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过去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报仇也不是泄愤,文茜和颜熙两个人先去了信仰神殿。
用颜熙的话说,别整那些没用的,直接找任务对象。
文茜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她先去见了耀真。
回到过去的她依旧是信仰使者的身份,保有和神殿之间的密切联系,所以要找到她很容易。
千年前的耀真较之后来更年轻更鲜活,金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完全不是千年后白发下那副低沉又时而癫狂的疯样子。
但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
「什么?你俩是什么来的?帮我?——哦,不是打架啊。」
耀真满脸真诚笑意。
「那挺好的。」
如果时铭听到了,一定又会默默捂脸,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文茜冷静微笑着和她交涉,她认识后来的耀真,可不认识现在这个。
「…是时间之神又做了预言,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让我们来神殿走一趟。」
耀真托着下巴状似无意:「以前没见过你们。」
「是吗?我们却见过你。」文茜微微一笑道。
耀真便不说话了。
她们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以及接触影响太多的因果,她们及时向耀真告别。耀真表示她们可以留下,颜熙和文茜一对视线,同意了。
但等有小仙子带两人离开后,耀真看着她们离开的门口,微微眯起眼,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
「……天命?」
她在心底轻嗤一声。
——胡扯什么。..
身居神位,她根本不信。
如果不是有在深渊被封印强制沉睡的那三百年,那么仙境,原本是不信天命的。
不仅强大如耀真伽夜之流不信,其他仙子也如是。因为仙境获得的力量,比起毫无仙力的人类来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身上暂时还没有被黑暗力量寄生的征兆,看来伽夜还没有找到机会下手。」颜熙拿出用来扫描检测的一次性高级道具,用完眼也不眨地扔掉了,精致的金属物品在草坪上滚了几下就自动消失了,而颜熙看起来半点都不带心疼的。
文茜知道她的土豪特质,没看见似的略过了这一幕,自然地接话:「也可能是他还没来得及成长到那个地步——对了,你搞清楚我们到底回到多早以前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们有单向穿梭权限,无所谓吧?」
颜熙耸耸肩,右手不太在意地拎起一块圆形怀表,银色的链条缠绕指尖,坠在半空中的怀表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
钟表上的时间走在最开始,她甚至还能记起刚刚那一面,耀真连发丝里都洋溢着青春气息,任性、明媚、天真直白地写在脸上,换上一身校服就可以完美融入高中生行列的那种。
文茜细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旁边颜熙似有所觉地看向门外,说:「她离开了。」
说的的耀真。
「去哪了?」文茜问。
「这我哪知道。」
两人视线短暂相接了一瞬,文茜果断道:「跟着她!」
耀真行色匆匆,两人跟着她走过一片翠绿的森林,拐过几棵粗壮的大树后,忽然消失。
颜熙见状挑了挑眉。
文茜回给她一个毫不意外的眼神。
耀真并不是傻子,她们的出现没能完全打消她的疑心,想想也是,一个带着奇怪鬼面具,一个红布遮眼还满口胡言乱语,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
林里忽然吹出一阵阴风,文茜四下
一望,周围的翠绿森林已然变了个样子,灰白的树木呈现一种阴沉沉的死气,黑色的雾气弥漫整片森林。
——不多时,拐角拐出一个人。
他还没有千年后冷静自持岿然不动的气质,年纪看上去比后来小了很多,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充满锋利狠意,充满攻击性地看着两个造访了迷障森林的不速之客。
——这么小,看起来像学生似的。
他的脸颊甚至还有一点未消去的肉,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都没那么苍白可怜了,身上的非人感骤减,如果忽略那小狼崽子一样的凶狠和皮肤不正常的冷白,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好看一点,性格差点的孩子了。
文茜心里毫无波动,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起什么情绪了。
缩小版的伽夜警惕性十足地看着她们,并没有什么先礼后兵的概念,这座森林里的瘴气被短暂压缩,汇聚成小小一团,凶狠又迅速的压过来。
颜熙皱皱眉,对这个小狼崽子没有任何好感度可言,她的强力道具多得数都数不清,真要应付起来,这个时候的伽夜根本应付不来。
自始至终,文茜站在原地,一下也没有动过。
她的思绪自离开那片充满鲜血和风沙的湖畔的那一刻静止了,身上披着后来颜熙给的衣服,精致繁复花纹的衬衣和浅淡的蓝色绸布长裙,风乍然吹动裙摆的时候,层层叠叠扬起的美好弧度让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对美好的亵渎。
只有文茜自己知道,她的一切都被肮脏的血腥泥土铺满,又冷冷的,封在了最深的冰层里。
那张青白的鬼面具,很难说不是最后给自己留下的体面。
她看着颜熙报复性地吊着伽夜兜圈子,虽然略费劲,但到底是占了上风,伽夜被气得面目扭曲,颜熙一拳打来的时候,几乎张口就要狠狠的咬下去!
——被颜熙眼疾手快的躲开了。
她悻悻的拍了拍手掌心,吐槽:「没想到他小时候……这么野啊。」
伽夜目露凶光,几乎要把记仇这两个字写在脸上。
伽夜也想对文茜下手,但还没得及碰到她,脖颈锁骨间挂着的神力就自主围在她身边,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伽夜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同样是这样。
他生平除了在耀真面前,就没吃过这么大亏。
文茜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却没什么快感,始终淡淡的。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和伽夜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像的,她从地狱里挣扎着活着,伽夜则从始至终活在地狱。
他们同样不甘,同样怨恨着,渴盼着。她曾为了生拼尽一切,伽夜过去,大概也始终为了赢不惜一切。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和他伪装的那个替身见面的时候,他是作为叶嘉的少年,咬着颗糖漫不经心的看过来,笑意装在眼眶里浅浅的一层,隔着学校喧嚣聒噪的吵闹声,漫长又很短暂的一瞬间,那一眼一直望进很深很深。
那天刚好是夏至,一转眼冬天已经到来。
后来尖锐刺痛的骨刀刺进腹腔时,薄薄一层白纱下,一双冰冷的银色眼睛。
她喉间轻轻一动,冰冻了很久的心脏因为见到这张脸再次细密的刺痛起来,心里想的却是,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这样正好,他们都知道彼此最劣的劣根性,同样见过对方痛苦挣扎的可怜样子,所以,我太知道你是什么样子了。
那双眼睛再次亮起难得一见的明亮神采,灼灼耀目。
既然你要纠缠演戏装作善良无害,那我就干脆故伎重施和你不死不休。
反正我们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同一类人。
——不死不休。
颜熙看到文茜那逐渐兴奋的眼神,升起一点奇怪的直觉,她警惕道:「……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