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抚兰与坞德佩克三言两语之间,便商定了“总之先破阵,其他之后再说”的详细合约。
看得出来这个所谓的沙珂罗摩像里面一定有些猫腻,两人对此闭口不谈,为其展开争夺的心思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烈。
杨御成也懒得问,既然见不得人,那么不去将其戳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几人与满头问号的秋叶帮众将信息统合之后得出了关于这座圣墓的大概结论。
以土茧上空为划分,圣墓伊扎塔特之内被分割成了三个世界。
第一层就是大家熟悉的天海五州,也就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真实世界。那些破旧房屋以及泥土与空气,还有众人砸碎铁俑本体时突然从杨御成脚下开始扩散而现的湖泊都属于这里。
第二层是由阵法构筑,有着独立规则与不协调于常见事物的阵中世界。此域并非幻象,而是真实地掩盖包裹在天海五州之上,范围扩散到了整个圣墓伊扎塔特。
人们自打穿越土茧进入圣墓的一瞬间就像金鱼跳进了网兜,直接穿越到了一个与自己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异度空间。
不同时空之中的事物无法对彼此产生具备效力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那些野狼与铁俑会毫无征兆地死而复生。
无轮对一本书进行怎样的修改都无法影响到另外一本书,观测事物产生的结果会被更大的观测视角掩埋覆盖。
即便在个人的视角中铁俑已毁,但在圣墓阵法的视角下其并未受到伤害,那么无论你砸烂它多少次,它都会在下一秒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你眼前活蹦乱跳。
此处的规则独立于外界统管万物的天道,核心和“解释权”都由大阵掌控,这是超越神明,硬生生开辟出新天地的玄妙力量。
处于阵中的人们永远不可能打破或者翻出这座阵法之外,因为他们并不是生于阵法规则之内的存在。
举个简单的例子,鱼于海洋来说是异物,海洋允许它们存在于自己的体内,但无论是多么庞大强劲的鱼中超人都无法与海洋本身抗衡。
怎么抵抗?把海水喝干么?
能动摇海洋的只有海洋本身,其他过客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无法将其改变。
也就是说,这座圣墓此时就如同外界的天道一般,是完全不可能被破解或者毁灭的。
而第三层世界就是破解之法,也就是此时杨御成一众身处的这座湖泊附近。
专属于幽视者的“真实”。
这座湖泊以及周边的土地并不是人们熟悉的天海五州,也不在圣墓阵法的掌控之下。
它更像是时月昙口中属于“解脱”影响之中的那个世界,只不过包容性要比那里强得多。
杨御成以幽视者的力量创造了这片区域,但他完全没有办法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象做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怎么说?老子被紫衣女鬼拖到她那边砍了脑袋结果没死,然后一出来就变成这样了?
赵抚兰问起为何他能知道先前被众人集火的那尊铁俑是阵法复制其他大铁疙瘩的源头,杨御成挠了挠脑袋,十分干脆地回了一句:
“那玩意的动作最自然。”
直觉,天选幽视者的直觉。
时月昙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将这件事粗暴地归类到宿命或者命运那一块里,搞得一众人等眉头不断跳动。
好家伙…蒙的?
简而言之,现在的圣墓伊扎塔特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又回到了杨御成熟悉的环节。
天海五州就是棋盘基底,阵法诞出的那些规则各异的奇异存在构成了黑白分明的格子,而身处其上的人们则是棋子。
幽视者与莉莉底娜这样的特殊存在,则是可以破坏其间平衡的楔子。
至于杨御成,保守估计他应该算个榔头。
虽然又玄幻又难以理解,不过大家只需要知道自己这回的对手是棋盘本身就行了。
取走自己需要的事物,然后跑到土茧边缘由杨御成再次引发异象,接着溜之大吉。
计划就是这么的简单。
圣墓的秘密就留给三郡人去头疼吧…
“你能行不?”赵抚兰有些不安地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杨御成询问道。
“啊?啥?”杨御成打了个摆子,如梦初醒一般看向赵抚兰。
“你还能再搞出这场面不?”赵抚兰指着不远处的清澈湖泊。
“谁知道呢,祈祷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杨御成晃了晃脑袋,事不关己似地回道。
赵抚兰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不过得益于杨御成开辟出的这块空间,赵老六自打进入北地之后就常时失灵的算卦手艺又能用了,所以他倒也没有过多紧张。
天师一脉卦不离手,只要还能联络天道获知信息,他们就是无敌的。
自打这座湖泊出现,他心中那块能将世间诸事的线索条理分辨掌控,再加以梳理计算的,被天师一脉称作“天眼”的灵觉终于又如嫩芽破土一般浮现,搞得他有点失而复得的喜悦感。
就像剑客重新握上了剑,半夜自己偷偷溜走的小兄弟一掀开被子又长回来了那种…
众人商量完毕,尽管结果尚不明确,但也算有了个前进路线的基础雏形。
赵抚兰需要制作影兵,这是个耗精力的活计,而且他也得就现在的情况卜上几卦,高低也要算出点凶吉来。
坞德佩克与莉莉底娜这对神秘人有自己的小九九,秋叶帮一众也得去开个内部会议。众人散去,在湖泊附近寻找休息之所,等待赵抚兰得出卦象之后再计划接下来的行程。
折腾一阵,天色渐暗,湖边只留杨御成与时月昙两人。
城中无风,湖水却涟漪不断。杨御成坐在大石头上沉思良久,确认了已经无人注意自己,终于抬起手来向着远处一抹。
湖心处缓缓冒出一间堂屋,前任杨家家主正负手立于正中,他的五个孩子正团坐在周围,其乐融融地干着各自的事情。
海市蜃楼。
“这里并没有什么转铃草,为什么寻香要派我来这?”杨御成望着湖心景象一阵出神,自言自语似的开口问道。
“这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无关。”时月昙抱着膀子望着杨御成造出来的幻象。
“如果她真的是青羽狐化身成的双源尊者,那么这一切都会变得很有意思了。”杨御成丢出一块石子,打起一阵水漂:“她跟老六说过,这里是归她罩着的…”
“嗯哼。”时月昙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
“这里虽然自成一方天地,但对于天地皆在手中的双源尊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杨御成又挥了挥手,礼堂消散,化作裂缝。
裂缝缓缓张开,浮现出了天南乡的俯瞰画面,视角转动,伤已养好的杨雪隐正带着阿闪,似乎在和乡民交流着什么。
“她想要我理解这里的秘密,然后将这里的一切据为己有,因为她受到了某种约束或者禁制,无法自己踏入集铉陵…”杨御成沉声说道。
“嗯哼。”时月昙并不惊讶于眼前的一切。
“你会骗我吗?”杨御成转过头来问道。
“永远别相信女人的承诺,尤其是我的。”时月昙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我从来都不会相信任何人。”杨御成又将视线转回湖心:“我有资质成为这里的掌控者,假以时日,别说是满盈城,就连整个风来州,整个天海五州…所有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场景我都能在这里创造出来。”
“我可以在这里成为神,真正的神。”杨御成疲惫地叹了口气,挥手将那道裂缝收起:“寻香希望把我锁在这里,不是靠无法突破的强势手段,而是一份让人不可能拒绝的礼物…”
时月昙闭上双眼,静默不语。
“这里会是我的终点吗?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杨御成缓缓问道。
“我不知道。”时月昙扭头看向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会很好玩。”
杨御成点了点头。
黑猫与白狼凭空而现,分作左右立于身边,杨御成缓缓抬起脑袋望向空中土茧:
“我不会杀掉玛蒂尔妲,也不会深挖这座莫名其妙的陵墓…不过下一回她再出来的时候你也得进来帮我,不管海默尔那些家伙说了什么,现在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时月昙挑了挑眉毛:“我怎么帮你?”
“解脱,或者造界术,幽视穿行,不管你们怎么称呼它都无所谓…总之你得帮我应付一下那个疯丫头,要不然我真的扛不住了。”
时月昙噗嗤一笑,干脆地点头应下。
“我要先处理一下外面的破事,三郡的麻烦完事之后你得再帮我一个忙。”杨御成耷拉着眼皮转过头来看向她。
“什么事?”时月昙眨巴着眼睛笑吟吟问道。
“杨家的追兵,我要给他们整个大惊喜,到时候应该会挺热闹的,你要来吗?”
“嗯…打击天下正道嘛,我辈魔教中人自然义不容辞。”时月昙笑着抡了抡拳头。
杨御成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想玩吗?那我就跟你们玩玩。
不管是杨赐信,双源尊者,还是什么狗屁天道…我会让你们后悔把我拖进来的。
你们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杂种…
他抬起头来,眼中有厉色闪过。
无根起风,温柔拂过两人的发梢,圣墓依旧如往昔一般,静谧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