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真把她听心音的能力和文茜借给了文茜，所以在现在，文茜也能听到这些人心底的声音了。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瞳孔闪出金色的微光，那些或跪或站着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目的。

    他们看起来一样虔诚，面向佛祖的时候，似乎都是信仰之子。

    但在文茜听来，却根本不是这样。

    她通过心声，听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那些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她耳畔，四面八方传来的，或大或小，或强烈或淡薄的声音，纷纷涌涌。文茜在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一眼一眼，仔细扫过人群中的每一个人。

    此刻，他们的心事，她都尽收心底。

    「佛祖保佑，希望我今年能找到一个月薪三万以上，能养我一辈子，有车有房还特别爱我的男朋友！」是个长得不尽如人意，看起来身材圆润的姑娘。

    她满脸幸福的微笑，看起来已经沉醉在了自己的幻梦里。

    「祈求佛祖可以让我老公赶紧把他前妻生的那个拖油瓶送走，我不想每天照顾小孩，她应该回她亲妈那里去。我愿意吃斋念佛，只求她能赶紧走掉。」一个满脸黄斑的家庭妇女，在蒲团上磕了又磕，心里却充斥着对一个小孩的不满。

    「阿弥陀佛，我爸看病花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希望佛祖保佑，让他早点往生去享福吧，不要再在人世受苦了，我们家里根本开支不起啊。」一个中年男人很慎重的在佛前插了一柱燃起的香，如果不是听到他的心声，可能没人能想到，他居然希望自己的父亲快点在病床上死去。

    世间千般人万种颜色，从来没人能看清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每个人都有心里看不见的龌龊。

    诸如此类，凡此种种。

    贪念，欲望，嗔痴爱恨。

    文茜终于明白了。

    来这里的人，并不都是为了信仰，事实上，他们大部分，都是为了自己的所求和利益。要与佛祖做个交换。

    神明又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交易呢？

    人们信神佛，不应从利益中去信，而是该从心而信。

    坚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一生行端坐正，俯仰无愧于天，一念恒常，方为信仰。

    耀真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那双眼睛里有什么，文茜一时也说不清。

    这时候，任谁也知道这里不可能会再有信仰之力了，文茜只好叹口气，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找找。」

    耀真没说话，但还是默认了。

    这样的场景似乎让她们都清醒了很多，所以在走到教堂面前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先迈步。

    文茜交了门票进去。在这里，并没有太庞大的基督教徒群体，所以这座最大的基督教堂，也只被做观赏用。

    文茜原本就没抱多大希望。但是进入这里之后，还是小小的叹了口气。

    教堂前的广场平坦宽阔，四周绿树成荫，周围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各种西式建筑，象牙白的石柱耸立，更加衬托出教堂建筑的宏伟。

    这里的游人遍布，但相比起佛寺，还是观赏者居多，信徒十分稀少。

    文茜看到穿着红裙的姑娘旋转着在景物前拍照留影，还顺手揪了一把花园的淡色月季抓在手里。

    美则美矣，只是没有丝毫对信仰之地的尊重。

    而细看之下，这个园区其实很多地方都已经不太完整，角落里的垃圾和随地游人吐的痰，被折断或掰弯的花草，钟楼上踩坏的木梯和因为被摸过太多次，已经残破褪色的物件。

    而他们都知道，遗迹在刚对外开放观赏的时候一定不是这样的。

    耀真突然道：「道德，其实也算是信仰的一种。」

    文茜愣了一下。

    耀真却不说话了，她很快走出园区，好像又不正常了，坚持嚷嚷着要回去。

    「这里什么好玩的也没有，人类世界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好吃的多一点。」

    文茜无奈，这些地方都不合适了，他们还能去哪呢？

    耀真自顾自道：「说实话，我就喜欢你们人类这一点，愿意费心思满足自己口腹之欲。」

    怎么可能是单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呢？

    「那也都是为了挣钱。」文茜想起了刚刚在寺庙看到的那些汹涌的欲望和贪念，眼神暗了下去，「不然谁会去做这些。」

    耀真嘟囔着说：「也对，人类是无非利益至上的生物。」

    耀真现在又不清醒了，刚刚的事大概也记不清了，她并没有反驳。

    佛寺里，教堂里，都有谋求利益的人，忘记道德的人，空茫不前的人。这些人即使每天跪拜念经，但始终没有真正的信仰。

    但是她突然想到，信仰也不是局限的啊。

    正如耀真所说的道德，她的求生意志，都可以被称作信仰，那她又怎么会认为，只有这种地方才有信仰之力呢？

    曾经她第一次见到耀真的时候，耀真对她说过的话。

    文茜清楚的记得她当初扶着自己的肩膀，一字一句，悉在耳畔：

    「……信仰不是单纯的信神佛，而是心里拥有最执着澄澈的坚定信念啊！」

    是啊，耀真说过的，自己怎么忘了。

    澄澈、坚定、执着的信念！

    时铭说过神殿败落的缘由，那她要让耀真恢复神力，就不能只从简单的寺庙教堂寻找。

    什么样的地方，会拥有最诚挚的信念？

    文茜隐隐觉得自己的内心又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她反复思索了一圈，也没想到究竟有什么地方或什么样的人拥有这样的特性。

    「耀真，你想想，什么地方可以获得最多的信仰之力？」

    耀真像个孩子一样捧腹大笑：「怎么可能啊，人类世界，早就没有最诚挚的信仰了。」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残忍。

    文茜心倏地空跳了一拍。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阿铭他应该告诉你了，这件事。」耀真摇头晃脑，脸上挂着单纯的笑容，文茜却觉得那仿佛很悲伤。

    「这个世界，早在几百年前，那一场灾难之后，就没有信仰之力了。」

    「信仰崩塌了。」

    她好像是在质问文茜，也像是嘲笑自己。

    「不然你以为……我，信仰之神耀真，怎么会待在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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