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蛇的人很快就找出来了,是在官署里养马的老翁。
向圭亲自审问这个老翁,问他是受谁的指使要在公子鱼的屋外放毒蛇。
这个老翁是个有骨气的,即便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也愤恨的看着秦鱼他们,道:“老朽在官署里养了一辈子的马,临到头,竟然要被个稚子撵走,老朽咽不下这口气,想砸临走之前,一劳永逸,结果了这无道小儿。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是一死,老朽岂是怕死之辈?”
秦鱼疑惑:“谁说要撵走你了?”
这老翁哈哈大笑:“大王真是被迷晕了头了,竟然让个还要吃奶的奶娃娃做一县之长,连官署被奸佞把持了,自己还哇哇唤老母呢…呃…咳咳咳咳……”
他口出狂言,对大王不敬,又目无长官,向圭离他最近,上前几步使劲踢了他几脚,直到他狂吐鲜血才罢休。
秦鱼:“如果你说的是我大母将我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给换了事,那我得告诉你,这事是我首肯的,而且,我现在特别庆幸我及时将身边的人都给换了,否则,要是他们中出现一两个你这样的人,我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也一样,你虽是个养马的,但同时掌管马匹和车架,如果你在我的车马上动了手脚,马匹发狂跑动起来,我坐在车里,岂能得了好?大母能想到将你换下来,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老翁兀自阴狠怒吼:#34;若你们不绝了我等生计,我又如何会行此下策。#34;
向圭用看死人的眼睛看着这个老货,冷声道:#34;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做活,说什么绝了生计?是少给你米了还是少给你钱了?为官署养马的人那么多,他们有的去了厩院,有的去做了牛官,怎么就你活不下去了呢?哼,满嘴仁义道德,不过是为你自己的贪婪和邪恶找借口罢了。”
“你一个养马的,哪里来的毒蛇?又是谁唆使你做下此等毒事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老翁嘴硬道:“老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人唆使。兀那小儿,有本事就杀了老朽,老朽可不怕你这个奶娃娃!#34;
向圭还想动手,秦鱼则出口制止:#34;他这是在激怒老师呢,老师无需动怒。#34;
向圭卒了这如一滩烂泥一般的养马老翁,怒骂道:“这老货嘴里不干不净,听了让人火大。”
秦鱼:#34;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39;,他死到临头,还能出口恶言,想来是不想修来生善果的,等下到幽冥地府,自有幽冥使者审判他的罪业,老师何必为他操这份心?#34;
如今还是黎明十分,夜空虽有繁星,也点燃了火把,但周围仍旧黑漆漆的。如今晚秋已过,初冬将临,白日里还有些许的热意,等到了夜晚,温度已经降低到可以泛起冷意了。
秦鱼善啊恶啊鬼啊神啊幽冥啊一翻话说的轻描淡写,但结合着此人作恶的恶行,吹着呼呼的冷风,在绵绵深夜里感觉尤其阴森可怖。
众人身上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都相互靠的紧了一些,那滩在地上的养马老翁,却是满眼惊惧的看着四周漆黑之处,好似那里有看不见的地狱大口,会突然冲出来将他一口吞下,不得超生。
等于明再审老师你随我来秦鱼对左右道·
“看着占不要让他死了
着看点,不要让他死了,等大明再审。老师,忽随我来。
qq:
向圭对这老翁狞笑一下,果然看到这老翁被他吓的直翻白眼,这才出了口恶气,和秦鱼一起进了他的起居室。
向圭看着灯火通明的卧房,想着方才见到那净狞可怖的毒蛇,后怕道:#34;幸好你今晚没住在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秦鱼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突然觉着,自己还是有些难以言说的气运在身上的,不然,这放蛇的老头,怎么昨天不放,明天不放,偏偏选在他不在自己屋子里睡觉的今天放呢?
不过,秦鱼还是说道:“这次多亏了我的侍从们机警,且有一手抓蛇的好本事,即便我睡在这里,想来这些蛇,也到不了我的身边的。#34;
向圭想起那个几下就将所有毒蛇都灵活捡起塞进竹笼的侍从,也夸口称赞道:#34;果然好本事,我所见之人,论这手抓蛇的本事,他当数第一。#34;
秦鱼笑道:“老师说他是第一,那想来是差不了多少了。老师,对今晚这事,您是怎么看的?”
向圭先是沉默了一下,才道:#34;被逼急了的兔子反击了一下罢了。在我看来,对此次栎阳偷盗大案的处理,一刀下去,痛快是痛快了,但却是太急功近利了些,这些盘踞本地多年的势
力,固然贪婪脓包了些,但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不定哪个黔首百姓就是他们的人手之一,我猜,那个养马的老货,可能就跟被带去咸阳的某些人有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不,烫嘴了吧?
秦鱼却持不同的看法,道:“我要的是将栎阳快速强壮起来,而不是将时间都浪费在这些蠹虫身上,快刀斩乱麻,一锅将他们都端了,剩下可以与之谋的良人,我才能更顺利的将我的政令推行下去。”
向圭大皱起眉:#34;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着急什么?栎阳已经是一个很繁荣太平的城市了,你完全可以稳扎稳打的在此扎根生长,你如今才六岁,你急什么呢?#34;
秦鱼笑道:“老师,话不是这么说的,秦国征战天下的步伐从未停止,但秦国的后续补给,却跟不上它征战的步伐。强大的军事力量,要有强大的经济基础和民众基础做支撑……#34;
向圭一脸惊诧的打断他的话:“停停停!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鱼:我在说秦国一统天下和一统天下之后的事……
秦鱼:#34;罢了,如今说这些还太早了。总之,那些人,不想跟他们多做无畏的争斗,正好让蒙将军一波带走,我这里也能多省些心。”
向圭凉凉道:#34;然后就是差点喂毒蛇了。#34;
秦鱼叹道:“扫除余孽,总是避免不了的。不过,今晚发生的事,倒是让我更坚定了之前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你看看这些人,哪里还有丁点的良知,连放毒蛇这样恶毒的法子都能想的出来。”
之前,蒙骛抓人的时候,一开始只抓了涉事人以及他们的家人,但秦鱼提醒他,要将他们的三族以及连坐之人都抓过来。虽然此时已经过渡到了封建社会,但奴隶制之下的宗法制度,可不是说废止就能废止的,实际上,就是在两干多年以后,宗法制仍旧在这片土地上存留,如今这里只有更根深蒂固的。
秦鱼要求将这些连坐之人都抓了,一个是这些人本质上并不无辜,无论有没有参与此次栎旧偷盗的案件,他们的身上,也一定会存在其他的案件。
另一方面,他也怕这些人留下来报复他,要是再觉着让他们失去亲人都是他的错,狗急跳墙,将会给他带来无穷的麻烦。所以,蒙骛去抓人的时候,秦鱼就特地提醒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将能抓的人都给抓了。秦律严格,又事
无巨细,就是抓到了无辜之人,在这样严格的律法下,该放的还是得放,该轻判的,就一定不会重判。
就这样,栎阳本地势力,一下子几乎空了三分之二,秦鱼原本还有些犹豫,自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结果,今晚就有余孽教他做人了。
向圭对秦鱼说的恶毒法子不以为然,他道:#34;放毒蛇算什么?赵武灵王还是被他的臣子们活生生饿死的呢,还有比堂堂一国国君被活生生饿死还奇葩还恶毒的事吗?”
想到赵武灵王的死法,秦鱼也沉默了。
两人对坐,猜度了一会那个放蛇的养马老翁背后可能的黑手,没过多长时间,鸡就叫了。
鸡叫了,意味着新一天的行为活动,开始了。
言署的大门刚打开没一会,秦大母就从老宅里赶过来看秦鱼,很明显,昨晚的事情,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秦大母着急的拉着秦鱼上下打量了好几回,才后怕不已的骂那天杀的歹毒之人,又后悔自责:“那宅子就摆在那里跑不了,我怎么就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回老宅住下了呢?”
秦鱼安慰道:#34;大母,这里不只我一人,仲兄和我一起呢,还有您给我的那些侍从,他们可是出了大力气,立功了呢。”
秦大母又仔细问了事情经过,又叫来那个抓蛇特别行的少年过来,好好的奖赏了他一番,叮嘱他以后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主子才罢休。
末了,秦大母又道:“还是得赶赶修宅子的进度,你住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等主院修好,你就搬回咱们自己的宅子里住,在那里,你是主君,想用谁,就用谁,想不用谁,就罢黑谁谁,哪里还会有心存怨念,刺杀主君的?#34;
秦鱼笑道:“那个人,心存怨念只是借口罢了,就是不在官署,也会在其他地方,他存了刺杀的心思,防是防不住的。不过,确实住在自己家里更安全一些,等主院修好,我就搬回家去住,然后把阿母和大兄丘嫂他们接过来,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秦大母连声道:“好,好,我再多找些人手……”
秦鱼摇摇头,道:“不仅不能再多找人手,相反,再缩减一些人手。大母,宅子我看过,大面上的格局已经完成了,其他的,咱们自己人再收拾收拾,布置一下能住就行了,如今形势紧张,能省则省吧。”
秦大
母也怕新找来修宅子的人手里混杂了不怀好意之人,再做出其他不可收拾的事来,无法,只能答应下来,能省则省,能减则减。好在,这宅子全力修了小半年,大面上,总算已经修出来了,其他的亭台楼阁,精美器具,以后再慢慢添置上吧,现在,安全稳妥为上。
在用朝食之前,秦鱼派出去查访养马老翁的小吏就回来了,这个小吏回禀说,这个养马老翁的家人,早在几天前就陆续离开了,他的邻里觉着蹊跷,就告诉到里典那里,但因为这养马的老翁仍旧在官署里养马,里典并未多做怀疑,就没向上报。
秦鱼问道:“这个里典带来了吗?”
小吏:“带来了,大人可要审问?”
秦鱼道:“不。他的邻里们是怎么说的?”
小吏:#34;邻里们都只觉着他的家人离开的有些奇怪,只有一个妇人,是亲眼看到,他其中一个儿子,是随着然后的车马行伍一起离开的。”
向圭猜度:“难道是太后的人?”
秦鱼道:“不能仅仅以此就判断他是太后的人,不过,那个里典特别可疑,还要再审问。”
向圭:“交给我吧。”
秦鱼答应下来。
秦鱼这边遭到毒蛇刺杀的事情,很快就报到了咸阳那边。秦王接到信之后,大怒,命令蒙驾加紧审问这些人的同党还有哪些。
此时,栎阳偷盗的案子已经变质了,偷盗只成了一个引子,秦王想要以此拔出以太后为首的楚系势力成了他的主要目的。
若是以此为基础向外拓展,涉及人面之广,朝野震动。
恐怕汤最初都未曾想过,原本只是一个黔首妻告夫的小小案件,竟是直接牵连起了秦国最高层的一场权利的角逐。
铁证在前,无法翻供,秦王与外戚之间的斗争,已经初见分晓,最终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只差一根最后的稻草了。
秦王特地给秦鱼来了一封信,先是好好的安抚了他一顿,然后跟他说,在栎旧做好准备,等过些时日,他会带着文武大臣,来栎阳接他一起,去雍都举行新年祭祀。
/gt;
好在,来给秦鱼送信的使者,是图。
图自从见了秦鱼之后,就一直在围着他转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打量。
秦鱼只当他少年发痴,不理他继续看秦王给他的信。
结果,等秦鱼看完了信,图还在唛啧啧称奇的对着他打量,秦鱼就有些发恼了:#34;看什么呢?我是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六只手臂?#34;
图一脸夸张的惊叹道:“三个脑袋怎么够?我看你是长了十个脑袋呢!”
秦鱼翻白眼给他看:“十个脑袋,那还能是人吗?怕不是妖怪吧。”
图:“对啊,你看起来就很像妖怪。”
秦鱼拉下脸来:“你说什么?”
图终于回过神来,对着秦鱼的黑脸,继续道:“这也不是我说的,我离开咸阳的时候,已经听到关于你太过#39;妖孽#39;的传闻了。#34;
秦鱼眼前一黑:#34;都是怎么传的?#34;
图:#34;就是说一些#39;多智近妖#39;#39;鬼神附身#39;#39;宿慧之人#39;之类的吧。#34;
秦鱼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图挠挠脑袋,不是很确定的道:#34;我方才仔细打量了你一番,觉着,嗯,确实跟我见过的小孩不大一样,尤其是你低头看信件的样子,嗯,就跟王大父差不多,哎,总之,就是跟小孩子大不一样。”
“还有,你弄的那些东西,尤其是那个瓷器和煤油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竟然说你是得了神明的传授,才能烧出如此精美绝伦的器具来,反正,他们就是越传越邪乎了。”
秦鱼辩解道:#34;这是在齐陶的基础上改良烧出来的,是有事实依据的,而且,也不是我烧出来的,我压根就不会烧瓷。#34;不过,他倒也明白了,秦王为什么要他在栎阳等着了,怕不是这些文武大臣们,想趁机来栎阳一起看看稀奇吧?
秦鱼有些郁闷了,他表现的,有那么妖孽吗?
图摆摆手,对秦鱼的辩解明显听不进去,他道:“我劝你,别人问你的时候,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他们是不会听的?#34;
br/gt;
图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顺理成章的接受啊!这可是神明天授,是我秦国的荣耀,你不顺势接下来,你难道要说秦国的荣耀是假的吗?王大父会杀了你的。”
秦鱼:……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烟掩吧。
图逮着秦鱼,好好问了一遍他是如何在栎阳大发神威将外戚势力一网打尽的。
秦鱼再次纠正:“这些都是蒙将军的功劳,我都是站在一边看着他做。”
图生气道:“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秦鱼一脸莫名:#34;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没把你当朋友了?#34;
图哼哼:“蒙将军可是在朝议的时候,当着所有大臣们的面,详细解说了你是如何智审叛徒匠人焦铜的,那个时候,蒙将军才是站在一边看着的人吧?我问你什么,你都是满口的推辞,你就是这样做人朋友的?”
秦鱼也委屈了:#34;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还要问我?#34;
图笑道:“我就是想再听你说一遍嘛,你不知道,我亲眼看着穰侯被蒙将军问的哑口无言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高兴。#34;
秦鱼好奇:“你已经可以参加朝议了?”要不然怎么把朝议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还说自己亲眼看见了。
图露出一个得意又不得不压抑表现矜持的笑容来,他轻咳一声,道:#34;如今我可是殿中郎,能带刀剑戍卫殿门的。”
哦,就是一个站岗的,只不过,这个岗有些特殊,是站在秦王与大臣们朝议的大殿门前的,可以能够既能带刀上殿,也能旁听朝议,是个非常体面又实在的差事。
为什么说是体面又实在呢?
秦王身边的郎中们,有的如李斯那般由人推荐上来不得志的,还有秦鱼自己身边秦王给的那两个,但更多的,是权贵人家的子弟来镀金的,等渡好了金之后,就可以按照自己的长处和意愿,选择去做官还是去到军队里历练一番做指挥官。但总之,这些人的起点,都是要比一般人高出许多的。
当然,来秦王身边渡这个金,首先,你得有真材实料,比如,历史上的蒙恬和蒙毅两兄弟,据说就曾在秦王正身边做了很多年的郎中,同时陪伴秦王正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再比如,向圭,也曾做过殿中郎。
/gt;图小小年纪就能获得这样的美差,很难说没有秦王历练他的心思在。
看来,秦王对自己的孙子,还是很照顾看重的嘛。
秦鱼很狠表达了一番自己的羡慕之情,只把图夸的哈哈大笑不止,他拍着秦鱼小小的肩膀,豪气道:“你也很不错啊,六岁的县令,别说秦国,放眼六国诸侯几百年,还不是只有你一个?”
秦王说要秦鱼在栎阳等着他,但一直等到正月过了之后,进了十一月,才有秦王的轻车已经出发了的消息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从栎阳带走的那批人的处置结果。
此时,沮水已经开始结冰了,栎旧今年服劳役的青壮们陆续的回到了自己家中,种果树的妇孺老弱们,更是早就回家准备过冬事宜了。
秦鱼之前承诺过的给青壮们服劳役的报酬一直在足额发放。
秦鱼原本就留出了足够多的物资出来,等蒙骛带走了一批人之后,他们的家中财物,理所当然的由秦鱼接手了,这样,栎阳官中的财物,也就更充裕了。
秦鱼觉着,今年栎阳县中的黔首百姓们的冬天,应该会好过很多。
左工室被蒙骛和向圭联手清理一番过后,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只不过,工室里的工匠们,做活更卖力了,不仅成功烧制出了瓷器,还集思广益,推陈出新,立志烧出更精美的瓷器来。
秦鱼大体能猜出他们的劲头是从哪里来的,只不过,用谁的名字来命名的话,他再也没提起过。
除了瓷器,左工室的几个不起眼的泥瓦匠,成功盘出了土炕。
秦鱼认为,这才是民生之本,救命的良器。若是黔首百姓们能在冬日里烧上火炕,就能平安渡过冬日里最寒冷的那几天,等待春天的到来。
为了这样一个大功劳,秦鱼特地为他们向秦王请功,请求赐他们军功一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