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云梦泽烟波浩渺,一大早江河中的水汽迷蒙的跟仙境似的,如梦似幻,如鬼似妖,让人捉摸不透,又好奇迷雾之后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静,很静,静到除了船底下哗啦啦的江水响动,再没有多余的声音,风轻轻吹过,除了搅动朦胧的烟雾,并未带来任何多余的信号。
秦鱼立在船头,看着这虚幻的不真实的世界,兴致大起,从腰间抽出竹笛,横在唇边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
秦鱼吹的笛音断断续续的,总没有一个具体的音调,一会似是山鬼在呜咽,一会似是鸟兽在哀嚎,伴随着水流的哗啦声和春风偶尔的呼啸声,交织成一曲锁魂夺命曲,让听见的人分外想要奔逃。
#34;阿弟…阿弟…你在哪里啊阿弟……#34;
秦鱼倏地身体一僵,停下吹奏的声音,仔细倾听——
“阿弟~~”
是个少女声音,声音幽怨悦耳,三分迷茫三分恐惧三分哀怨三分焦急,配合着当下烟雾搅乱的场景,合起来就是十二分的毛骨悚然,激起了秦鱼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鱼不由对着船舱喊道:“阿姊,你这样很吓人的,不要再喊了。”
女声换了一个腔调,不忿道:“谁让你大清早的吹这么可怕的笛音,要是引来了山鬼把你抓走了怎么办?!#34;
船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女,少女身形高挑,至少七尺往上(大约一米七),短靴,长裤,鹅黄色右衽束腰窄袖及膝长袍,为了方便骑马打架,这长袍下摆裁做片状拼接而成,静态的时候看着跟寻常的袍子差不多,等动起来,就会如叶片分散开来,不会束缚腰胯和腿部的活动。
少女眉眼精致灵动,鼻尖挺俏,唇瓣殷红,一头乌黑长发用金环简单的束起,抱臂看着秦鱼的眼神控诉又挑衅,明显很不满他一大早扰人清梦的行为。
秦鱼讨饶道:“船摇晃的人想吐,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再说这是水面上,要抓也是水鬼来抓,又是哪里来的山鬼?#34;
“谁说没有山鬼?我瞧你就很像山鬼!”
秦鱼转头去看,船舱窗户打开,露出另一个少女的脸庞,秦鱼讪笑两声,搭话道:“嫣和阿姊,你也醒了?#39;
秦鱼和娇娇随大母一起去蒙家说明将婚期延期的打算,蒙骜和蒙夫人果然答应的
很痛快,还顺便将嫣和和蒙武塞到他们南行的队伍里,说是跟秦鱼一起出来历练。
这个时代,不管是少年人,还是年老的人,出门去各国历练都是很寻常的事,嫣和和蒙武想跟他一起来南郡,秦鱼就顺势答应下来。
嫣和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梦里正杀敌呢,突然敌人全部变成了可怕的鬼怪,给吓醒了。#34;
“噗……嫣和阿姊,你做梦都想上战场啊。”少女被她逗笑了,乐不可支。
嫣和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叹口气道:“娇娇,你学了一身的本事,难道就想嫁给我阿弟在家过小日子?#34;
少女娇娇笑笑,没说什么,但另一边的窗户打开,探出一个少年英气勃发的脸,是蒙武,他是听到外头有的说话的声音,仔细听了一耳朵,见是在说他,便探出头来对嫣和道:“阿姊,你可别撺掇娇娇上战场,以后我在外领兵打仗,娇娇是要在家中主持中馈的,是吧,娇娇?#34;
娇娇故作叹息道:“阿武,我跟你说过的,即便是成婚之后,我也不会在家里呆着只为了生儿育女的……#34;
蒙武接口道:“我知道啊,你想出来开厂子办作坊嘛,我又没拦着你,我阿父阿母也同意的。”
娇娇笑道:“阿武,你真好。”
蒙武很流畅的回应:#34;当然啦。你要是下手轻一点,我会更好的~~#34;
娇娇:“阿武!”
秦鱼没忍住哼哼哈哈的笑将起来,他真的是觉着,每天看娇娇和蒙武打情骂俏实在是太有趣了。“看,云雾散了……”嫣和突然提醒他们道。
秦鱼向远处眺望,果然,有明亮灿烂的光线从远处射来,将缥缈的水汽渲染的金黄璀璨,这团金黄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翻滚着迅速变的稀薄,偶尔有彩虹折射着点缀,美的让人目不暇接。
朝阳,出来了,天,亮了。
四人看江面上的水汽烟雾从浓到淡,看他们彻底消失在空气中,看照样洒扫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看碧蓝如洗的天空澄澈无暇,嫣和喟叹道:“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每看到一次,都会觉着好美啊。#34;
娇娇也赞道:“是啊,这是在咸阳和栎阳都看不到的美景。”
蒙武嘟嚷:#34;不就是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有什
么好看的?#34;
秦鱼走到蒙武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摇头晃脑道:#34;姊丈,幸亏蒙将军下手早先给你定下了新妇,要不然,就你这样不解风情的,能娶到可心的新妇才怪呢。#34;
蒙武侧视他:#34;你又知道?#34;
秦鱼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小女郎们都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蒙武不屑:“你知道个屁,你阿姊就喜欢我这样的。”说罢,就挺着小胸脯跟只打了胜仗的小公鸡似的洗漱去了。
秦鱼:心大使人快乐,你快乐就好。
秦鱼走到船头,看着朝阳照射着水面,心情愉悦起来,横笛在唇,吹奏一首欢快的迎春曲。
已经开始忙活做饭起锚的船工悄悄议论:“咱们公子吹奏的乐曲,吓人是真的吓人,好听也是真的好听。#34;
一个船工接口道:“你都听了这么多天了,还觉着吓人啊?我都听习惯了。”
一边干活的另一个船工也道:“习惯是习惯了,就是吧,配着外头黑漆漆雾蒙蒙的水雾和女公子的声音,每次听着都有不一样的可怕呢。#34;
其他船工:“是啊是啊,我也听见过其他公子弹奏乐曲,怎么咱们的公子奏乐跟其他公子不一样呢?#34;
“你们知道什么?其他公子都是祖荫花架子,只有咱们公子是凭借拓土之功封的君侯,那能一样吗?#34;
“说的也是哈,是很不一样的……”
秦鱼这笛子是再也吹不下去了:行吧,你们知道的还真挺多的啊。
江上漂泊,吃的自然就是鱼虾了,春天的鱼熬了一个冬天,都瘦的很,不过云梦泽里盛产一种小鱼,裹着面糊炸的金黄,吃在嘴里鲜的让人想将舌头吞掉。
秦鱼每天必须要吃一回这种小鱼才能解馋。
蒙武很有经验道:“你这是要长骨头了,多吃这些鱼啊虾啊的,骨头能长的硬。”
秦鱼好奇:“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挺有科学依据的,鱼的骨头里虾的皮壳里都富含钙等微量元素,可以助力青少年骨骼成长。
蒙武道:“家里长辈都这么说的,你大母和阿母没给你说吗?”
秦鱼:#34;没说过,不过,她们会给我熬大骨汤喝。
#34;
蒙武:“那也是长骨头的。”
嫣和:“吃饱饭最长骨头,你看那野地里的孩子,难道都能跟咱们似的天天鱼啊虾啊肉啊的吃啊?人家还不是一样的长,你看军营里的那些军卒们,他们小时候肯定吃不上几回肉,还不是骨头硬的很?#34;
秦鱼猛点头:#34;嫣和姐姐说的太对了,只要能吃饱饭,就能长好身体。#34;
蒙武哼哼:“马屁精!”他给娇娇夹了一筷子野菜,换来娇娇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自己也笑了。
秦鱼看着只要见到对方就会无意识撒狗粮的两人,也哼的很大声:“我就是马屁精。来,嫣和阿姊,吃这个虾仁野菜蒸饺,特、别、鲜、美!#34;
嫣和好笑的将虾仁野菜蒸饺放入嘴中,仔细品了品,煞有介事的点头品评:“非常鲜!”
秦鱼他们一行的船是从汉水入云梦泽,然后从云梦泽登岸,往原先楚国的郢都,现在的南郡的郡治郢县而去。
在云梦登岸的时候,岸边码头,南郡的郡守已经带着南郡的官吏们等着了。
南郡郡守亭,爵至右更。从南郡被武安君白起攻打下来,距今将近二十年了,南郡的郡守换了两
任,第二任就是亭,他跟第一任郡守一样,都曾经在武安君白起手下为将,后来武将转文官,治理一郡的百姓,但仍旧肩负着戍守南地,窥视楚国的重任。
对这样集军政于一身的封疆大吏,秦鱼非常客气,跟亭守寒暄过后,又着重介绍了自己的三位亲友,这才登上南郡准备的车马,往郢邑而去。
现在的郢邑是在郢都的原址上重建的,因为当年的郢都被白起一把大水给冲垮的差不多了,新建城的郢邑看着还带着楚地影子,但城市规划,已经渐渐染上咸阳的味道了。
亭守将秦鱼他们带至楚王宫前,秦鱼站在车辕上好好欣赏了一番楚国旧王宫的亭台楼阁,看够了之后,就对亭守笑道:“是不错,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来游览,现在就先到住处安置吧。”
亭守有些迟疑,问道:“安平君不住到王宫里去吗?”
秦鱼笑问道:#34;这王宫空荡荡的,守君要孤如何安住呢?#34;
亭守笑的略微有些尴尬,他将秦鱼的车架给带到王宫这边,就是想试一试这位少年安平君的性
情,其实王宫里就跟秦鱼说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座空宫苑。
王宫王宫,这里是王住的地方,安平君虽然是封君,但他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
但他可是听说了,这位安平君非常受大王宠爱,封君待遇直逼当年还不是太子的安国君,而且安平君是受大王命令巡视南郡,他要是坚持住进王宫,亭守也不能拒绝。
所以,他将秦鱼的车架给拉到这里,做足了面子功夫,秦鱼要是坚持住进这王宫,他再布置也不迟,还能让后面秦王派来的官吏看清楚,可不是他这个郡守阿谀奉承,一早就给安平君收拾好了宫殿让他住,而是他坚持要住进宫殿里,他才收拾的。
现在秦鱼只是应景的来看看,就提出要回他早就准备好的住所,那也正好,说明这位安平君,不是一位难伺候的贵族少年。
好伺候好啊,只要是个好伺候的,在他接下来巡视南郡的这段日子里,他这个郡守的日子,就好过喽!
南郡郡守给秦鱼一行提供的住宿宅院,是一座占地非常广的园林建筑,一看就知道,这里原先定是哪位楚国权贵的府邸,现在专门收拾空置出来,给秦鱼一行人居住。
园林住所的旁边,就是郡守府,秦鱼要是有什么吩咐,郡守亭可以随叫随到。
秦鱼跟娇娇嫣和蒙武他们一起逛了逛这硕大的园林,蒙武不满道:“这个郡守不老实,心眼子忒多。#34;
他对郡守亭将他们一行带至王宫试探他们的行为颇有微词,觉着这个郡守不老实。娇娇则道:#34;这是一个很会做官的郡守,我倒是觉着他挺好的。#34;娇娇在栎阳的时候,就是经常跟在秦鱼身边见各色人等的,对看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看法
秦鱼道:“阿姊们可都选好要住的院子了?春耕在即,我明天开始就要开始巡视南地,阿姊们可有什么打算吗?#34;
娇娇道:“我打算先在郢邑逛逛,看看这里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蒙武抢先道:“我陪你。”
娇娇笑道:“好。”
嫣和则是有些犹疑,她来之前,可就听说了,娇娇之所以来南郡,是秦母要她来保护安平君的,现在娇娇既然不打算跟着秦鱼,那么,秦鱼身边,也不能少了人。
嫣和问道:“我跟你一起巡视南郡吧?我也想看看南郡
守军情况。”
秦鱼笑道:“嫣和姐姐若是愿意,自是可以的,不过,要爬山过河,还要到田地里去看农人耕种,很辛苦的。#34;
嫣和笑道:“总不会有习武辛苦的,这些都难不倒我。”
秦鱼道:“那好,今天咱们先各自修整,明天开始,咱们就要行动起来了。我强调三点,第一就是绝对不能独自行动,身边至少要跟着一个伍的卫兵护卫。第二,就是尽量不要跟当地人起冲突,这里是楚地,巫俗遍地都是,要是遇到不可理喻或者难以理解的人和事,回来跟郡守反应,让他来处
理。第三,尽量结交权贵,不管这个权贵是好还是坏的,先结交,以后如何相处,我来决定。#34;
娇娇、嫣和、蒙武纷纷起身应和:#34;诺!#34;
因为得了秦鱼要结交权贵的命令,第二日在正堂集合的时候,娇娇换上了一身华贵非常色彩缤纷的楚女衣裳,头上更是戴了金玉饰品和鲜艳的花朵,脸上画了精致的彩妆,额头用彩色颜料绘了一片玫瑰花瓣,夺目耀眼的秦鱼一时间都没认出来眼前的美丽少女竟是他武力值超强的姐姐。
嫣和拉着娇娇上下打量,不住口的夸赞:#34;好漂亮,比秦家阿母还要漂亮。#34;
嫣和因为要跟着秦鱼出门下地去巡视南郡春耕情况,她的着装就是便捷的窄袖劲装,跟秦鱼站在一起,不像姐弟,倒像兄弟。
秦鱼笑道:“阿姊当然比阿母好看啦。”
嫣和摇头,倒:“不是这么说的。娇娇平日里活的跟个假小子似的,明明开着彩妆作坊,穿的戴的抹的素的跟个什么似的,小君子们都比她会打扮。你们阿母就不一样了,你们阿母长的好看,又会打扮,再画上你们做出来的彩妆,整日里美的跟个仙女似的,看着要比娇娇好看多了。我有一次还跟阿武说:可惜了娇娇没有跟她阿母长一样的脸蛋。现在看来,可惜什么?娇娇就是以前活的太糙了,要是打扮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比她阿母差呢。#34;
自从秦鱼被封安平君之后,秦母就不再藏着躲着,开始出现在栎阳、咸阳的贵女圈子里,为了能展现白露和女儿开的彩妆作坊的产品,她每天都尽力往精致里打扮,活生生成了咸阳贵妇人圈子里的活招牌。
毕竟,有钱的人,并不是那些青春年少的靓丽少女,而是已经生儿育女在家中掌握有话语权但
已经年华逝去日渐衰老的贵妇人啊,这一点,古今通理,从未改变过。
嫣和如此感叹,蒙武在旁忙道:#34;娇娇怎么样都好看的,现在更好看,嘿嘿。#34;
秦鱼扶额失笑,这个蒙武,就是以后成亲了,也是个耙耳朵吧?
娇娇被众人夸的不好意思,拢拢宽大的袖口,道:“好看是好看,就是跑起来不是很方便,打架就更不行了。#34;
秦鱼惊讶:“你里面没穿裤子吗?”
娇娇:“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秦国上下都开始流行男女四季都要穿裤子的风俗,这也是近几年秦国布匹多了,要是以前,百姓们可没有多余的布料去裁剪裤子穿。
秦鱼道:#34;既然已经穿了裤子就不用怕了,要是真需要动手了,脱了外袍开打就是了。#34;
嫣和在旁边附和:“说的是,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要忍着,该出手就要出手,只要别打死人就行了。#34;
蒙武不满道:“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有我在,娇娇怎么会受欺负?”
秦鱼和嫣和都笑了起来:“是,你说的都对!”
……
秦鱼要巡视南郡的春耕,郡守亭有其他政务要忙,没有陪侍,不过,他派遣了南郡的二把手郡丞帮他侍候安平君,也不算他失礼,秦鱼并不在意这些。
已经得知安平君来到南郡的大小地主纷纷来到郢邑,想要拜见秦鱼,秦鱼只是跟他们简单的见了一面,就骑上揽月带着秦王给他配置的医家和农家官员下乡了。
农家不用说,自然是要检视南郡的百姓土地耕种情况,是不是合时令,是不是按照秦国制定的耕种标准耕种的,还有,今年对南郡这边的作物种植情况有所调整,尽量稻米、小麦和菽混种多种,减少麻和棉花的种植,麻和棉花的主要作用是纺织成衣服,现在秦国上下已经不愁穿衣了,所以减少麻和棉花的种植,加大粮食的种植,可以尽可能多的出产粮草。
带着医家,就是为了给乡里百姓们义诊看病了。南方多水蛊,其实不止南地水蛊多,应该是只要有水源的地方,都会有血吸虫存在。
这些年秦鱼鼓励医家搞草药研究,扁鹊一脉的后人早就开始在渭水学宫(还未建成)收徒授课了,他们不仅对血吸虫等水蛊病展开研究,在秦鱼的建议下,
借鉴了阿瑞斯带来的西方医术,还对外科手术和放血疗法进行了深入研究,但只有理论猜想是不行的,这次来南郡,秦鱼就随身带了许多医学院的学生,让他们来给南郡的百姓义诊,顺便检验一下之前政策推行的成果如何。
在秦鱼有意无意的提醒下,医家确定钉螺是水蛊的寄宿体,以及青蒿草对治疗水蛊和疟疾有特效。青蒿草在秦国遍地都是,以前都是牛羊吃的杂草,现在已经成为百姓必认的一味草药了,灭杀钉螺的王令也已经通行全国。
至于王令执行的成果嘛,秦鱼并不看好。
郢邑以及附近都是原先楚国的熟地,水蛊病和疟疾要少一些,但并不是没有,而且,秦鱼发现了一个普遍现象,那就是,郢邑附近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用钉螺喂养鸡鸭鹅。
秦鱼将这个现象记在本本上,打算等回去了,说给郡守亭听。
因为有秦鱼这个安平君在南郡巡视走动,南郡的春耕没有误时的,不仅如此,每当秦鱼经过某个县乡里的时候,当地的三老和大小地主们都会特地开宴会迎接安平君。
秦鱼没有拒绝,参加当地的宴会,可以迅速的融入到当地人的集体中去,也便于了解当地的风俗。
比如,今天他参加完一个宴会之后,等回了住所,住所里就已经有四个美的各有特点的楚美人在等着他了。
之所以说是楚美人,而不是楚女,是因为,这四个美人,是由两个少女两个少男组成的。
少女不用说了,都是花朵一样正在盛放的年纪,少男嘛,一个看着唇红齿白十三四岁跟他一样的年纪,另一个,则是身高八尺,剑眉星目,肤白貌美的大长腿帅哥哥!
哈哈,秦鱼以前听向圭说起过,说是历代楚王都有好男色的癖好,还有的楚君王给自己的男宠封君,陪葬王陵的呢,啧啧,现在看来,向圭说的都是真的了。
还有一个证据,就是泗水郡的汉高祖刘邦后代,大汉王朝的帝王们,据说都有一两个或有记载或无记载在史册上的男宠,而且这些男宠,都是可以在朝堂做官的。
啧啧,可见,楚地的男宠文化,相当盛行啊。
或许是见秦鱼视线放在这位正当年的帅哥哥上面的时间过长了,这位帅哥缓步上前——哇,走路也很好看嘛,有一种别样的潇洒意味——跟秦鱼行了一个非常好看的拱手礼,笑问道:“要在下帮安平君沐浴吗?
#34;
秦鱼还没答话呢,长喜先上前挡在秦鱼面前,让秦鱼看不到这个帅哥,长喜耷拉着脸,用当地楚语回绝道:“主君有奴伺候,你…”他指着这个大帅哥和那个小少年,“还有你,都退下吧,”又指着两个少女道:“你们两个留下来。”
大帅哥笑道:“原来大兄竟是我等同乡,失敬,失敬。不过,大兄所令,没有主君发话,在下是不敢听从的。#34;
大帅哥和小少年都站着不动,等待秦鱼发话。
长喜气的脸都红了,他在秦鱼身边这么久,谁见了不会敬畏两分,他还从未受到如此顶撞呢。
秦鱼从长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跟他们道:“孤有长喜服侍就够了,不需要你们,你们,还有两位美人,你们都下去吧。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他、或者他们的心意,孤心领了,以后不要再如此作为了。#34;
大帅哥非常失望的叹息:“奴奴领命。”说罢,也不管其他三个,自己自顾自的转身走了,看着非常有“气节”,背影也非常的潇洒。
其他三个相互对视一眼,也都行过一礼,缓步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长喜才不喜骂道:“这些人都是安了什么龌龊心思!主君您才多大,还不到宠幸美人的时候,他们这是存了心要勾引您,想要坏了您的身体呢!他们都该治罪!#34;
秦鱼则是好奇问道:“我要是到了宠信美人的年纪,长喜,你会给我找像刚才那两个一样的美人吗?#34;秦鱼说的是男宠。
果然,长喜不以为意道:“自然是您喜欢什么样的就宠信什么样的,要奴说,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是不缺各国上贡的美人的,这些乡野村妇,有什么好的?他们身上或许有让您不喜的味道呢。#34;
秦鱼长长的“哦”了一声,这就是说,在秦国,也是男女不忌的了?难道这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床/伴常态吗?他记得,春秋时期,还是有个龙/阳君来着?龙/阳之好就是从他这里来的。
话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周围的人有宠幸男宠的?是他观察不够仔细忽略了过去,还是有男宠的人家都太会隐藏了?
哦,对了,长喜原本就是楚国人,他还是从楚国王宫出来的呢,从这一点来看,他没发现周围人有养男宠的,或许是秦国并不盛行男宠?
男宠不男宠的,秦鱼对此
本就不感兴趣,天色已经很晚了,明天他还要早起,就跟长喜吩咐道:#34;知道了。不过,我不喜欢男人,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给我都推了吧。#34;
这个时代的美人是有真实的壁垒的,几乎全部都是在权贵后院里从小圈养出来的,要不然,乡野里的丫头,即便脸蛋骨相长的再美,整日里风吹日晒,吃都吃不饱,牙齿都长不整齐,再好的骨相也都糟蹋了。
只有从小好好养起来的美人,那才是更接近后世的普遍认知的美人。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男人,秦鱼自认阅尽千帆,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了,对这个时代所谓的美人,就不感兴趣了。
为了顺应大溜,不让自己看起来特立独行,秦鱼以后,会在秦大母和大母的安排下和一个女子成亲,秦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见喜欢的姑娘,但是,他相信,他的亲人给他安排的姑娘,应该不会让他讨厌吧?
只要不讨厌,秦鱼就可以接受。
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秦鱼活过一辈子,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次美人艳遇之后,秦鱼之后的行程都没有再遇到给他送美人的,不过,秦鱼遇到了一次祭河神的。
当地的楚人准备了三牲五谷,由当地县令和三老主持祭祀河神,请河神保佑他们今年不要遇到大水,不要遇到旱情,要风调雨顺,要五谷丰登……
这是一次非常和善有礼的河神祭祀,秦鱼看的有趣,还主动上前跟着祭祀了一回呢。
也有非常恐怖且有伤天和的祭祀。
有披头散发,在脸上身上涂满青色和血红色颜料的巫婆跳着诡异的祭祀舞,乡民们将一对童男童女装载在竹筐子里,竹筐底下绑着大石头,等巫婆跳完祭祀舞,说完一连串听不懂的鬼话之后,就要将装着童男童女的竹筐沉入河底,他们是乡民们献给河神的牲品。
秦鱼在他们要将童男童女沉入河底之前叫停了他们。
秦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问恭敬给他行叩拜礼的巫婆道:“河神真的能听到你们的祈求吗?”
巫婆声音沙哑道:“河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能听到吾等祈求。”
秦鱼恍然:“竟然如此神异,孤还从未见过河神呢,不如请巫女去帮孤问问,河神可愿现身见孤一面?#34;
gt;不等巫婆拒绝,秦鱼就对左右兵卫道:“还不去送巫女去见河神?”左右兵卫出列,一人抬肩膀,一人抬双腿,倏地一下,将巫婆投入滚滚水流之中。
秦鱼等了一会,疑惑道:“巫女竟没回来?是河神不愿见孤,还是巫女有事给绊住脚了?不如请三老代孤去问问河神,可愿出来见孤一面?#34;
秦鱼话音刚落,就有六人出列,将参加祭祀的三老跟巫女一样,用同样的姿势投入水中。
三老自然也没回来。
秦鱼发怒了:“这个河神是怎么回事?愿不愿意见面,倒是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啊,难道要孤一直在这里等着不成?#34;
“县令,你说,河神到底愿不愿意见孤?”
县令早就被秦鱼的做法给吓傻了,到底有没有河神,县令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至于巫女和三老为什么没有回来,他也是清楚原因的,他不过是个小小县令,遵循当地的祭祀风俗祭祀河神而已,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县令汗出如浆,对秦鱼不住叩头道:#34;这河里定是没有河神的,咱们这是,都被他们给骗了。#34;
秦鱼吃惊道:#34;给骗了?怎么会是给骗了?那你们每年都要祭祀一对童男童女,岂不是白白祭祀了?#34;
县令吓的说不出话来,但他身后跟着祭祀的百姓,可是看的清楚的,也听明白了县令的话,这河里,根本就没有河神,他们这些年,居然都是被骗着白白祭祀了。
这些年,用自己的孩子来祭祀河神的可有不少人家,这些楚人,原本就是有鬼神信仰的,现在跟他们说,他们的信仰是不存在的,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
秦鱼见这些百姓哭爹喊娘的哭的比死了自己父母还要伤心,就对县令道:“孤记得,云梦是有神灵的,百姓们为什么不祭祀云梦神灵,而来祭祀山间野神呢?#34;
县令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立即表示:“以后会组织百姓祭祀云梦神灵。”
#34;…只是,不知道这云梦神灵,是哪一位尊神呢?#34;
秦鱼笑道:“他名云中君,楚地的百姓,应该都知道才是。”
县令一听是云中君,便也道:“是,是云中君,云中君确实是云梦的神灵,这个老朽也听说过的。#34;
秦鱼
道:“那你就召集乡里的所有百姓,明日,孤要带着这里的百姓们举行祭祀仪式,隆重祭祀云中君,以后,这里的百姓就只能信奉云中君这一位神明,其他的都是野神。告诉百姓们,祭祀野神,是会祸患缠身的。去吧。#34;
秦鱼做了这么些年贵族,他从中学到了一个点,那就是,对待黔首,在他们未经教化的前提下,最简洁最有效的行事方法就是直接给他们下令,不要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是听不懂的。
比如秦鱼要在百姓当中大兴文教,就有黔首们不愿意送自己的子女去上学,秦鱼是不可能跟他们去解释学习的好处的,说了他们也听不懂,因为他们从最开始,就拒绝步入理性的大门,对这样的人,秦鱼的做法是处罚,罚的他们不敢隐匿自己的子女不让他们去接受教育,罚的他们说起上学,就要起敬畏之心,只有这样,下一代,才会有更好的未来。
这次也是一样,甚至这次的祭神事件更恶劣,秦鱼下定决心要在此地用重法,所有的野祭都是禁止的,所有的祭祀野神的庙宇都要推倒,百姓需要信仰,那就信仰最普遍最让大家能接受的一个神。
而云梦的神灵,就是云中君。
云中君是公认的云梦神明,他在两千年后都还很有地位,所以,秦鱼选中他作为此地百姓们信仰的神明。
嫣和看着秦鱼的作为,有些担心道:“这里的人看着很不驯服的样子,咱们拆了他们世代祭祀的神庙,他们不会联合起来作妖吧?#34;
秦鱼则道:“我们带来了足够的人,还都是令行禁止的军卒,如果他们作妖伏击我们,那就当做盗匪杀掉换军功好了。#34;
嫣和点头应下,但从这以后,她看秦鱼的眼神就变了,也慢慢的有了距离。
之前,嫣和看秦鱼,还是用以前大姐姐看小弟弟的眼神,带着宠溺和亲昵,现在,她就是用属下看主君的眼神,是敬畏,也是距离。
秦鱼发现了,但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在意这些。他原本就是一直在变化的,与以前不同,与别人不同,以后与现在,也是不同的。
秦鱼在这个叫搞血腥祭祀的县城待的时间长了一些,祭祀是一个郑重且漫长的过程,更何况,秦鱼说了要隆重祭祀,那就更不能马虎,而且,在准备祭祀云中君的时候,这个县里的野庙同时都要被推倒拆除。
推倒野庙的时候,自然是遇到百姓们
的阻挠的,尤其是越血腥的祭祀受到的阻挠越厉害,都不用秦鱼出面,见过秦鱼一连扔了四个人到河里的县令就带着县里的亭长求盗等卒吏就一拥而上,绑了这些抗拒官署命令的楚人去服苦役去了...
秦鱼对此不置可否。
人葬也才废黜了几年?一直到两千多年后的民国时期,一些传承下来的古老祭祀都还存在呢,更别提现在在山间野地里流行血腥祭祀了,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存在。
推翻总是最困难的,藏在山沟里避世不出的野人秦鱼看不到,也管不着,但只要是他见过的,他听到的,他知道的,是要一定要坚决杜绝这种违背人性自然的恶习的。
秦鱼直接给南郡郡守下令,以后遇到,或者听说哪里有类似的祭祀,一定要该处罚的处罚,该禁止的禁止。秦国是一个有人性的文明国家,绝对不允许这样血腥违背人伦的祭祀存在。
秦鱼将他对待祭祀上的所作作为写成一卷厚厚的帛书给秦王送去,然后就回郢邑了。
娇娇阿姊给他送来的书信,说是春申君黄歇来南郡拜访他,问他可要回去见一见这位楚国的令尹春申君,
秦鱼心道,我来南郡的目的之一,就是钓来这位春申君,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不过,秦鱼晚了几天才回去,因为他要将剩下的南郡土地给巡视完之后,才能绕圈回郢邑。绕圈到邾县的时候,秦鱼遭遇到了一次刺杀。
嫣和挡在秦鱼的前面,斩杀掉了两个刺客,其余的刺客,都被南孙等兵卫给解决掉了。越过邾县,再往东,就是楚国了,秦鱼对这次刺杀,并不认为是偶然。
这明显是一次有预谋有准备的刺杀,就是不知道,跟等在郢邑的春申君有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