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光线明暗变化好几番，她重新有了踩入实地上的感觉，于是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几双充满亲切关照意味的眼睛。

    她落在了人类世界的土地上，呼吸进第一口空气的时候，口中吐出了一点白雾。

    温暖是真的，冷也是真的。

    自她来到仙境，进入精灵族，回到仙境与女王曼多拉对峙，被伽夜暗算，再跨越千年时光回到如今，人间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从夏天再到冬天。

    虽然还没完全入冬，但北方的十一月已然很冷。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旁边的人见了，细心地取出一件外套，示意耀真给她披上。

    他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就连颜熙在内都不是人，所以除了文茜还真没谁一下感觉冷——虽然她也大可以用一个小法术解决就是了。

    但总觉得缺了那么点人情味，大概还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共情，大概也并没有特别想舍弃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

    在回来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她止不住地在想，自己是否真的能改变什么，理智告诉自己不会，但又控制不住想……万一呢？

    这种自我否定自我怀疑的厌弃情绪不知道是一直存在还是仅仅在面对有伽夜的事情上就不确定，但千年光阴，对她来说终究还是转瞬而过了。

    文茜转向颜熙道：“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做成这件事。”

    颜熙不以为意的挥挥手，神情满不在乎：“害，这有什么的，没有我你也一样可以做到的，我只不过是为我的朋友小小的……加油鼓劲一把而已。”

    她对她眨眨眼。

    文茜忍俊不禁，终于笑了起来。

    时希，时铭，耀真，颜熙，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们都对她回以温和笑意。

    悬着的心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放松下来，疲惫感随之上涌，她才发觉自己很久都没有好好坐下来休息，和朋友畅谈了。

    以前是没有这样的朋友，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同。

    他们说，你像变了个人一样，连文茜自己也觉得，脱胎换骨，觉得直到此刻被他们幸福地簇拥着的自己，终于在数不尽的鲜血和苦痛中换来了新的人生。

    他们说“多亏有你。”

    他们说“我们一直是你的朋友。”

    他们说“有大家在，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文茜笑眼里隐隐闪烁着细碎泪光，她眨了眨眼，用像往常一样的语气说：“我们去吃烤肉吧。”

    “冬天到了。”

    ※

    ——希望每一个人在这个冬天来到的时候，心中装满温暖和热情。

    有人在寒冷中互相依偎着取暖，有人在暖炉旁围坐着谈笑，有人会在冬日为你剥开冒热气的甜栗子，也有人在冬天做出满桌色香俱全的佳肴。

    我们在冬日种下温暖，必将于春日收获希望。

    ——总之她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

    “唔……我告诉你，那天你替我俩去了之后不知道咋回事，伽夜差点疯了，四处在仙境乱搞，但很奇怪的是……”

    耀真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应付着时铭从另一边塞过来的香气四溢的烤肉，腮帮子都鼓鼓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文发现这次回来之后，耀真就连性格也更接近千年前的欢脱开朗了。

    “什么奇怪？”文茜顺口问。

    “他老实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正没以前那么敢跟我对着干了，好像是怂了？”耀真捧腹大笑起来，毫不留情的嘲笑这个她曾经的宿敌。

    因为毕竟是身居神位，耀真在文茜重回千年后的那一刻，就记起了全部，包括最初的那一次。她清楚的知道上一次他们输得有多惨，这一次，又是怎样保住了仙境的和平和一身神力。

    她没有被污染，没有被封印，自在的做了千百年的信仰神。时铭的命也没有被葬送掉。

    这是最大的意外之喜。

    耀真凑过来对文茜颜熙悄悄细语，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因为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跟阿铭说的时候他还不信，说什么封印深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是我做了个噩梦。”

    话落，这位鼎鼎大名的信仰神舒展开了眉眼，整个人极度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我就说，真当他是一场噩梦好了。”

    一切复原如初，文茜和颜熙笑盈盈地对视一眼，很默契的同时给对方夹了一筷子肉。

    朋友之间不言谢。因为一切都在不言中。

    烤肉被烤的滋滋冒油，这次依然是聚在文茜家里吃，烤肉的主力是在场唯一男生的时铭，文茜和颜熙偶尔自己烤一烤，耀真则是兴起聊天，埋头狠吃。

    时希笑着看着眼前温馨一幕，火锅的热气蒸腾上来，她到底没说离开，坐下来看着大家吃。

    大家到底还是没为难让高贵凛然的时间之神坐在这里一块不顾形象地吃，她就只端着杯子静静看着。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能想起时间被篡改之前的事，伽夜无疑也能。但在现在这个被修改的局势下，伽夜无疑已经不占上风。

    文茜举着杯子和大家碰了个杯，清脆的碰撞响声伴着欢笑，暖融融的冬日里，欢聚一堂。

    从前都是噩梦，从后都是新生。

    “诶，话说——飞涟那家伙呢？这回回来没见到他。”颜熙顺嘴问。

    耀真托腮等一边穿着衬衣挽着袖子的主厨先生烤肉，若有所思：“哦，他啊，这些年确实见他机会少了，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你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真奇怪，他上次不是这样的啊。”

    耀真口中所说的“上次”，就是上一个千年的事情。不说耀真，就连文茜也记得当时飞涟对耀真的关照，怎么重来一次，两人关系反而不如以前熟悉了呢？

    大概真是蝴蝶效应，他们不能求什么都尽善尽美。

    “那怎么也没看见墨染？”耀真没心没肺。

    颜熙竖起手指比在唇边，也笑的没心没肺，不甚在意道:“我亲爱的道具小姐啊…忙着找回自己呢～”

    “道具小姐？”文茜对这个可爱的称呼表示了适当的疑惑，但没有过多深究，倒是和剩下唯一和颜熙算认识的耀真困惑地看她。

    “这可说来话长了，”颜熙语气高深，“骗子在接受惩罚，而棋手在和你们吃大餐。”

    颜熙晃晃脑袋：“做谜语人是件快乐的事情。”

    文茜挑挑眉表示赞同，完全忘记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最讨厌谜语人的年轻的话。

    她们都不会过多探究别人的秘密，又都互相信任着。

    ※

    关于旧友的谈话告一段落，时希放下杯子，正色说起了正事。

    “既然你回来了，这件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这句话明显是对文茜说的，她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在因为伽夜的事为她做考虑，而现在大家要解决伽夜这个麻烦了——

    她轻轻一顿，放下酒杯，抬起那双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淡淡道：

    “我没意见。”

    ※

    千年前我可以让那所谓的心上人在你面前粉身碎骨，今日，我也能亲眼看着你如何下地狱。

    所谓因果，皆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