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略紧的手越过虚揽在她身前,刻意放轻的呼吸打在她耳畔,微凉的气流掠过细软的金色发丝,她微微偏过头。
“……你在干什么?”
文茜疑惑地看眼前这个举止莫名的人。
白衣黑裤一身普通装束,但特地在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很有刻意模仿某个人的嫌疑。M..
此时,
伽夜试图捂住她的嘴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
——我要说来和你打个招呼的,你会信吗?
文茜右手缓缓凝结神力,收紧,握住镶嵌光轮的剑柄。
他转瞬之间得到了答案。
——好的,看来是不会。
伽夜干笑了一声,大脑再怎么飞速运转也没能比得过她一把重剑当头劈下的速度。
烈烈的风声迎面擦过,因为用力肉眼几乎都捕捉不到,所幸两个人都足够强悍,伽夜在重重顾虑之下,只能接连狼狈躲闪。
“……等等!我有事想和你说。”
文茜丝毫不听,持剑步步紧逼,
“我说了,如果再见到你,一定杀了你。”
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真的拔剑相向那一刻,他还是不可抑制地觉得悲凉。
刀尖下一瞬就架在他颈间。——这不都是他想要的吗?
他旋即自嘲又讽刺的捂了一下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自取其辱。
“你杀了我吧,”伽夜帽檐下银色的眼珠沉沉地,冷漠又尖锐,“算我欠你的,这回扯平了。”
这位新任信仰神歪了歪头,横在这位死敌面前的剑停在恰好划出一点伤痕的地步没有再往前:“你一心求死?”
那眼神似乎在说,我可以成全你。
伽夜顿了一顿。
——显然他还没打算英年早逝。
“……我错了。”他憋了好久,终于憋出这么一句,“……我只是想跟你说……”
文茜疑惑脸:“嗯?”
“……”他想起从神秘人那里听来的话,久违地压抑再次溢满心脏,“……你别被飞涟那个家伙骗了,他不知道背地里有什么目的,还有精灵王,他们根本就是虎狼……”
他想说下去,却被她淡漠的眼神一扫,突然卡了壳。
语气冷漠,“——和你有关系吗?”
他掌心死死扣住右手,忍着没让自己的冲动被人看破,她是成了信仰神的文茜,但与之前又有了微妙的区别……
“……你能不能说句实话。”
她来了点兴趣:“我什么时候不说实话了?”
他抬眸直视对方失去亮色的神态,沉沉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你知不知道飞涟他对你做了什么?”
文茜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微微一笑。
“知道又怎么样?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剑尖又稳稳地往前递了一寸,成功在死神苍白的脖颈上划出更深地血痕。
她态度恶劣如顽童,故意想看对方狼狈惊诧的样子,“现在我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可以给我自己、给耀真报仇了。”
说不清是报复心驱使还是此刻的混乱作祟。
她紧了紧手中的剑。
声音很轻:“那你就去死吧。”
——
“文茜?”
走廊的另一侧,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是阿米尔。
文茜提剑动作慢了一下,伽夜抓住这个空子,就顺势反握住了她的手,有点急促地道:
“快,跟我走。”
新信仰神脑袋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这人谁?有病?
她抿了抿唇。
《——求问,我要杀的死对头突然脑子坏了还举止诡异该怎么解决,急!》
走廊那边的阿米尔似乎没听见声音,又返回了原来的路,脚步渐行渐远。
她皱眉停顿了下,微一用力挣开那只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那种冷淡的厌倦,让他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
好像下一瞬间这个人就要离他更远似的。
他不觉脱口而出:“我……”
文茜又看他一眼。
他却因为这冷冷淡淡的一眼多了某些力量似的,重新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觉得我没良心没感情十恶不赦是个混蛋这些都无所谓,但我不希望你不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什么处境,你在被飞涟、也就是所谓天道一点一点控制。”
“这种过程严格来说和耀真的堕化没什么不同,并且是不可逆的。就像耀真曾经历过堕化,便是你逆转时间也不能挽回她——你应该对此深有体会。”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松下去的同时也继续开口,他觉得自己不能停下来,如果停下来,他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看她,只能一直说下去,刻意忽略那份迫切里的空茫,
“……平心而论,我希望你好,不要步她的后尘,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拿回天道取走的东西,不需要你付出代价,是我情愿帮你的。”
“你凭什么情愿帮我?”
“凭我喜欢你。”
“……”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伽夜觉得头脑一热就冲出了口,真正说出去之后,他反而愣了一瞬。
就好像,他吐出来的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而是他数千年如一日积在心上的陈疴,是淋漓的心尖上的血,等到落到实处,他才发现那颜色的过分鲜红。
这一地零落真心,他到此刻才看清。
被剖开了碾碎了砸在地上,他杵着愣着不肯去看,鲜血都已经蔓延成河流淌到他的脚下,他才恍然发现那来自自己。
他颓然地后退了一步,垂头丧气,不知所措。
他摊开双手,上面沾满了自己或别人的血,糜丽的血色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无数恐慌纷至沓来,几乎把他席卷。
他捂住心口,千年前被捏碎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看见过去的她戴着鬼面,怀抱鲜花。
那束花那么艳,花瓣被粉碎的时候同样无比华丽,漫天飞舞。
他疼得不能呼吸,急促的喘着气,好像下一秒就要力竭。
这是一段可以堪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话,是来自死神的歉疚。
文茜无动于衷地抬眼:“…那又怎样?”
——她听不懂。她不明白。
他曾无数次想过那个人脸上可能出现的神情,无论她对自己是悲伤失望还是恨不得杀了他解恨,他都能接受而绝非今天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达摩克利斯的剑终于落下头顶,千年前由他亲手射出的利剑投进了自己的胸口,他终于明白“悔恨”的两个字,一笔一画,在宿命的悲哀苦恨之中清晰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