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不会出现两个太阳,如果把场景放到夜晚,那么按理来讲一个太阳都不该出来。
不过呢,最近这一阵的云响州似乎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先是有传闻说看到了曝光画片一般的扭曲宇宙,接着一场无视温度限制的雪一口气下到了仲夏。彩虹如同丝绸从云端滑落,无迹可循的龙熄热以洪水之势大范围蔓延…
现在,太阳终于开始上夜班了。
当然了,天上那玩意并不是太阳…就连牙牙学语的肚兜娃娃都不会指着它喊太阳公公,我只是喜欢在该严肃的场合整些不合时宜的幽默。
那是什么?想必除了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的那几位之外,此刻全云响州正透过窗棂,瞪眼瞭望天穹的人们心中都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暖色光环如缱绻长蛇般纠缠不休,逐渐从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团成了一枚巨大的光球…光环来自地面,而光球的目标则是天顶。
它点亮了沉沉黑夜,将空灵苍白的雪花染成了金黄的光点。但它不是太阳,人们无法从它那里感觉到任何温暖与安全。
事实上大家的直觉都是正确的。这东西,这不合常理的异象…它是死神的提灯。
异常天象———逆星落。
菩提残部想要达成的效果并不是引爆地脉,给大家来一场血肉模糊,波澜不惊的烟花表演…他们的舞台功底可是经过漫长岁月锤炼的。
还有什么能比将全州地脉连根拔起,像拎口袋一样把整座云响州送上云端更能让观众们拍案叫绝的呢?
就像前人对那消失的四州所做的一样…你们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带你们去看看的。
人,是怎么毁掉人的世界的。
也许当真相摆到眼前的时候,我们就能迎来真正的和解了…当然,是在佛陀座下。
我累了,业斋。你的理想虚无缥缈,我却愿意为之奋斗一生,哪怕粉身碎骨。
但现在我已经身心俱疲,而且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人无法反抗上苍,人无法对抗那些玄妙诡秘的超然存在。我终归只是个无法继承你意志的可悲凡人,那么至少…
至少……
蒙世国深陷在厚重的大氅兜帽之下,哪怕面前的景象如此绚烂,也没有任何一丝辉光能够穿透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拂过他的脸庞。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逆星落凝滞半刻,忽然暴涨收缩迸出一道炽烈辉光,如流星般划破西南苍空。
至于它的落点…还用猜么?这对杨御成来说是个相当深刻的教训。以后要是轻易就被女孩骗出门还夜不归宿,那就等着头顶落光球吧。
“洛先生…”杨雪隐扯下面罩望向远方的硕大光团,拉结与玛蒂尔妲在一旁看得出神,似乎于冥冥之中回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魔教出手了,比预想中的还要快。”洛极乾没有回头,肩上的青狮臂环散发着与整座天空格格不入的莹莹冷光:“现在过去也于事无补了,我们的任务没有变化。”
雪隐犹豫半刻,无言点头。至于小剑神…他根本就不在意身后两人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呼唤拉结跟上步伐,雪隐埋头踩着洛极乾留下的脚印。山道上的草木越来越稀疏,他的心却越来越乱了。
那光柱直击的方向…不是插芊山的位置。
不过以你的性格来看,在一个地方闷上半年几乎已经是突破极限了。御成,你该不会…正好就在那个地方吧?不至于吧…?
甩了甩头,一行三人加紧脚步朝着目标所在的山顶行去。
“菲…我感觉到了。”李结缘沉重地喘了几声,对着一旁满头银丝的黑袍少年说道:“地脉…母亲在哭泣,那到底是…”
“人类的愚行,周而复始。”菲凝望着空中光团,无比失望地摇了摇头:“我们需要她的力量,没有功夫再去管什么命运的枷锁了。拿荻丽和摩森坦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现在,是时候该了结这场闹剧了。”
“璃婪…喔,现在该叫她雪寻了是吧?真搞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有何意义…”废墟角落的阴影中,顶生虎耳,环抱双臂,穿着打扮颇具武者风采的丰腴女子轻蔑一笑:
“虫子们总是喜欢乱给人取外号…只是因为长得有点像他们崇拜的大猫图腾,我就被随手扣了个“寅虎”的帽子。不过呢…他们的判断有的时候还是挺准确的,雪寻确实是个疯子,你确定我们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么?”
“这无关凡人,也无关雪寻本身。”菲缓缓转过头来:“珊瑚…放下成见,以前的那一套在现在已经行不通了,我们都得适应环境。”
“喔,我对你和她可都没什么意见。”寅虎无谓地耸了耸肩,瞳孔缩成一束。颇具玩味地打量起了李结缘:“我是在担心你。又要忙里忙外又要照顾孩子,说实话…我可不记得你是那种会筑巢的顾家鸟爸爸,这就是所谓的“新时代”么?”
“珊瑚。”菲闭目沉声喝道。
“他甚至都不记得你的本名,什么“母亲在哭泣”啊?你只是半个他,甚至就连这半身都沾染了来自凡尘的污秽。”寅虎狞笑着点了点手指:
“叛徒…你背叛了我们,然后一转身就把曾经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这世界真是座对小孩子相当宽容的乐园呢。”
“珊瑚!”菲加重了语气。
“我会承担我的过往,也绝不会逃避任何审判与清算。”李结缘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寅虎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没关系的,萨什。”菲转过头来望向李结缘,温和地笑了笑:“你既是瑟克萨什也是李结缘,这是你应得的新生…往昔的一切,那些都不是你的过错,全都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可以了。”
寅虎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菲…”李结缘苦涩地沉吟一阵:“你无法再承受更多了,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一个想法,只是…寅虎,我可以叫你珊瑚么?”
“说吧。”寅虎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声。
“杨御成。”李结缘抬起头来:“找到他…他就是那把钥匙,他关联着我们的一切。”
“凡人之子…”菲皱了皱眉头。
“我们不再需要那个存在的帮助了,纳地利就是最好的证据。”寅虎放下手臂冷冷回道。
“不是帮助。”李结缘轻声嘟囔着:“这是一场赌博,通向自由的豪赌…”
辉光照耀,无尽沉默。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刀子嘴豆腐心这句话简直就是用来形容我的…”寅虎无奈地甩了甩手:“你们两个不中用的家伙,一个婴儿,一个废物…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拜托你了。”菲满怀歉意地点了点头。
“可别指望我会像你们一样对他那么温柔…如果他不够格,我会把他的脑袋拽下来的。”寅虎轻叹一声,足尖点地,身影倏然消失不见。
我倒是觉得你俩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李结缘沉思半刻,目光越过垂眉不语的菲与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光球向东方望去。
凡人之子…不,天道的化身。
如果你真的能够改变这一切,那么此时此地就是你展翅高飞的破败崖角。
启航之风,乘上它,向东去吧。
风来北境的懵懂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