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唔,那个…什么来着?”对视一阵,小男孩扭扭屁股爬了起来,拍掉裤脚上沾着的灰尘,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向众人反问道。
是个好问题。
“殿下!?”卫南溪惊叫一声。
“哎?卫姐姐!魏姐姐也在呀!”小男孩循向声音来源咯咯一笑:“早上好呀!”
“殿下”我最近一段倒是见过不少了,很显然,这是其中最亲民的那一位。
“殿下贵安。”两女同时下意识地整了套皇室礼仪,接着一齐僵硬抬头:“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三公主知道您在这吗?”
“我自己跑出来的!”小小殿下自豪叉腰。
卫南溪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差了。
“会死的,杨少侠,会死的…”这基本能算是魏韶颜第一次与杨御成正常交流了:“殿下可是殿下的心头肉,真的会被杀掉的!”
“呃,虽然我大概能听得懂你说的哪个殿下是哪个殿下…不过这位殿下是何许人也?”杨御成也叉起腰来开始跟小殿下激情对视。
“太子的独生子,雷行皇太孙…“紫涯王”陈孤环陈殿下。”赵抚兰揉着太阳穴郑重介绍道:“这么说也许不太好,不过这位小爷可是下下代皇位的热门继承人…甚至有可能是下一代的。”
“对!就是那个!”小王子啪嗒一拍手:“吾乃紫牙王陈露凝,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别跟她瞎学啊…
“好了,我大概理解了。”杨御成挥着手朝小王子摆了个帅气姿势:“您好,尊敬的紫涯王殿下。我是风来州江北杨家第四子,杨御成…同时兼任云响州插芊山的飞仙,姑且算是地方领袖。”
小王子懵懂地点了点头。
“江湖规矩,打过招呼咱们就是朋友了。既是朋友,那就得秉持苟富贵莫相忘的基础原则…”杨御成嘿嘿一笑:“他日您若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朋友,这横竖不得给哥们儿整个大鸿胪玩玩?”
“大鸿胪?不行呀,那可是九卿呢…”小王子低下脑袋,颇为苦恼地掰起了手指头:“太上奶奶,爷爷奶奶,爹和姑姑都说了:人事任免乃家国大事,不可率性为之…”
“先从宗正丞开始干吧?”小王子精打细算一阵之后抬起头来眨了眨眼:“那是管内事的,升得快。好好干个两三年,到时候平调过去再走走过场应该就没问题了!”
“全凭您调遣。”杨御成躬身施礼道。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皇家天赋吧。
“好了,你俩,汇报情况。”杨御成随手一挥划出一片薄幕黑焰,拦住了正试图偷偷开溜的阿闪和血离花:“车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还能跑到哪去?速速把前因后果如实招来!”
“姐姐,我也想吃蛋卷…”阿闪小嘴一撇,眼巴巴地望向了魏韶颜。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血离花一挺胸前钢板耍起了无赖:“奶奶我不是怕你们几个小年轻办事不牢靠,这才急忙赶来出谋划策的么?怎么啦?嫌奶奶老了,没用了?真是枉费我一片好心!孩子大了翅膀硬咯…蛋卷给我留一份。”
小泥鳅趴在她肩头作愤愤不平状。
不,事实上反而是你现在太小了,从各方各面来讲。呃…魏小姐带来的蛋卷看着确实挺好吃的…啧,不对!
“你们想来就来,我个人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但最关键的一点…为什么咱们这班送死快车里会有一位正经的皇亲国戚?”杨御成皱眉道。
“啊?这小子啊?”血离花一把揽过小王子的肩膀:“我看那群大人物天天都在围着他转,想着没准能骗来拿捏雷行皇室呢?而且这小子也挺有意思的,我出门之前就捎带手给劫来了。”
“奶奶!”小王子咯咯笑道。
“哎,在呢,奶奶在呢,乖孩子…”
到底是谁拿捏了谁啊?
“调头,调头,先把殿下送回去。剩下的事情从头再议,玩命也不是这么玩的…”杨御成甩了甩手转过身去,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我不想回去嘛…”小王子撅嘴道。
“殿下,人生在世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哪怕您是皇…”
“我想和帅哥哥一起玩嘛…”
“是,我相信您的理由绝对正当,情况也会因人而异。但是按实际情况来讲,咱们这一…嗯?等会,您刚才说什么?”杨御成忽然一愣。
“帅哥哥!”小王子坚定地将指尖戳向不远处的杨御成,杨御成往左他往左,杨御成往右他往右。魏韶颜也在一旁追踪着小王子手指的轨迹,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
杨御成大概沉默了三秒钟,接着猛抬起头来瞧向老六:“我认为血离花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一个明事理的人质总会有他的价值…再者咱们都是雷行子民,公有意臣不得不从。这一波我选择站在道德高地,你怎么看?”
“你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随便一句漂亮话就给你糊弄过去了。”赵抚兰摇头叹气道:“就你这样还想着跟雷行皇室作对呢?人家靠嘴都能给你劝回老家乖乖种田,我不同意…”
“聪明哥哥!”小王子指着赵抚兰大喊道。
“是,是,我有点小聪明这事已经是云响共识了,这一招对我没…”
“聪明哥哥,这上面的字是您写的吗?好漂亮啊,比我老师写得都好看呢!”小王子蹦蹦哒哒蹿到桌案跟前盯着上面的自制图册,眼中满是小星星:“哇,用的都是熙辰墨…这些图都是您自己画的吗?太厉害啦,我在宫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地图呢…咯咯,这里还有个小蛤蟆!”
“啧啧啧,一句一句来…”赵抚兰连忙摆手道:“殿下的老师乃是京中大文豪傅老先生,我怎敢与贤人争辉?折煞了,折煞了…呃,那个…他写私人信件的时候字真的没我好看?”
“对啊,老师他也就写公文的时候认真一点,平时随笔乱挥的时候字写得可潦草了…”小王子十分认真地点头道:“就像好多小蛇在爬呢!”
“嗨,我就说嘛,哪能呢。”赵抚兰哈哈一笑,轻点了两下小王子的额头:
“孩子,且听我细细说来…你老师平日里写的那些呀,叫作草书。有道是“临于池,酌于理,师于物,得于心,悟于象,然后始入草书妙境”,傅大文豪能于日常之中挥毫自如,这才叫臻至化境,这才叫功底深厚,可知?”
“唔…知道了,可是他写的那些我都看不懂呀?”小王子嘟着嘴挠了挠头。
“哎,此物与其说是书写字迹倒不如说是种艺术。千万星河流转,再好的东西也会变成相轻文人之间的玩具了。”赵抚兰揉着陈孤环的小脑瓜,颇觉可惜地叹了口气:
“文士高傲,敝帚自珍之事古来有之,自亦不识的疏狂杰作也多被论作笑料…他日若你得攀风云绝顶,切记辨清何为可用,何为金箔刍狗。如此方才能洞明事理,不像你的老师那般…独领文道群芳,自己却钻了死胡同,可知?”
“环儿明白了,先生。”小王子恭恭敬敬地后退数步,两掌相接纳头便拜。
“哎哎哎!不敢当,不敢当!”赵抚兰慌忙起身将他扶起,语气之间却有几丝自豪之意。
“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
吧唧吧唧吧唧…
两人热切交流之间,这边魏韶颜带来的一大包蛋卷已经被众人分食一空了。
你别说,还真挺好吃。
“啊!”赵抚兰倏然惊觉。
“嚼嚼嚼…怎么说?”杨御成蹲在野餐布跟前,一边往嘴里塞着蛋卷一边转过头来。
赵抚兰颇为忌惮地盯了一阵眼前那人畜无害的可爱小王子。
接着,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雷行皇室…不容小觑啊。
这就是即将在云响一地翻江覆海的复杂队伍,现实总是平淡无奇却又充满戏剧性。
但另一头的气氛就没这么欢乐了。
陈露凝立于窗前未着片缕,缓慢自我修复的墨龙衣敞出了她身上大片的明媚雪白,还有那极尽完美的曼妙曲线。
嗯…当然了,屋里那些跟鸵鸟似的跪成一圈,瑟瑟发抖,直落冷汗的侍卫官员们应该是没什么心情欣赏眼前美景了。
“中郎,发现踪迹了。”狐机关中名叫鸢的神秘女子缓缓走上前来,递上一张印有小狐狸肉球章的纸条,一边轻声说道:“是…钦犯杨御成与赵抚兰身边的那几个孩子。”
陈露凝伸手接下纸条,咔嚓一声,掌中紫电激震,密文化作齑粉。
跪着的那几个眼泪都快嘀嗒到地上了。
“也就是说,我的小孤环现在正和一群大逆不道的反贼呆在一起…而且很有可能,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开碧方领内了?”
声音越平淡,空气越压抑。
“是的…四大世家已经在联合锚定他们的具体位置,并开始测算行进路线了。”鸢恭敬报道。
陈露凝缓缓点头。
…………
啪嗒,有个哥们没绷住,也不知是泪,汗还是口水落到了地上。那动静在这极端安静的正院内室里,简直就跟敲锣打鼓差不了多少了。
陈露凝随手从旁边的椅子上抄起一件金丝青袍披在身上,潇洒越过人群向门外走去。
“中郎…”鸢急忙喊道。
“我亲自去。”陈露凝淡淡回应。
“可是,计划…”鸢的手僵在了半空。
陈露凝驻足在门口,又沉默了半晌。
“杨御成…”她轻吟了一声。
接着,三皇女缓缓转过脸来,朝屋里吓得腿都开始打卷的众人亮出了一个大大的甜美微笑:“我要亲手,把他的筋,全抽出来。”
半毫米都不留。
语毕,倩影如风远去。
三分钟之后,捂着胸口的鸢这才终于喘匀了一口气,与同样心有余悸,靠墙站好的一众狐机关成员开始了眼神交流。
殿下刚才…眼睛是不是变紫了?
第一次见她气成这样…
“走吧。”陈队长抹了把汗,招呼着其余队员搬起设备,尽快赶上头领的步伐。
哎…没个三五天估计是追不上了。
哐当,跪伏在地的一位金甲侍卫轰然倒地…嗯,吓晕过去了。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景色的杨御成忽然感觉屁股一紧。
对了,魏小姐刚才是不是说了…这位小小王侯是另一个“殿下”的心头肉来着?
我之前脑子没转过弯来,按她的级别应该见不到太后“殿下”,那么也就是说…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