的白圈浮现在一条蛇发的右眼处,只见它脑袋一扭,狠狠咬向另一条蛇发!这种错乱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蛇发们自相残杀,石化彼此,原初魔女发出一声吃痛的嘶鸣,而隐匿贤者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息洪流攀上一条条束缚祂的蛛丝,眨眼间便逆流回奇克身上!
魔女姣好的面容顿时变得狰狞扭曲——祂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强行容纳洋流的沟渠,整个头脑都要被撑爆炸裂!
一个布满锈蚀痕迹的纸人从广袖中滑出——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透特成功让查拉图把这「替身纸人」作为「溯时符咒」的附赠品一齐送给了祂,隐匿贤者露出了一个仿佛被红天使污染了的嘲笑,心说你那小破家族也不是第一回来我的辖区搞事了,傻子才会对疫病没有防备咧!
无色无形的蛛丝从魔女指尖滑落,星光将一面承载着奇克残像的镜子击成碎片——奇克果断选择将自己置于隐身状态,而一阵阵足以让半神因呼吸道疾病去世的雾霾顷刻便笼罩了这方天地,这下即便是窥秘之眼也很难勾勒出奇克的身形!
作为一名刺客,祂打的是从暗处发起袭击的主意!
「为什么要如此警惕呢?」
「为什么要如此愤怒呢?」
「我们本可以有一场更美好的相遇,不是吗?」
昏天黑地之时,一个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回响起来,无迹可寻又无处不在,就像来自脚底的阴影,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升腾起来,化作一个个姿态万千的女子,伸出一双双洁白如藕的手,抚过透特的脸颊,下巴,喉结,将本应在战场上保持的警惕像灰尘一样拂去,心中只剩下纯粹的爱情和痴狂——情感和美色对神明来说本是虚妄之物,但对魔女途径的真神来说,是蚀心的毒,是刮骨的刀!….
奇克当然不觉得这样的蛊惑能让一位同级别的存在***,神魂颠倒,但只要有一瞬的分神,祂便能递出致命的杀招!
出乎意料的,隐匿贤者笑了,没有猎人的嘲讽,没有统治者的倨傲,也没有神明的漠然,就像一个邂逅了爱情的少年,奇克心中一悸,但淬着剧毒的冰雪之刃已经本能地刺出——可没有鲜血飞溅,没有皮肉溃烂,祂的袭击没入了一滩安宁的湖水,一丛丛黄色的水仙花吐露着淡雅的芬芳。
奇克似有所感地看向清澈的湖面,一个黑发少女沉睡于静水之下,不着雕饰,不着华服,那样一尘不染,美好得犹如婴孩的甜梦,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想要触碰……
不对!
作为刺客的危机意识在最后关头拉了奇克一把,但还是迟了一步,少女猛然睁眼,璀璨星光从祂身后蔓延,蚕茧般将奇克裹挟其中!
「你……?!」
看着一抹熟悉的紫色在少女的眼眸中绽开,奇克又惊又怒——隐者怎么会有蛊惑的权能?!不,祂怎么可能蛊惑我?蛊惑一贯擅于蛊惑世人的原初魔女?
透特,或者说密涅瓦用一种雌雄莫辩的声音叹息道,「准确地说,蛊惑了你的不是我,而是你内心深处的……映射。」
奇克是想让祂有一瞬的失神,但透特何尝不是打的一样的主意。
能让古希腊那个心高气傲的美少年心醉的只有祂自己的倒影,而那让绝色魔女心驰神往的——自然也是祂自己的倒影!
神明们战得正酣畅,天使们也在各司其职——异神们处心积虑埋下的钉子在今时今日显露獠牙,而为了皇帝陛下,为了伟大的帝国,为了他们自己的生活和利益,他们也自当抗争到底。
因蒂斯行省郊外的密林,查拉图家族的非凡者们已经将一群烈阳信徒团团包围,为首的那个一咬牙一狠心,掏出一个盛着发光液体的水晶瓶,做出身躯后仰,张开双臂的姿势,嘶声呐喊道:「赞美我主,赞美太阳——」
与此同时,那水晶瓶里的光芒也越发炽盛,就像一朵怒放的火花!
「阻止他!这个疯子想把我们一起烧死!」
「不行,太远了!碰不到那家伙的灵体之线!」
这群烈阳信徒的首领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正准备拔掉水晶瓶的塞子,以壮烈的姿态回归主的神国,可动作和表情都突然凝滞了——黑色的灵体之线已经被人拿捏,不过几秒的功夫,祂就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密偶,而祂的同伙也出现了同样的变化。
一个查拉图家族的直系子弟,也是追捕队的小头目在麻雀密偶的帮助下看到了这一幕,欣喜道:「先祖!」
「你这边损失如何?」
下一秒,黑袍白须的老人便出现在这个小头目身边,他毕恭毕敬地说:「半神以上无死伤者,中序列有三人阵亡,十人重伤,十六人轻伤。」….
查拉图公爵微微颔首,正待再说些什么,嘴唇却止住了翕动,占卜家敏锐的灵性直觉告诉祂,有一双双眼睛正藏在背后散发着焦味的树林中。
沙沙拉拉的声音响起,祂慢慢转身,顺便和自己的投影交换了位置。
「贵安呐,查拉图卿。」
五六个不同的声音一同响起,男人的女人的,清脆的沙哑的,诡异而融洽地合在一起,「他们」从密林中走出,在看清「他们」真容的那一刻,那个小头目的瞳孔因为惊惧微微一缩。
这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由许多具躯干杂糅在一起的畸形怪物,就像一只放大了数千倍的蜈蚣,几只大小不一的手和脚支撑着它们移动,支棱着森白骨骼的躯干上长着七八张人脸,有的属于保养不错的女人,有的属于不苟言笑的男人,有的属于长者,有的属于幼者……其中有几张脸是查拉图较为熟悉的。
「安提哥努斯卿。」查拉图不带感情地说,「我记得往年的这个时候,您总是呆在夜之国。」
「啊,不错,这种阳光明媚的季节就适合在霍纳奇斯山脉飞驰,而不是在人类的石头房子里转圈。」
蜈蚣形状的怪物抬起「头」看了看变幻莫测的天幕,接着说道:「但今天可太热闹了,我甚至疑心哪怕只是在草丛里打个滚,就有一道雷把我劈成焦炭,或者一个火球把我烧成灰。」
「您说笑了,密偶,投影,纸人,总有办法脱身。」
「脱身?」一张稚嫩的脸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哝,「可不就是逃跑吗?」
「自从父亲陨落后,我便一直在逃跑,从一片大陆逃到另一片大陆,抹掉每一个脚印,每一丝气息——就像你说的,密偶,投影,
纸人,我总有办法逃掉,但逃跑就是逃跑,即便有一百种高明的手段供我选择,也无法抹除那份萦绕心头的惶恐。」
安提哥努斯幽幽地说:「每当夜幕降临,这份惶恐便会无限放大,我不敢将自己暴露在夜空之下,亦不敢沉入梦境之中。」
「我已经受够了。」
在话音落下的时候,这个扭曲的怪物便倒在地上,就像失了提线的木偶。
而在历史的迷雾中,多出了两个你追我赶的身影,所罗门帝国的立国日,红天使挥军将风暴信徒打下陆地,数以万计的人类对着日出的方向朝拜,大灾变将原本繁华的东大陆变成废土……一块块历史光斑从祂们身边略过,查拉图瞥了眼紧紧咬在身后的安提哥努斯,这位魔狼之子面露癫狂之色,而一张冰冷诡异的面具影影绰绰地浮现在祂的面孔上。
祂是什么时候容纳的「愚者」唯一性?是哪位存在帮了祂?
这些疑惑被强行压到心底,查拉图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最佳的逃生方向。
最终,祂看向天幕,各种神力在翻涌——那是一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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