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兄弟回到屋内,等候已久的小阿闪赶忙迎了上来,抓着杨雪隐的腰带问狗狗去哪了。
“快来了,别着急…”杨御成苦笑一声,也懒得解释狗与狼的区别了。
他推开窗户,踱步一会,手握成拳放在嘴唇跟前,清了清嗓子也不往下看,朝着窗外朗声喊道:
“堂堂天师一脉,观天世家的贵公子赵抚兰赵先生,就是这么打听消息的?”
哗啦哗啦,扑通…楼下传来一阵有人从树上跌落,坠在土地上的狼狈响声。
“呃…赵先生?”院子里兵刃脚步声哗哗作响,有一人认出来人,十分疑惑地出声询问。
“没事,没事,我就是倾慕杨四爷风采特来拜会,大伙都回去休息吧,哈哈,哈哈…”那人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哈哈笑着,搞得院子里一阵尴尬。
不一会,门外就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
“抱在树上偷听…这招也太过时了吧?”杨御成打开房门,对正站在门外撇着嘴,脸上挂着几分阴沉黑色的丑相师笑道。
“我不去。”赵抚兰昂着头颅背手走进屋中:“那北晨貉再怎么着也是蓝莓山的人,而且半个身子迈进了虚想之境,我这小身板不是上去送菜的么?”
“你不是算无遗策么?”杨御成调笑道。
“我他娘的那是算卦,不是你这种把人家当一次性消耗品的赌徒…”赵抚兰没好气地念了一句,又从长衫里抖出几片树叶。
“我哪敢把你当消耗品使?你不卖我就算我祖坟冒青烟了…”杨御成笑了笑。
“祖坟都让你给亲手炸了,冒烟也是冒黑烟。”杨雪隐叹了口气补充一句。
嗖,一道矫健的白色身影从窗外跃进屋中,尾巴上还挂着一团小黑球。
十恶子这家伙…竟然咬着十全子的尾巴睡着了…?不愧是天道恶念,懒都懒得如此清奇。
白狼无声落地,帅气转身,尾巴上挂着的小黑猫受惯性影响被甩飞出去,在空中画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好落在杨雪隐抬起的手中。
嗖,杨雪隐一个传球,又将小黑猫丢进杨御成怀里,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这漆黑小毛团竟然全程都在打呼噜。
杨御成拎起她的脖颈,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随手将她甩到了满面惊奇的赵抚兰手里。
“喵!!”小黑猫在接触到赵抚兰的一瞬间猛嚎一声,浑身黑毛炸起,凌空一蹬转体一千零八十度,以螺旋状落在客房床上,尾巴一卷,又睡死过去了。
屋内迸发出热烈的掌声。
“三丁五化六,如何?”天道化身们结束了他们精彩的表演,杨御成带着赵抚兰来到一旁摊着天南乡地图的桌边问道。
“不妥,我的建议是不如二丁四化九…”赵抚兰努了努嘴,盯着地图上被标出来的各处红色印记,缓缓说道。
“你怎么不算一卦?”杨御成疑惑问道。
“我先前否了卦,至少得封卦三天。”赵抚兰偷偷瞧了一眼杨雪隐,悻悻说道。
“没事,三天之后也可以。”杨御成点了点头,平淡地说着。
“你是吃定我了是吧?”赵抚兰十分无奈。
“但我感觉还是三丁五化六更保险…”杨御成拍了拍胸口突起。
“不妥,不妥,过盈则损。”赵抚兰摇头。
“那来划个拳吧。”杨御成撸起袖子。
石头,剪刀,布…
赵抚兰惊愕地抬起摊开的手掌,不可置信地望向杨御成伸出来的两根手指,脸都青了。
十八年猜拳无败的战绩,竟在今日…
念及此处,赵先生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我想了想,你说的对,还是二丁四化九更合理一些,也有退路,就这么办吧。”杨御成深吸一口气,负手而立,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你玩我!?”赵抚兰眼含泪光,大声喝问。
“雪隐哥哥,你听懂了吗?”阿闪一手揽着大白狼的脖子,一手揪着杨雪隐的袖口,睁着疑惑的大眼睛小声问道。
“嗯…当然。”杨雪隐点了点头,不敢看她纯真的眼神,说谎使他的脸颊有些发烫。
两人又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好一阵,直到杨雪隐和阿闪听得都快打瞌睡了,赵抚兰激动的情绪方才勉强平静下来。
“行了,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我们衙门口见,你那边的事情你自行处理。”杨御成合上地图,伸手与赵抚兰相握。
“遇着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赵抚兰苦着脸,沮丧的神色让他看起来更丑了。
“算卦不算己,所以世事无绝对…你要变数,我就是变数。”杨御成咧嘴笑道。
“说的也是,接下来的世道不知道会有多精彩呢…”赵抚兰看着杨御成的脸,也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几缕微笑:“杨小公子,我有一言…”
“嗯?啊?叫我?”眼皮早已合上的杨雪隐一个激灵,瞪着眼睛应道。
“你若是带了随身衣物,现在就多套几件…尤其是裤裆…”他转过身来坏笑一声,与屋内众人告辞,兀自走了出去。
杨雪隐看了看他的背影,又扭头瞧了瞧正一副得道高人负手而立模样的杨御成。
“还要再劳烦你一下。”杨御成转过脸来,满怀歉意地向他说道。
“没事。”杨雪隐站起身来,扭了扭咔吧作响的脖子,今天一天的运动量真的是刷新了他十五年以来最高纪录了。
“阿闪,把十全子借我一会,我们一会就回来,你先睡吧。”杨御成伸手招呼一声,阿闪恋恋不舍地松开怀中白狼,对两人点了点头。
天南乡集镇,早年间也有过一段繁盛时期,那时候还是前任县令在执政。
乡中经营着染坊铺子的袁大爷是个顶有名的大好人,自家条件说不上有多阔绰,却经常仗义出手周济穷人。
孩子们可以去他家里学学识字或者小手艺,无论是街边乞丐还是落魄江湖客,只要进了袁大爷的门,再差也会有碗粥喝。
就算被骗了他也不会恼怒,任谁来,抱着什么目的,袁大爷都会以诚相待,热情结交。
可以说此时的天南乡有至少一半的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也有不少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乡民在幼时由他启蒙,奉其为人生中的第一任老师。
这么好的人,却病死了。
乡民们感念他的好,在由他发起建立的乡中集镇里为袁大爷建了座祠堂,早年间倒是香火不断,不过近年倒是少有人来此问津了。
并非他们不想来,只是新任知县不允许,而且集镇也破落了,几年光景便渐渐沦为了天南乡用作拒敌的缓冲之所。
拒敌,谁是敌人呢?
乡民不知晓,也不敢问。
这些搅动风云做大事的人,平明百姓理解不了,也任由他去,毕竟在这暗流涌动的世道,光是活着就已经足够艰难了。
袁大爷英灵保佑我天南乡…只求哪一日真乱起来了,也不要波及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
至少让孩子们得以健康成长吧…袁大爷您最喜欢孩子了,一定会护着他们的,是不是?
夜幕降临,白日还游荡在集镇中的三两乞丐和江湖人纷纷撤去,也不见士兵巡逻的身影。
整个集镇中只有几座小屋亮起了灯,其他地方皆是一片黑暗死寂,按理说再破落的镇子也不该如此,连一点人气炊烟都不带有的。
不过缓缓漫步在乡间小路上的那个村姑打扮,脸上还有一道狰狞伤疤的黄脸妇人,很有可能知道其中原因。
杨三六那家伙…出工不出力,任人劫走老娘的宝贝…还有陈摄这个王八犊子,若不是忌惮那蓝莓山下来的刀客,老娘早就把你…
顺着肉葵气息寻至此处的李念婆眉头一皱,前方就是乡民们为袁大爷设立的祠堂了。
漆黑夜幕下,小屋的轮廓宛如阎罗关口。
呵,真的显灵了不成?袁成训你这个老王八,老娘毒得死你儿子,毒得死你那冥顽不灵的老伙计,还能怕你不成?
等着我,宝宝,拿到肉葵,娘一定会让你重返世间,到时候再清算这群疯子…
背后一震,危机感油然而生。
对面的祠堂顶端竟冒出一个漆黑人影,不过看轮廓也知道不是什么老鬼显灵。
不敬,脚踩祠堂,大不敬。
“你不介意打女人吧?”屋顶那年轻人笑着吆喝了一句,听得李念婆眼皮一阵跳动。
侧翼,漆黑利刃破空而来,犹如缠绕暮色的流星划破星空,散布着它的尖锐嚎叫。
天南乡集镇,渴求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