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玠叹了口气,道:“朝廷已经试过了。年前曾派遣宗泽大人出使汴梁,以江南一半税赋为条件请求燕云休兵罢战!可是那燕王却一口回绝了!”赵雄忍不住嚷嚷道:“朝廷根本就不应该派使者去求和!平白让人看不起!”
刘枫皱眉道:“燕王完全无视财货,那显然是志在一统江山了!”
吴玠点了点头,“据陛下那边传来的信息,当时燕王就曾当面对宗泽大人说:‘金银财货在我眼里与粪土无异!燕云军承天命崛起,就必须顺应天命一统天下!”
赵雄忍不住赞叹道:“那燕王真是一位英雄啊!”随即浓眉一扬,兴奋地道:“能和这样的人物拼死大战一场,真是死而无憾了!”刘枫叹了口气。
一名军官心急火燎地奔了进来,跪禀道:“启禀大帅,城中流言四起,百姓们人心惶惶。”
众人一惊,刘枫对吴玠道:“十有八。九是燕云方面的细作故意散播的谣言,目的在于动摇城中军民之心以便于他们夺取襄阳!”
吴玠深以为然,问军官道:“究竟是什么谣言?”
军官道:“谣言说那燕王是光明大菩萨转世,是来拯救天下万民的;在燕王恩德普照之下,百姓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有普通百姓可以无条件分得五亩良田。……”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变了颜色,他们自然能够感觉到这些话语的威力。从古到今,从来都是君王官员高高在上,哪有人人平等之事,若能人人平等不受压迫,就连自己也不禁向往,何况普通百姓;还有土地,大部分的百姓哪有自己的土地啊,就算祖上有地也早已经因为种种原因落到了乡绅士族以及各地贵族的手中,绝大部分百姓实际上都过着为人奴仆的生活,
能有几亩土地,能够不受东家的欺凌,可以说是大部分百姓梦寐以求的事情,燕云说可以无条件分给普通百姓粮田,那是最具煽动性的话语了!
刘枫急忙对吴玠道:“大帅,必须立刻搜捕散播谣言之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吴玠问那军官道:“城中的情况究竟如何?”
军官道:“暂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不过已经有许多百姓聚集在了城门口,希望出城。”
吴玠扭头对赵雄道:“赵雄,你立刻帅所部兵马搜捕散播谣言之人!”赵雄大声应诺,便准备下去。吴玠急声叫道;“等一下!”赵雄回过神来抱拳问道:“大帅还有什么吩咐?”
吴玠道:“记住,绝不可骚扰无辜百姓。只捉拿那些故意散播谣言之人。”吴玠不希望这件事牵连太大,然而愿望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所谓‘故意散播谣言之人’实在是说不准的啊,一个人向身边的亲友传递他听到的那些事情,这究竟算不算‘故意散播谣言之人’?如果算的话,恐怕襄阳城中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
赵雄应诺一声,奔了下去。
吴玠看向一名高高瘦的部将,道:“李正,你率领所部兵马分散到城中去张贴告示辟谣,要让百姓们都知道,他们听到的不过是燕云方面挑拨离间的言语,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李正抱拳应诺,也奔了下去。
吴玠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他在想那些谣言,脑子有些混乱。坐了起来,对众将道:“你们回各自的军营,做好准备!不过记住,任何人都不可擅自行动,违者以违抗军令论处!”众将心头一凛,抱拳应诺,鱼贯退了下去。
众将刚刚你去,一名亲兵军官便匆匆奔了进来,双
手捧着一封书函,跪禀道:“大帅,一个自称是刘子羽信使的人送来了这封书信。”
吴玠和刘枫闻言一惊,吴玠急忙道:“快拿来!”军官立刻捧着书函上前来,将书函呈到吴玠眼前。吴玠拿起书函,拆开,取出信纸,展开看了起来。眉头渐渐的皱起,最后勃然大怒,猛地将书函拍在案桌上,愤然骂道:“刘子羽,你这个背主求荣的叛逆!我还以为你已经杀身成仁了,却没想到你居然放弃了气节投降了敌人!我真是错看你了!”
在场的几个人见吴玠突然勃然大怒,都是一惊,刘子羽急忙问道:“大帅,刘先生在书信你说了什么?”
吴玠把书信递给了刘枫,道:“你看看吧。”
刘枫当即双手接过书信,看了起来。他微微皱着眉头,流露出思忖之色,没有像吴玠那么激动。看完了书信,将书信放到案桌上,抱拳道:“大帅,可以肯定这确实是刘先生的亲笔书信吗?”
吴玠道:“我和他是至交好友,他的手书我是绝不会认错的!而且他写君臣的臣字时,总是不习惯写亲笔书函,绝不会是假的!”
刘枫道:“刘先生的为人,大帅想必比属下更加了解。刘先生怎么会是那种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人呢?”吴玠心头一动,皱眉道:“难道他是被迫写的这封书信?”随即摇了摇头,“不会!子羽一身傲骨宁死不屈,怎么可能被胁迫而写下一封违心的书信呢?”拿起书信看了起来,皱眉喃喃道:“如果这确实是他的本意,那么他为什么会背叛朝廷?”
刘枫道:“或许是燕王说服了他!”
吴玠下意识地道:“这怎么可能?”
刘枫指了指那
封书信,道:“这封书信上,有一句话给属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古往今来,帝王均以天下百姓万里江山,以满足自己的私欲’!”吴玠眉头一皱,目光在信纸上找到了那句话,不由的思忖起来。
刘枫看了一眼吴玠的神色,道:“大帅,实不相瞒,属下其实颇为认同这句话呢!”
吴玠心头一凛,喝道:“你怎么也这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江山和百姓本就是君王的,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君王就好比一家之主,自然拥有这一家的一切,不过这位主人也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子民,有责任让他们安居乐业!如果没有了这个主人,天下岂不是要打乱!”
刘枫道:“大帅,平民也好,君王也罢,不都是生长在这个天地之间的吗?都有生老病死,凭什么就说某个人是主人,别人都该服从他?难道大家就不能平等相处吗?就好比一家之中,又何必非要有一家之主呢,谁有道理听谁的不行吗?一旦有了这个主人,那么这个主人就拥有了无上的权威,虽说他有责任令子民安居乐业,可是从古到今又有几个皇帝有这种意识?还不都是搜刮民脂民膏以满足私欲,即便贤明如唐太宗还不是修建了那许多离宫别苑,选了那么多的民间女子充实后宫,这还是好的;恶劣者如隋炀帝,不顾百姓死活只顾自己享受,其实先前徽钦二帝便也是这样的君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还不是‘君王是天下之主’惹的祸!既然是主人,那予取予求搜刮百姓不都是很正常的吗?隋炀帝等人的行为也说不上是多大的罪恶!”
吴玠猛地一拍案桌,喝道:“刘枫,你竟然敢在本大帅面前胡言!”
刘枫叹了口气,问道:“
大帅,难道属下说的不对吗?”
吴玠沉声道:“忠君乃是圣人所言,这是基本道德,若不遵守,还可称之为人吗?”
刘枫忍不住道:“大帅,所谓圣人不也是人吗,不也早已化为尘土?天下没有鬼神,难道就有圣人了?所谓圣人之言也不过是一家之言,那也有对有错。大帅,人生在世,若是尽信他人之言,而没有自己的想法,恐怕也不过是一具皮肉傀儡而已!属下以为,做对天下百姓对咱们华夏族有益之事才是真正的大义所在,反之为一人之忠而对天下人不忠,这不是忠心,这是家奴!”
吴玠面色一变,流露出思忖之色。突然长叹一声,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吧!不过陛下和先皇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就算对不起天下人,我也要为陛下,为先皇,奋战到底至死不渝!”
刘枫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就知道大帅会这么说的!”
吴玠看向刘枫,问道:“是不是有人来游说你了?”
刘枫点了点头,道:“属下认同燕王的理念,所以才会有刚才那样一番话!”笑了笑,又道:“不过属下欠大帅的太多,怎能不报答?大帅既然决心与燕云周旋到底,属下自当舍命陪君子!”吴玠摇头道:“你不必如此!”刘枫笑道:“属下决心已下!”吴玠看着刘枫,眼神中充满了感动,只觉得得友如此,夫复何求了!不由的豪气勃发,慨然道:“且看燕王如何来夺襄阳!”刘枫笑道:“这场大战不管结果如何,必将名垂青史!大帅,你并非是为皇帝而战,而是为恩人而战,我也并非为赵宋而战,而是为至交好友而战!”吴玠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一死酬知己!”突然之间,吴玠只感到心胸无边开阔了起来,无惧亦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