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知府王珂的奏折内容,不仅庆武帝收到了,陆沉珠也收到了。
她看着上面颠倒黑白的话语,终于明白为何上一辈的师父和小师叔会落得那种下场。
明明他们救了幽云城的百姓,却成了罪人。
“呵呵……”陆沉珠不由得笑了出声,笑声略显怪诞,“这王珂到底是谁的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柳予安轻声道:“白琅纹的小舅子。”
白琅纹。
庆武帝第二子,册封唐王。
“可我记得唐王妃并不姓王。”
“是妾侍,唐王娶了两位侧妃,还有小妾若干,每一个妾侍的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王珂乃清流出生,在朝中名誉甚好。”
“原来如此。”
唐王因为容貌普通,不得庆武帝的宠爱,所以为人却十分稳健、低调。
但这只是表面,真正的唐王擅长纵横捭阖之术,聪睿且机密,不显山不漏水地一步一步发展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王珂之流的,是他为自己未来登基储备的“骨干”。
太子已废,皇上至今没有定下“储君”,谁不想争上一争?
“那这幽云城同知他们呢?”
“都是王珂的人。”
“好。”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出去替百姓看病,柳予安阻止了她:“你劳累了几天,是时候歇一歇了。”
“没事。”
陆沉珠想做的事情太惊世骇俗,必须有牢固的基础才可以。
对庆武帝而言,有什么比天下和天下百姓更重要的呢?
“你的任务呢?完成了?”
陆沉珠看柳予安,眼神清澈又坚定,里面是全然的信任,让柳予安不得不退步。
“嗯,都安排好了。”
若是从前,柳予安根本不在意这些百姓的生死。
但现在为了陆沉珠,他愿意“在意”。
“谢谢你,辛苦了。”
柳予安无奈笑笑,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那等我回来。”
“好。”
柳予安为最后收网而离开了幽云城,陆沉珠则继续“出摊”,任何人都能看出,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减下来。
虞执望着她纤细的手腕,突然有些发堵,便趁着夜色溜出去,替陆沉珠“觅食”。
他找来的也是“烧鸡”之类的食物,因为柳予安喜欢给她准备这些,不料陆沉珠只是吃了一口就吐了,吧虞执气得脸色铁青。
他死死盯着陆沉珠,咬牙道:“怎么?他柳予安准备的你就能吃,我准备的你就不能?”
陆沉珠这是“孕吐”,什么时候发作她哪里能控制?
她正欲开口,不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在地。
虞执、何记淮同时出手去扶她,那轻飘飘的体重让两人都是一惊。
虞执也顾不得“生气”了,焦虑对何记淮道:“她怎么这么轻?何记淮你快给她看看。”
都说医者不自医,他们好怕陆沉珠得了病去不知道。
何记淮哪里用得着虞执“吩咐”,他比他更担心陆沉珠。
他真要握住陆沉珠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何记淮急得快冒汗了,以为陆沉珠还“恨”自己。
“沉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快别再和我赌气了,身体重要!”
陆沉珠默默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你根本不值得我赌气,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重要。”
何记淮:“……”何记淮心酸不已,还是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哪你让我给你看看可好?”
“不用。”
“沉珠。”
“喊什么喊?”
陆沉珠冷冷瞪了他一眼,眼瞧着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幽云城中祸事,她起码还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解决。
过几天开始,她的肚子会飞快长起来,自然不可能瞒过虞执和何记淮。
陆沉珠索性坦言道:“我没病,我只是怀孕了。”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陷入了僵滞之中。
他们的表情瞬间凝固,连眼里的担忧也没来得及散去,仿佛一座突然被寒冷裹夹的冰雕。
陆沉珠可没兴趣听他们说什么废话,刚想转身离开就被虞执一把握住手。
“你说……你怎么了?”
虞执咬牙低语,声音是无法控制的颤抖,神情中更有着无法忽视的狼狈和祈求。
似乎在祈求露出告诉他,这就是个“玩笑话”。
何记淮也艰难找回自己的神魂,“沉珠,你别和我们开玩笑了,这个……不好笑。”
陆沉珠反手掐住虞执手上的穴位,一股剧痛传遍虞执的四肢百骸,但他依旧没放手。
素来如同冰原狼王般从容的眼里,慢慢浮起腥红和恐惧。
直白的、清晰的……映入她的眼帘,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丧家犬。
另一边的何记淮同样身躯紧绷,仿佛随时都会碎裂般,就这么不错须臾盯着陆沉珠。
他年纪小,藏不住心思,陆沉珠甚至从他眼角还看到了泪意。
陆沉珠蹙眉,凉凉道:“你们没听错,我没骗你们,也没必要骗你们,我的确怀孕了,所以胃口不好,并不是身体不适。”
死一样的沉寂后,虞执颤抖又嗜血地问。
“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
陆沉珠笑了,反问道:“与你们何干?”
她如此风轻云淡,看他的眼神更是毫不在意,一下击碎了虞执的骄傲。
“陆沉珠!你有没有心!”
他大吼起来,如同给予癫狂的野兽。
“你有没有心!”
他为了她,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
断过肋骨、腿骨、手骨,浑身染满了鲜血,出生入死在战火中苟延残喘,却从未如此痛过。
因为今天,陆沉珠还亲手敲碎了他的傲骨!
“呵呵。”陆沉珠嗤笑起来,“我当然有心,所以我会记得对我好的人,例如昨日给我送了叶子菜的李大妈,例如前日送我一颗松花蛋的小花。也会记得对我不好的人……例如在上京城中四处造谣诽谤我的虞大将军您,又例如因为几封信件就恨我水性杨花,说我背情弃爱的何小神医。”
虞执和何记淮通体冰凉,连骨缝中都裹夹着冰碴。
“你们的所作所为啊,我会记一辈子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