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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向披靡
    杨御成将白滞与黑流对应拧为“念”,又在其基础上压缩出无形白花从而展现出的技巧,于他人眼中,似乎与早已被看了个通透的空行三重在效果上来讲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不一样。两者之间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要问为什么嘛…

    严易行在第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然搬家,如他这般人自然不会因为损失肢体而动摇心神。

    第一步,先得止血。

    就算断掉的腿接不回来,那也只是会影响行动能力的“损害”而已。但若放任自割裂动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肆意流淌,没的可就是命了。

    闭塞经脉,肌肉拧紧。虽然断口处被恶念黑焰烧得根本看不清情况,但堂堂伏魔坛主的判断自然不会出错…血已经暂时止住了。

    第二步,也就是开篇那个问题的答案,他需要解决正在迅速向自己上身攀附的灼灼黑焰。

    被这玩意烧到是真的很疼,严坛主年少混江湖与人厮打时也有过被踢到蛋蛋的悲惨经历…但恶念黑焰所带来的噬心剧痛可比当年那一下要疼上十…不,百倍不止。

    “啊…啊啊啊啊啊———!!”强如重梦,强如云响之巅也会不禁发出惨叫嘶嚎…非他娇气,而是这跟忍耐力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生灵在世需要与外物交互,需要摄食排泄。当一切行为所造成的影响进入循环体系,万事万物便会彼此沾染,互相牵连。

    举个简单易懂的例子:人就像一罐罐装满死水的封闭蒸馏瓶,仅靠相遇和对视并不会使其发生什么变化,人们依旧被封闭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中…直到有人迈出了第一步,向另一个同样孤独的生命敞开了心扉,并且得到了回应。

    瓶子被心灵的桥梁架接连通,瓶中的水也随之互换交融。这样的事例越来越多,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群落演变成了又一套…以无数枚烧瓶构成的自循环封闭体系。

    它们接触,碰撞,相融…国家,社会,文明由此逐步成立。在这种逃无可逃的绝境之中,只要某个瓶子中混入了哪怕一滴墨点,很快…那条水中黑丝绸就会成为整个体系的所有物。

    但人不是蒸馏瓶。

    人比蒸馏瓶要可悲得多…我们是会见恶生恶的感性生灵,而不是空洞无暇的容器。装入我们体内的“水”会被我们以自己的意志塑形改造,模仿着墨点的样子渐渐转为灰黑。

    这个体系运行得越久,入眼之处的风景就会变得愈加污浊。

    但也无妨,当黑成为基数,白成为少数,最核心的价值观便会产生反转。浑浊本就是另一种清澈,而所谓的“纯粹”也只不过是一个只会在艺术表现中出现的形容词而已。

    这是一场并不理想的自然循环,但却是最为稳定的万世基奠。只要遵从此理,那么内中个体就算再怎么闹也脱不开黑白两色…况且,他们自打出生起就已经在与其他瓶子互通内容了。

    可惜,问题终归还是出现了。

    整张脸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而扭成一团的严易行紧咬牙关,手比剑指于半空画了个方方正正的“卍”字符号。

    室利靺蹉洛刹那,吉祥云海相,称“德”也行,念“万”亦可。这玩意…连我都理解不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此物,霸道且有力。

    符号随金光绽放,攀附在严易行左腿断口处的黑焰倏然消弭于无形…不对,是被收束凝集成了恶念黑莲的原本模样,随着符号遁向飘渺虚无,散落到了人智不可及的无限领域。

    木鱼僧在神幕阁的时候,只是将画出去的万字符连同浊世行一起收了回来。

    不是符箓,不是阵法,更不是信仰凝结,此物乃是最接近世间核心的“箴”。如果真理有能被观察到的具体形状的话,那么这玩意大概就是它的其中一副面孔吧。

    这力量,与天道之力对等…!

    善恶本一体,掌握了这项技术的严易行能点灭黑焰,自然也能看破应用白滞的基础力量打通而出的空行三重。

    不过…胜千里停滞的可不是这个世界。

    白滞,断龙首,天穹断铡!

    雪随掌意动,臂化白玉龙。杨御成微倾身体陡然发力拍出一掌,还未来得及狂暴翻涌的灵气竟被这一掌划出了纯白色的裂痕。

    褪去黑焰后的严易行脸色变好了许多,自己因刻意而为的轻敌与犹豫产生了破绽,那么这条腿就算是买下教训的代价吧。

    他轻飘飘地递出了拈作莲花的手指,绕开直来直去的半空白痕,稳稳点在了杨御成裹满飞舞花瓣的手腕之上。

    消力,平推,灵力爆散。两人左侧的房屋楼阁于瞬息之间被轰成了宛如龙卷风肆虐过后的残骸模样,震爆绵延数百米方才稍微减弱。

    呼———哈…

    两人喘完了开打之后的第一口气,这时,姗姗来迟的音效方才赶到了人们的耳膜中。

    嗡,嗡嗡嗡嗡…并非预想中的爆炸声或者巨力相撞之响,而是灵力波在同一时刻连续扩散十数次之后产生的刺耳涟漪。

    第一次碰撞就耗费了双方大部分体力,待这口气喘匀,想必两人也会在仅有的缓和间隙中布置好下一阶段的战术思路。

    这不是一场会拼到意志力较量阶段的对等厮杀,胜负将迅速揭晓,快到连在后面看戏的伏魔徒众都没看清自家坛主已经成了残废。

    严易行顺着对冲时产生的力道绷紧身子向后平躺倒去。杨御成猛吸一口血气,面上白痕再次暴涨,抡起仅剩的右手就是一记…

    撑地高踢!

    简直就是魔术,插芊步在临战状态下并非只能用来进行距离层面的拉扯,也可以通过瞬间起落调整姿态。

    虽说施术者消耗的灵力与受到的压力都会呈几何增长,但也不失为在极限近战中扭转局势的奇妙一手,死在这招下的江湖名宿可都能坐满一整个足球场了…

    严易行是本地人,早年也多有与插芊山修者交手的经历,自然不会被这一招晃到。

    只见他抬手轻松架住了如枪突来的脚尖,又化解掉了杨御成并拢双腿如出膛炮弹般轰向自己跨下的去势炮捶…这龟儿子可真够阴狠的。

    佯攻面门三次,猛戳下三路十五次,恍惚间严易行甚至觉得面前这小子已经有了重梦才会具备的极致速度与反应能力。

    不过吹起来的气球终归只是虚胖,杨御成面对的可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实打实的顶级重梦修者。

    灌天道之力入体的损耗极大,可即使这般拼命,自己爆发式增长的力量与速度也不足以动摇对手分毫。

    白色抓痕已然爬满整张左脸,侵蚀继续加重的后果就是人身爆散现出本相。掌握了万字符技术的伏魔坛主绝对有能力撕破凡尘迷雾,将那枝血焰巨掌领回去跟木鱼僧邀功。

    严易行越挡越稳,杨御成越打越弱。

    第三息交锋结束,场面已然分明。

    严坛主并不是任打不还手,也不是乐呵呵地在考量后辈的手段。打从左腿搬家起,他就已经将对手认定为需要拼尽全力才能解决的敌人了。

    伴他多年的傍身法宝是一柄金光灿灿,雕满花饰的红衫熟铁棍。这玩意既能当鞭又能当枪,无论远近都不会吃亏,只是需要漫长的刻苦锻炼才能真正做到将其如臂使指。

    很显然,严坛主不会存在什么武器熟练度方面的问题。更显而易见的是,他在一路趟来的过程中从未拔出过自家的看门法宝。

    这玩意只有两个缺点,第一,它不是利器。第二,需要时间才能完全将其抽出。

    严易行将身子弯成了铁板桥,左手紧握铁棍支撑平衡,棍子最上面的一截则带着连接整体的金缕丝线自动弹向杨御成的面门。

    杨御成又笑了。

    太强了,实在是太强了。人们在试图理解“强大”二字的时候大多都会从“威胁程度”方面下手,很少有人能够幻视到对方一击袭来轰爆自己脑壳的劲爆场景,毕竟这玩意太超现实了。

    杨御成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强弱,并在瞬息之间加以分析,这是生物本能的极限,另一种层面上的“技术”…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外物都不过是挥之即散的云烟而已。

    他不断计算,不断执行。一手,五手,二十手乃至千百手他都能提前落好应对之策…可无论如何筹谋,抢先多少步,最终的结果却都无一例外地指向了失败。

    太强了,重梦的顶点实在是太强了。鼠群花费漫长的时间也许可以将整棵大树啃空,但一只老鼠是有上限的…我绝无可能将其击杀于此。

    死也要啃下他一块肉?呵…这确实像我会说的话,但此战之中我寻不到任何激情,有的仅仅是面对绝望时的无助。

    杨御成放弃攻势,使出最后的余力运起瞬息插芊步避过铁棍尖端。

    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压力终于挤爆了他的体表血管,整个人化作血葫芦的杨御成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这才勉强没被棍上爆发出的璀璨灵力当场削掉半边脑壳。

    双方都知晓,这一击弹棍绝非杀招…严易行如僵尸般借棍戳地面的反作用力直起了身子,竟甩开兵器用先前受过伤的左手轰然拍出一掌。

    太强了,他在顷刻之间便分析出了我的作战思路…依仗体质优势,用肢体交换肢体。

    既然已经被逼入绝境,那么尽量减小损失维持战斗力才是上策。先前受过伤的左臂在敌人眼中绝对是个完美的攻击目标,况且若一齐失去了左手左脚,光是平衡都难以维持。

    严易行算好了我有能力再断他一肢,却于生死交锋之中毫无胆怯反其道而行之…勇气会开辟通向胜利的道路。当然了,欺负我这么个江湖实习生也不需要祈祷奇迹发生。

    一掌,杨御成抬左鞭腿斜切迎上。

    白花飞散,抬的是哪条腿,飞出去的就是哪条腿…反正这玩意留着也没什么用。

    左掌未收势间,严易行已经用收在腰间的右手画了个完整的万字金符。

    太强大了,太谨慎了。

    不过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陷入十二万分的紧张之中,绷得最紧的线才最容易切断。

    杨御成旋身落地,肘撑身体抬起左掌。

    念…向披靡!!

    我从最开始想要的就是你的右手!

    万字符消散无踪,连带着严易行用来绘符的整条右手都化成了逐渐凋零破碎的白花。

    一老一笑两根人棍,宛若镜像。

    再下一城!

    可…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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