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阵道,术士法师之间的单挑决斗其实都挺无聊的。大致画面就是俩人跟远程双人舞一般进进退退,各寻最佳点位,你下的符我能发现自然就不会碰,我布的阵你懂行自然也不会踩。
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躲不开的攻击,哪怕是命中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传奇法器,将几率暴力分摊到整个天海五州,那至少也得有上百万号人有可能将其闪过。
符箓也是同理,什么锁心追命钉脑门…真要跟他们吹得似的那么神,天下早就太平了。
故此,赵抚兰与刘织田在城墙上对峙许久,鞋跟蹭地脚尖平移都划出去了好几百米的总路程,愣是没人出手攻击。
这些文道活计有一个优点与缺点并存的特性,那就是这项技术本身并不看使用者的修为。就算你从未修行过,只要对世界足够敏感并拥有相应的丰厚理论知识,那么就算是搬个百来斤都费劲的普通人一样可以单掌翻天地。
当然了,修者的反应与体能,包括各方面的抗压能力和意志力都更加强大。
普通人是躲不开子弹的,但对杨御成这类人来说,那玩意只是会咬人的小蜜蜂。当然,迎面飞来颗炮弹的话…
赵抚兰不是没有修行天赋,也不是被诸多学识分散了心神。他纯粹就是懒,不过这似乎也是检验一人真正天才与否的唯一标准,毕竟不努力就走不出来的“天才”早就泯然众人了。
李织田其实对他也挺感兴趣的,天纵英才这评价放到当下版本基本就跟“初出茅庐”四字差不了多少。没点卓绝天赋的人都不敢出来混,但能被评为有大才能的家伙可就寥寥无几了。
除了那些前事隐晦,人尽皆知时早已大成的天降神兵,始于微末却为世人以“大才”称道的不过就是当年的天海五杰…结果也证明了,风闻可不是毫无道理就能悄然生出的。
换句话讲,你一个沉浮还真能弄死我堂堂重梦不成?搞死了,我爽了,这世间确实有奇迹。搞不死,我还是爽,什么狗屁大才…
生死不过朝夕露,求道才是真上真。世间纷扰若几何,我自岿然立乾坤!
李织田不动了,拎着画卷撸着胡子,心中早已将可能会发生的任何场面算好锁死,就等着对面那位小天师亮出他的惊天一击了。
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不是真正的天才吗?你不是有仇要跟我报吗?含恨而发的夜叉之威到底会有多强?
我虽无缘,也无力与陈惜命较技,但从你身上参悟二三倒还是绰绰有余的…既入文道一途,谁又不想去看看那绝顶之上的风景呢?
来吧,快来吧,我已经等好了。
沙沙沙,沙沙沙…
不谈这边李织田兴奋得双眼圆睁,青筋爆突,呼吸都比平日重了三倍。覆面夜叉见对方站定点位之后也懒得再跟着动了,继续捧纸提笔写起了先前的东西。
沙沙沙,沙沙沙…
李织田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表情有些狰狞,长抒压掌三息之后,重新回到了初登场时那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
沙沙沙,沙沙沙…
赵抚兰继续写,李织田继续拈须。
沙沙…不是,这也写太久了吧?何等恐怖的开天神符,才会需要一位拥有凌空画符之能的文道高手这般倾注心神劳力?
沙沙沙…李织田有点心慌了,难不成…他在搞的玩意不是符箓么?那能是什么?
天师一脉,不可不防…文斗一事拼的就是定力与谨慎,还有对世间万物的理解。
沙沙沙…吧唧。
对峙的俩人都愣了,李织田这辈子用过的墨水都够填满一座人工湖的了,他自然能看出对方刚才不小心在纸上甩了个墨点出来。
唔…铁面具下的丑脸皱了皱眉头。
哗啦哗啦,信纸被覆面夜叉揉成一团随手一丢,艺术家都有强迫症,创作半途就已经出现瑕疵的作品自然不是他们能接受得了的。
在李织田惊愕的眼神之中,他又从胸口抽出了第二张信纸重新涂写了起来。
当然,之前写过的内容在脑子里已经有数了,所以这回的前期进程会快上许多。
“你…!”李织田伸手一指。
“?”铁面具懵懂抬头。
啥事?
“……”李织田愣了一会,最终还是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忙手头的活计。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娘的,这小子写到惊艳处还会偷偷咂巴两下嘴,他到底是在整什么玩意啊?
李织田凝神观瞧,却无法从透纸墨影与笔杆动向判断出对方落笔的文路…呵,原来如此,表面装出怪异行为,实际上不就是为了使我放松警惕从而施展大计策么?
心机好深沉的小子,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应该已经在暗中布阵了…甚至有可能,阵基符壁已经构筑完全,就在等着发动了。
左探腿,无异样,右踮脚,灵气流动依旧。天上乌云飘雪,地上打打杀杀,裸钻重炮闪着凛冽冷光,风声萧萧。
李织田皱起了眉头,我虽不敢自称聪明绝顶,但好歹也走了这么多的路…天地间竟然会有我都发现不了端倪的阵法跟符箓么?
不行,不能任他再拖下去了!
“起!飞凫!!”李织田大笔一挥,凌空成符。水墨烽烟挥毫起,半粒丹砂舞长龙…哦,飘出来的是好几百只神骏非凡的…大鸭子。
莫看这些水墨鸭鸭长得可爱,真要轰在人身上那可比炮弹直击差不了多少。而且不同于生硬的铁制兵器,此物原为符,是拟型之后纯净能量体,可在成型与墨线之间随意切换,自动追踪自选时机引爆,端得上是…
没事了,什么都不是。
正要打开墨盒蘸笔的覆面夜叉抬头开了一眼气势汹汹的飞凫黑雨,随手将笔尖举起朝向半空。左一点,右一画,中间转个圈…冲锋鸭鸭一只都没能幸免,全都被当场点爆成了片片黑雾。
笔尖空走,无心借墨。
灵符破散重归本象,覆面夜叉挥笔一蘸,漫天黑雨凝笔尖,倒是省了三文墨钱。
虽然没那么惊,但李织田还是惊了。这飞凫走画可是自己的成名绝技,饶是各集会的诸位会长对上此招也会感到麻烦不小。
破招我能忍,闪掉挡掉我都能忍,哪怕是反手来道更强的大符将我连人带鸭全部冲烂都在我的心理接受范围之内。
可这…被他给收了?轻轻松松地就被点化收掉了?而且不要符,只要墨…?
沙沙沙,覆面夜叉又开始写了起来,看样子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几年前,此子有这般厉害吗?难不成…难不成此时他的符箓造诣当真在我之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沙沙沙…白衣铁面,写写画画安静如初。
我不能接受。
李织田跨前一步,面容肃穆,重梦威势滔天起,乌云之上竟有墨迹拂过。
我不能接受。
再跨一步,画卷展,山河星空图。
我不能接受。
铁面具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陡然吹起的强风与滚滚涌来的威压均为虚无,仿佛…世间根本就不存在李织田这号人物。
“自我成为重睛集会之长,这一招倒是好久都没用过了。”李织田潇洒一笑,绘卷浮空而起,天地倏然变色。
连他头顶的地中海似乎都明亮了许多。
万五江山跃纸上,乱挥毫。
死,你…给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