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姚县令五大夫的爵位,他家的宅子自然是极大,除了日常居住之外,他们家还专门划出一块区域种桃李之树。
因为姚大母喜欢吃桃子,姚县令孝顺,特地在自己家里辟出空地种出了一片桃林。
每当桃花盛开的时候,白露都会邀请小伙伴们来自家桃林里赏花,因此,桃林里亭、台、案几、草席俱有,是一处休闲放松的好地方。
战国时期气候温暖湿润,关中平原的桃树开花也早,三月底就开了,如今四月初,正是桃花开的最盛之时,再过几日,就要败落了。
白露把秦川带到桃花林中,让他给自己涂抹桃花露。
桃林中万籁俱寂,除了窸窸窣窣偶尔飘落梢头的桃花,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秦川忍着害羞,摇了摇小瓶,将精油油星和花露混合,然后在自己掌心滴了两滴,双掌合并揉搓了几下,捂在少女的手腕上轻轻揉搓。
淡淡的桃花香弥漫开来,即便是在花瓣纷飞的桃林中,仍旧清晰可闻。
揉搓完手腕,秦川早就头顶冒烟,神出天外了。揉手腕已经是极限了,搓脸揉耳根是不可能的,打死他都不可能!!
热浪在心中滚涌翻腾,反应了好一会,才发现眼前的少女在跟他说话。
秦川竭力集中注意力,听少女问道:“......用铁瓮做?如何做的?能跟我说说吗?”
做什么?做花露?
秦川张张口,发现很难表述出来,只能道:“是蒸出来的...罢了,其实挺简单的,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白露眼睛亮晶晶:“可以吗?你家的秘方,可以随意做给我看吗?”
秦川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早晚都会知道的,就是器具有些不够用,我让仆从回家取,咱们要先收集一些桃花,你找几个侍女来帮忙......”
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这简直比世间所有的情话都要动听!
可不是动听吗?
白露自认见多识广,也读了许多竹简记载,更是读过周礼,但她就从来没听说过有花露这么一说,这或许就是从古到今头一份的独家秘方?
价值何止千金!秦川说给就给了,相当于将他秦家的一大命脉亲自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这是何等的信任与亲昵。
要是这都不动听,这世间还有动听的情话吗?
带着这样美丽的心情,白露穿梭在桃林中,雀跃的简直要飞起来。
秦鱼正在看着烟他们收拾东西,明后两天,他们就要回西乡了。来都邑的这两天,他着实添置了不少东西,都要仔细打包起来带走。
他见跟着秦川出门的仆从急匆匆的回来,说要取蒸桶和铜管到姚家,少主人要给姚家好女蒸花露。
秦大母脸当场就黑了。
这花露是昨天秦鱼折腾了好久才蒸出来的,那样好几筐的花朵,也才蒸出来两瓶子,她还没稀罕够呢,一瓶子送去姚家也就罢了,给未来孙妇,应当的,自家也有面子。
但秦川这是要做什么?还没成婚呢,这就要把自家的家底搬去姚家了!
秦鱼见秦大母要翻脸,秦母脸色也不好,忙上前对秦大母道:“大母莫急,大兄定是知道厉害的,若只是给未来阿嫂一个人看,也没什么。再者,这法子我觉着有些粗糙了,应当还能改进,就是被人学了去也无妨。还有,想来姚家也不是那等贪小便宜的人家......”
秦大母拍案怒道:“这哪里是小便宜!这是一座金山!金山!”
秦鱼缩缩脖子,小声嘀咕:“就是咱家以后卖花露,也避不开姚家的。”
姚家在都邑根基深厚,他们家要是在都邑开间花露铺子,是一定避不开姚家的。
秦母气急:“那也不能连方子都露出去了,”对等候的仆从道:“你去回你们宗子,说家里正用着,空不出手来!”
“宗子”这两个字是她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秦鱼忙喝道:“等一下。”
正要回去复命的仆从闻言,忙又低头趋步回来,肩膀瑟缩着,明显是怕的很。
秦鱼不管他,对秦大母和大母道:“大兄既然已经许诺了,就不能反悔,否则,阿嫂会如何看大兄?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大母和阿母也不想大兄成为这样的人吧?”
最重要的是,秦大母和大母的反对,虽然是情理之中,且是极为正确的决定,但在当下这个时候,秦川正在心上人面前挣面子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他言而无信,说话没有威信力,在女孩子面前失了颜面。
就跟正在开屏的公孔雀一样,你咔的一下把他美丽的羽毛给剪了,你看它会不会记恨你一辈子?
秦鱼怕一个弄不好会伤害到秦川这个年纪少年的自尊心,这样的伤害,很可能会伴随他一辈子。秦鱼不想这样。
即便这花露对他来说,真的很舍不得。
秦鱼蒸出这花露来,可不是只管自家用的,他是想以此发发财的。从春天的桃花,到冬天的梅花,从田野间的驱蚊草,到山林间的松柏,万物都可以蒸,都可以烤,甚至能以此做出各种熏香和护肤品。
他甚至畅想,这样独家的好物,说不定还能打通六国的某些关隘呢?用一下贿赂、离间计啥的......
咳,他是打了千金难求的主意的。
这下好了,白露好女还没过门呢,秦川就随口送上了,幸亏白露是肯定要嫁回秦家的,否则,秦鱼真的要哭了。
秦鱼把他的顾虑跟秦大母和秦母说了,见两人脸皮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又安慰道:“您也说了,未来阿嫂是个懂事知礼的,其中关窍,她应当能想到的。”
毕竟,这也是她以后自己家的发财利器,她若是真有嫁到秦家的觉悟,应该会有避嫌的。
秦大母抚着胸口顺气道:“但愿如此!”
说罢,就摆摆手让人去带着仆从去取蒸馏花露的器具,眼不见为净。
秦鱼忙跟出去,叮嘱仆从,道:“你寻个时机,提醒一下大兄,可别太实在了,一丁点都不藏私的全给露出去了。”
其实蒸馏这东西,靠的是冷热交替凝结成露的原理,说难吧,非常简单,但要说简单,也不尽然。
比如,若不是冷水,冷的不到一定的温度,是蒸不出花露的。
这其中关窍,希望秦川能懂得保留一二吧。
要不说,聪明人在某些方面,都是相通的。
姚家这边,白露叫来侍女给她收集花瓣,不只落到树下的,就连树上正开着的花朵,都被她薅下来不少。
秦川忙劝她少薅一些,一朵花就是一个桃子,她要是薅秃了,秋天可就结不出那么多的桃子了。
侍女们都默契的离他们两人远了一些,时不时的偷看这边,捂嘴偷笑。
这回轮着白露脸上飞红霞了。
收集好两筐子花瓣之后,开始清洗,正洗着呢,回秦家取蒸馏器具的仆从们回来了,秦川高兴的给白露解说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白露则是先制止了他,让侍女们都退下,去给她取柴过来,等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好奇的看着这些桶啊甑啊铜啊的问秦川,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秦川挠挠头,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可能,或许,做的有些不妥。
他边给少女解说,一边去看仆从,仆从背着白露给他做了一个哭的很惨的表情。
秦川瞬间就明白了,他心里发苦,原本详细的解说,也变得有所保留起来。
白露自是听不出来的。
没一会,大捆的柴被送来,白露问秦川,还缺什么没?
秦川摇摇头。其实还缺冷水,但他不敢说了。
白露点点头,对领头的侍女道:“你去把着院门,不要让人进来,要是大母和母亲她们过来了,就说我正在和宗子做好东西,等一会亲自去敬献给她们,要她们只管等着。”
侍女们带着满满的好奇心退下了。
自家好女和秦家宗子到底要做些什么?她们可真是太好奇了。
等人都走远了,白露撸起袖子,一脸的跃跃欲试,问道:“先要作什么?点火是吧?这个我熟,我来。”
眼神明显有些呆滞的秦川:......
仆从则是脸上笑开了花,不住的朝自家主子点头,心里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家主人是个没心没肺的,但自家未来主母是个七窍玲珑心的。
好,太好了!
这下他们家不用怕花露配方泄露的问题了,自家主人的屁股也保住了。
秦川的少男心又重新滚烫起来:嘿,自家新妇心里是有我的,都会为我着想呢,嘿嘿。
不过,蒸花露的过程并不顺利。昨日秦鱼蒸的时候,秦川只在旁见过一回,自以为记住步骤就会了,但想和做永远是两回事。
等他自己亲自上手做的时候,就有些抓瞎了,还时不时问自家仆从,这一环是不是这样做的?怎么不出露?是哪里做错了吗?
仆从自是一脸的茫然无措,别说他不知道,他就是知道,他也不会说的。
这样的神秘仙方,谁家不是藏着掖着的?还说出来,不如你把我的命拿去吧。
仆从不敢腹诽主人,只能拿自己的命赌气。
秦川急的一脑门的汗,白露则是在旁温声细语的安慰他,半点没有失望和恼怒:这样神仙似的露水,要是能这么容易就做出来,早就被人做出来了,哪里能等到现在?
两人窝在桃林里手忙脚乱的蒸花露,姚家这边则是全然被提起了好奇心,就连洒扫看门的仆妇都要小声的议论上一两句:
看那边白烟袅袅的,到底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偷偷在做好吃的?
也说不定啊,我可是听灶房那边说了,秦家宗子可是带了好些个肉和菜过来,还有许多瓶瓶罐罐的,一看就是要做菜吃的。
啧,咱们姚家难道会缺少吃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
姚大母和姚母听白露的话等在堂室里,满堂的妾室也都陪等,正等的急不可耐要去寻的时候,白露和秦川相携着过来了,两人一身的烟熏火燎的,白露脸上还带着黑灰,狼狈不堪。
但人却兴奋的不得了,手里小心的捧了一个合拢的小铜罐子,一脸我得了大宝贝的神情。
姚母气急败坏:“你去做什么了?弄成这样成个什么样子?”
白露连忙避开自家母亲来拉她的手,连声道:“小心,小心,这可是我们花了好大的功夫弄出来的。”
姚母去看秦川。
秦川嘿嘿嘿的傻笑,这花露到底是怎么蒸出来的,蒸出来的到底是不是花露,他也不知道呢。
白露凑到姚大母身边,将小铜罐小心翼翼的放在面前的案几上,拿手掌朝姚大母那边扇了扇,神秘兮兮的问姚大母:“大母,你闻到了吗?”
闻?
姚大母轻轻一嗅,一脸的惊讶:“呀,是桃花香,你去摘桃花了?”
白露笑的得意极了:“可不是吗?孙儿将桃花瓣聚集起来,取其精华,融在这甘露中,就成了这桃花露,大母,您看,这是多么清冽的花露啊!”
姚大母和姚母具都低头去观看这一小罐花露,旁边的妾室好奇的抓耳挠腮,有些胆子大的也凑过来看:
果然,清冽无比,几可做镜。
秦川忙低下头,努力抿住嘴角不要笑出声来:哈,他家新妇真会说话,这话说的可真好听啊!
可不是取其精华吗?
“做什么用的?怎么用?”
白露让人取来小巧精美的铜勺,舀了一点子花露,倒在姚大母和姚母的掌心,自己再舀了一勺放在自家掌心,轻轻揉搓,捂在自己的脸颊和脖颈上,陶醉的吸了一口气,叹道:“好香!”
姚大母姚母照着做了一回,也赞叹道:“满身生香,真是精华!”
“怎么得来的?”
白露一脸神秘,喜道:“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