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家主杨登明因为已经与商团首领约好宴会所以并不在家,府中诸多长老叔伯也被杨登明带去赴宴,所以上桌的人其实并不多。
杨家长子杨赐羯年少时便被送去了皇城禁军府,少有返家。三女杨雪舞年前便已同大派宗师一同出发共游风来州,老五神出鬼没,不爱参与什么集会,所以其实府内现在只有两个杨家少爷。
“七日后便是投书会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用过饭菜,杨赐信坐在主位向旁边正在擦嘴,邋邋遢遢的杨御成询问道。
“投书会?那都是像二哥你这般的才子佳人才会去参加的事情,我连九章都背不下来,干嘛去凑那个趣,惹人笑话么?”杨御成无所谓地答道。
投书会是天海五州的一项传统祭仪,于每年夏初雷鸣时节开始,设立在五州各处的天书祭坛会在此刻激活,悬于空中。
与会者只需要将自己的作品向天书祭坛投出,无论是诗画文集还是故事书皆可。
天书祭坛背后连接着各山各派的宗师尊长,也有留驻世间的神佛关注,只要参与者投出的作品受到他们的赏识,便有机会被某家顶级宗门收入门墙,一步登天。
本无修行资质,却靠着投书会结缘宗门后飞黄腾达成为有名高手的人不在少数。而风来州的天书祭坛就设在满盈城中心,每年更是有大批大批的年轻人在此踏上修行之道。
“文不在词藻,而在于著者本心,各派高人什么样的华丽文章没见过?哪还会在意什么文笔…”杨赐信点了点桌子:“你只需将心中所想写出,没准就能有哪家高人认同你的道,带着你学些本事,那时候你不就更快活了么?”
“哈哈,我哪有什么道,再说现在我已经够快活了,每日酒足饭饱无忧无虑,哪需要再刻苦钻研那些有的没的?”杨御成哈哈一笑接着说道:
“咱们家武有大哥,文有你二哥,三姐天资卓越,老五也不是白给的,有我这么一个废物在不就正好平衡了么?”
“哎,你可别妄自菲薄了,也许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的路呢?”杨赐信也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虽然他知晓四弟聪慧,也明白他并非是表面这般轻浮的模样,但他确实不知道杨御成的真实想法。
“嗯…不过既然二哥相邀,我倒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我这几天去赶工写着玩玩,到时候你可别笑话我…”杨御成嘟着嘴说道。
“哈哈,你肯去我就感天谢地了,哪敢笑话你呢?”杨赐信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他虽然表露出了一副欣慰夹杂着意外的神情,但冷静的脑中却在飞速思考着。
他今日为何这般主动,难不成他真的看出来什么了?先前在院中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互相敬茶,之后便各自回屋休息,不谈杨赐信那边火急火燎地招来手下讨论杨御成这个陡然冒出来的变数,只看这晃晃悠悠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杨家四少爷。
“多谢。”他向院落中阴影处的杨雪隐点头致意,接着大剌剌地推开了房门。
屋里的客人被他吓了一跳,白天在戏台上跳火龙舞的漂亮姑娘正坐在椅子上抱着小黑猫,脚边卧着睡得整个身子都翻过面去的白狼。
“呃,杨少爷?”那少女脸上冒着十二万分的疑惑,眼见杨御成进屋,赶忙将正在她怀里酣睡的小黑猫轻轻放到桌上,起身请安。
“你是在叫我,还是在叫外面那位?”杨御成微微一笑,算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少女被他问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好一阵也没想出该怎么回答,只能怯生生地低下头紧张地望向眼前的英俊少年。
白狼的耳朵耸了耸,打了个大呵欠,起身走到杨御成身边,慵懒地瞅着对面的戏班少女。
杨御成没有说话,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拽住那少女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眼前,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逐渐放肆起来。
“你叫什么?”他柔声问道。
“等等…杨少爷,别…”少女被吓了一跳,又不扫了这刚来此地不久就已经耳熟能详的恶少爷的性子,只能噙着泪水十分害怕地看向对方。
杨御成没有再进一步,他松开少女纤细的手腕,越过她身边坐在了刚才她坐过的椅子上,用手指轻轻抚摸起桌上小黑猫的脑袋。
“脱吧。”似乎是少女的反应让他感觉无聊了,所以本就没什么耐心的杨少爷决定直入主题。
“啊?”少女被他说得愣了一下。
“脱衣服。”杨御成没有看她。
“啊…啊?”少女看着那匹白狼也从自己脚边掠过趴到杨御成脚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退到门边用双手捂住胸口。
“杨…杨少爷,我不是…”她的声音颤抖,颇有苦命人遇到强权恶霸时那种感叹老天不公的苦情感,肢体动作的表演也十分到位,只怕平常人看到这副场景都要义愤填膺上来英雄救美了。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杨御成叹了口气,越发感到没什么意思。
“脱外衣,你若不脱,我没法跟你谈。”他揉了揉那小黑猫的脑袋转过脸来,冰冷的眼中没有一丝欲望的跃动或是轻浮的笑意。
少女听了他的话,也将脸上的表情收敛,一秒之前还是苦情良家弱女子,下一秒就露出了她藏于胸中那股江湖人杀伐果断的冰冷气息。
她眯着眼睛,默默注视着杨御成,接着抬起纤长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肩头。
白衣缓缓滑落,屋内没有点灯,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笼罩在她那纤瘦柔顺的曲线上,配上她姣好的脸庞,整个空间似乎都被这份朦胧的梦幻之美所深深吸引。
让人遗憾的是,那褪去的外衣之下并不是粉嫩洁白的少女肌肤,而是一套漆黑的贴身鳞甲。
墨龙,一种栖息于大江大湖泥沙之下的恐怖巨兽,体似鱼,头似虫,其鳞片经过熬制可以榨出一种十分特殊的漆黑油脂。
墨龙油粒粒成珠,柔韧非凡,涂抹于衣装之上则可使其刀枪不入,还不会增加任何厚度,为五州之中最为稀有的奇珍之一。
这墨龙可是顶厉害的妖物,每逢秋季便会浮出水面兴风作浪,若非大宗大派出手或百计士兵齐上就绝无将其讨伐的可能。
而一条轮船大小的墨龙鳞片熬出的墨龙油仅靠一个茶杯就能尽数装下,而这少女身上不知是那种妖物鳞片组成的鳞甲之上不知涂了多少墨龙油。
寻常人穿不起这种东西,不寻常的人也穿不起,光这一件全身涂满墨龙油的鳞甲,放眼五州都可以被任何世家当作传家宝了。
杨御成点了点头,他先前只是受怀中黑猫的提示朦胧中感到眼前的少女有些不凡,而这副鳞甲一亮出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这天下可没有几家人能穿得起这玩意的。
他不多说,缓缓站起走上前去,直至快要将胸口贴在少女的额头前时才停下脚步。
“我不管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延后七日,到时候一切自见分晓。”杨御成贴在少女耳边轻声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叠成块的丝帛递到她手中。
尽管强装淡定,但那少女的发香终归还是搞得他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我在百里之外就听说这城里有个阔少,人们说他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傻子…”少女接过杨御成递来的丝巾,将其展开借着月色打量了一阵,接着收进腰间。
“世间事往往都没那么容易…”杨御成退后几步,打量着先前还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少女此时脸上露出来的那小恶魔一般的笑容。
“时月昙。”少女轻轻开口,她的声音就像夜莺悠扬的歌声,有一种引人入睡的温柔魔力。
“我不关心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叫什么。”杨御成皱着眉头十分不满地说道。
“你之前问过。”时月昙眨了眨眼睛。
杨御成身边的黑猫和白狼也都吸了吸鼻子,看乐子一样望向他,搞得他眉头一阵跳动。
“喝杯茶再走吧…”杨御成没好气地甩了下袖子,接着也不再管杵在原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时月昙,径直向卧室走去。
当然,屋里并没有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