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赫尔克里说，“会不会是帮派上级更改命令，而我不知道这点？”

    蝙蝠侠：“朝令夕改的可能性比较小。”

    “确实，我只是不能忽略它存在的概率。”赫尔克里点头，“不过7月7号晚上，我在警局遇见了布鲁斯·韦恩。我不确定您认不认识他，韦恩先生应该能算是有钱人里还算不错的交流对象。”

    蝙蝠侠：“……”

    这还没完，赫尔克里又说：“说起来韦恩先生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蝙蝠侠：“……”

    这句话后面应该接点别的内容，以蝙蝠侠对这位侦探的粗浅了解，能被赫尔克里评价为“有意思”肯定是因为“布鲁斯·韦恩”暴露了什么。

    他少有作为当事人被指出行为漏洞的经历，一边有种棋逢对手的紧绷和振奋，一边对自己可能存在的疏忽有所不满，正等着对方分享关于韦恩的评价，赫尔克里却无所觉地话锋一转：

    “先不提他，这位韦恩先生告诉我他受到了黑邦成员的袭击。有没有可能黑邦刚报复完一个涉事边缘成员，第二天却决定放过和死者联系更紧密的家属？我认为很难说通。”

    赫尔克里说到兴起，又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口袋里掏烟斗，伸到一半冷静下来——贫穷和穿越使人冷静。

    “这使我产生了第三种猜测，旅店老板说不定是另一股势力，也许是内斗，也许是其他帮派成员，也许他为自身工作、谁也没有真正效忠。”

    “……”蝙蝠侠不知道为什么停顿了一下才接道，“法尔科内不会纵容领地内有不受掌控的力量。”

    “是啊。而且内斗解释不了为什么他不率先解决莎妮娅这个麻烦。”赫尔克里手指交叉靠在椅背上半阖上眼睛，边捋顺自己的想法边说，“这股力量必须有能力同法尔科内抗衡。不会是本地帮派，本地帮派只剩下马罗尼，也已经江河日下。

    杰梅恩的靠山只能是政府，这样他劝告莎妮娅·福坦莫离开就很合理了——警察想要在黑邦围剿中转移我的委托人，帮派势力表现得越猖獗，杰梅恩就越紧张，他担心莎妮娅在哥谭会有他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7号我和布鲁斯·韦恩遭到袭击，8号他就提出离开的建议。而黑手党根本不知道莎妮娅躲藏在什么地方，他们没料到下属竟然会背叛自己……”

    赫尔克里又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睛说道：“警局的工作日志里有当日的出勤记录，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这样的行动写在明面上。”

    蝙蝠侠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如你所说，杰梅恩的确可能暗中和警方有联系。”

    赫尔克里点点头又摇摇头：“此外还有个细节，7月7号晚上有人闯进旅店，几乎是同一时间，警察全副武装、准备充分，从我的房间正门进入。”

    蝙蝠侠：“布鲁斯·韦恩报了警。”

    “您能弄到警局监控？还是您和他私底下聊过？”赫尔克里微微诧异但没有深究，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手段，“韦恩先生的确说过是他报的警。他报了警，警察飞快赶到，逮住罪犯。”

    “但是警察来得太快了……太快了……”这里面显然有个赫尔克里暂时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假如杰梅恩真的是警方卧底，普通警员知不知道？反正袭击者不可能知道，他从窗户进来……”

    “唉，算了，希望这条信息对您有用，足以作为制服抢劫犯的报偿。”他忽然叹了口气，开玩笑道，“我不应该告诉您我的推论，矛盾点还是有一些的，要是结果证明推理是错误的，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座城市。”

    赫尔克里掂了掂自己的偶像包袱。

    蝙蝠侠首次听到他谈起自己，迅速从各种思绪中回过神来问道：“你为什么要来哥谭？”

    因为游戏系统连工作和单位一起包分配。

    赫尔克里实话实说：“在这能吃得起饭。”

    换成是治安好的地方，谁会雇佣一个没名气的三流侦探？

    蝙蝠侠根本不信。他将赫尔克里的含糊其辞当成是对方没有信任他的缘故，这也很正常，刚出道没多久的黑暗骑士略过这个话题：“接下来你准备……”

    他话没说完，道路前方不远处，应该就是旅店所在地，猛然爆发出炽烈的金红色浓烟与火光。

    **

    消防车的鸣笛声冲霄而起。旅店灰绿色的老旧窗棱像吞吐火焰的巨龙之口，浓云密布的天空被火光点亮，宛若倒悬着流淌的浓浆。奇异的是即使这么大动静，附近的居民却好似没听见一般紧紧合拢门窗，没有任何人选择多管闲事。

    赫尔克里从来没飙过车。他穿越前遵纪守法，穿越后穷得叮当响，对这种大小姐和公子哥才有机会体验的极限运动经验有限。而今天晚上他被迫体验了一把——发现旅店着火之后，蝙蝠车瞬间提速，顶着狂风和热浪靠近火场。

    抵达目的地后赫尔克里的心跳还有些过速，他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这一紧张，本来就不怎么好使的右手更加废物，连着拽了好几下才把安全带插头拔出插口。

    蝙蝠侠没想到危机时刻同行侦探生活不能自理，本来都从车顶跳出去准备救人了，又临时回头匆匆说道：“你——”

    “我没问题。”赫尔克里的头脑还是很冷静的，“放火的人是黑邦，可能是因为莎妮娅去过警局，他们现在知道她的下落了，你去救人，我来开车，尽量节约时间。”

    尽管情况危急，蝙蝠侠还是默了一瞬，有点怀疑侦探是故意的。

    赫尔克里用理所当然的表情与他对视。

    蝙蝠侠放弃争辩：“……可以，这辆车可以自动驾驶，不用太多操作。你去驾驶位，我回来之后立刻启动引擎。”

    他冲进浓烟滚滚的废墟。旅店不大，这两天没有过夜的游客，只有几个宿醉的客人留在酒吧。蝙蝠侠将他们一一拎出来放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又回身去寻找其他幸存者。

    “在这！”爱德华·尼格玛的声音从二楼传来，赫尔克里抬起头，看见他倚着窗台向楼下挥手。莎妮娅·福坦莫站在他身边跟着喊道：“赫尔克里！”

    蝙蝠侠的制服防火。他跑上二楼，用惊人的力气一手抓着一个人跳了下来。有张开披风做缓冲，莎妮娅基本没受伤，爱德华落地的时候好像扭了下脚，又很快站稳。

    赫尔克里听见消防车鸣笛声逐渐变大，然而先赶到的却不是消防员或警察。几发子弹从黑暗中射向奔跑中的几个人，又有一枚子弹瞄准赫尔克里，阻止他开门下车。莎妮娅身上还穿着睡裙，中途发出一声尖叫——她的手臂被流弹擦伤了。

    即使在这种时候，赫尔克里依然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来：黑邦成员绝对想不到蝙蝠侠的车只能上开或者后开门，他们往两侧打子弹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离谱的车给离谱义警开门。

    追击者高声喊道：“他们要跑了！”

    “快走！”赫尔克里已经坐在驾驶位上，此刻当机立断，熟练地按下蝙蝠侠按过的按钮。

    蝙蝠车的后盖和车顶同时敞开，不用说莎妮娅，连爱德华·尼格玛都看得愣住。可是这辆蝙蝠车不是为交通运输准备的，车内载客量相当有限，蝙蝠侠先让莎妮娅上车，在角落里抓着安全带坐好，自己则翻身卡住车顶，这样他下半身进入车内，上半身在车外，还能节省空间。

    爱德华还没进来，他的脸被浓烟熏得乌漆麻黑，发顶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整个人都像刚走出非洲的野人，伸着脖子问道：“我呢？！”

    留给他的只有一把由于莎妮娅占了位置而挂在外面收不回来的椅子——就是带着手铐脚镣的那把。

    赫尔克里望着倒车镜喊道：“上车！”

    爱德华明显和赫尔克里一样，对这把椅子心生犹豫。但追兵近在咫尺，他在莎妮娅的催促声中纠结几秒，终于还是爬了上去。

    赫尔克里再一按按钮，“咔嚓”一声，爱德华被固定在椅子上。

    他的脸绿了，挣了两下发现挣不开，如同被命运扼住咽喉：“这是干什么？！”

    “别挑剔了爱德华！”莎妮娅抓着原本属于座位的安全带冲他咆哮，“这里没有多余安全带，不这样的话你会掉下去的！”

    蝙蝠侠回过头对赫尔克里厉声说：“开车！”

    赫尔克里踩下油门，并逐渐加速到底。蝙蝠侠往身后扔了个烟雾弹。

    “啊啊啊啊——”

    爱德华·尼格玛就像是恐高的人坐大摆锤一样发出垂死般的呐喊。

    车后盖关不上，蝙蝠车排气管在他脚下喷射出幽蓝的烈焰。他暴露在车外高速后退，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烟尘、子弹和追兵。黑邦成员陆续反应过来，钻进停在路旁的漆黑轿车。爱德华喉咙嘶哑，脚腕生疼，艰难地不知道是对着谁比了个中指。

    他想自己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无论是黑手党、蝙蝠侠还是……赫尔克里·雨果！

    他早晚要将这帮人打包送进地狱！！

    **

    二十分钟后，爱德华·尼格玛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中气十足变得有气无力。

    他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用毫无起伏的声线每隔几秒钟就说道：

    “救命。”

    “救命。”

    “救命。”

    “听我说，侦探，什么东西活着的时候你非要将它掩埋，死后它却要破土而出？”

    赫尔克里边开车边回答他，语气里难得有些不确定：“植物？”

    “不，”爱德华回答，“是即将在这辆车上变成丧尸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