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春之鐘
“Alex, 你沒事吧。”
蘇婉落見陸安神色不對,擔憂地開口。
陸安睜開眼,平靜說:“沒事。”
蘇婉落:“沒事就好。”
雪山掩映裏, G144列車現在只剩第2,3車廂了。它行駛在硝煙散盡的軌道上, 像一截踉跄的斷肢,悶聲穿過風雪。
蘇婉落抱着愛麗絲, 臉頰貼着它, 喃喃自語:“到了, 快到了, 下一站就到京城了,終于到了。”
陸安突然出聲:“蘇小姐, 你們現在都還不知道任務的具體內容嗎。”
蘇婉落紅着眼看他, 被他問的一愣, 搖搖頭。
夏文石也是茫然:“Alex, 你問這個為什麽?”
陸安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待春來’計劃, 應該是要你們運送一樣東西到京城。”
蘇婉落重複他的話:“讓我們送一樣東西?”
“嗯。”
夏文石愣住,随後臉色煞白焦急道:“可是我們隊長都死了啊, 而且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了,經過兩次爆炸,東西會不會也沒了。”
陸安說:“放心吧,不會的。”
非自然局不會冒險, 把東西交給一個人。
所以東西呢,東西在哪裏?
淮城, 非自然局分局。羅衡在時刻觀察着G144列車的路線。他永遠都是一絲不茍的, 軍裝、手套,白發之下藍眸冰冷, 坐在屏幕前,目睹兩次車站爆炸也巍然不動。
“我出去一下。”程則中途受不了了,情緒不穩選擇離開房間。
羅衡并沒有攔住她。
程則把門打開,圖靈剛好走了進來。
圖靈摘下眼鏡,琥珀色的眼眸裏全是疲憊,說:“我現在聯系不上總局,也聯系不上蝶島。”
羅衡:“沒事。我覺得話事人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
圖靈苦笑:“希望吧。”他站在門口,看了羅衡一眼說:“你這樣子,我覺得你需要一根煙。”
羅衡笑了,搖頭:“我不抽煙,聞不得那味。”
圖靈把打火機丢到桌上:“我原來也不抽煙。”
羅衡說:“【廚師】跟我說,他現在被困在南非了。”
圖靈:“【德墨忒爾】情況一樣。”
圖靈又問:“京城現在有幾個人。”
羅衡如實告知:“S級執行官就剩【牧羊人】了。”
圖靈沉默:“【牧羊人】的主要能力是刺殺。”
羅衡:“對。”
“而且那小子……”
監控室裏,一時無言。
圖靈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別看了,你現在看也沒用。我們從來都沒有車的操縱權。”
羅衡:“嗯。”
他其實早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但是【待春來】計劃,需要一個承擔後果的人。程則他們可以選擇當不知情者,安慰自己,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局面——畢竟他們确實沒料到。可是羅衡不需要,也不能。在發布【待春來】計劃開始,其實什麽突發情況都列出來了。他一清二楚。
【待春來】從沒打算拿普通人作祭。原本的計劃是列車成功到站後,馬上疏散所有人。毀滅這輛車,從中獲得“芯片”。
不到萬不得已,【鳳凰】不會出來的。
但傳教士的反應太快了。轉眼之間,京城的倒數三站,居然全是地獄。
關乎預言的芯片在G144車身軀內。來到淮城後,圖靈快速将“芯片”液化,并且以防萬一給它輸入了“流動”的指令。ENIAC是S級異端,小打小鬧根本傷不了祂。每一次爆炸來臨前,芯片都會自動避開危險,在車身上重新尋找安全的栖息之所。只要G144還有殘驅,“芯片”就能找到新位置。依附在那裏,随着列車前往京城。
瞞天過海,不敢驚動【傳教士】。是怕【傳教士】中途就将G144整列車摧毀,只剩灰飛。
羅衡說:“牧羊人已經控制了【春之站】的四版異端。”
京城在總局的輻射內,耶利米爾不敢冒險,所以【春之鐘】高鐵站只是一個B級異端。牧羊人趕過來後,很快就控制了異端。現在他就守在【春之鐘】,就等着G144進站,疏散乘客、毀滅列車、最後得到芯片。
圖靈松口氣說:“還好ENIAC已經被封印了,不然【地煞藤】死的瞬間,耶利米爾就會在屏幕上,公布擊殺人的坐标。【傳教士】馬上就會确定位置。”
羅衡:“也幸好華國足夠大。”
【傳教士】并沒有ENIAC即時捕捉信息的全知能力。第六版塊的異端死去,不會驚動祂。而且華國,随便一條鐵路都縱橫了一萬裏的山脈,更別說,蝶島還專門派人在華國邊境造成一些異動,吸引【傳教士】的注意力。
“到京城,一切就結束了。”
京城有非自然總局,斷絕了【傳教士】守株待兔的可能。
牧羊人毀掉G144列車,拿到芯片,任務就完成了。不需要他送過去。
畢竟……京城高鐵站旁邊華國的地标性建築,【春之鐘】,本身就是【天樞】紮根于華夏大地的萬千數據根之一。
【倒計時:1:30】
一個半小時。
陸安在車上尋找東西可能藏匿的地方,卻無果。
這一車的人都沒經過專門的訓練,什麽都寫在臉上。
陸安在蝶島長大,洞察人心,輕而易舉就能看出誰有沒有撒謊。
一整車,沒有人知道要運輸的那個東西是什麽。
找到最後。
陸安的視線,冰冷而平靜看向了車本身。
蘇婉落抱着愛麗絲,她的心理素質比車上的其餘人要好一些,從血色的詩出現,到全球至暗,末日降臨,她一直都很冷靜。而G144列車上,兩次慘絕人寰的爆炸,也讓她徹底麻木下來。
她看着愛麗絲,看着這個有點粗制濫造的娃娃。
夏文石說,這是他鬼屋的鎮館之寶,不知道吓哭了多少人。夏文石本來也怕的要死,後面選擇以毒攻毒,拿她當吉祥物。
她叫愛麗絲。
木頭紐扣做的眼睛,線縫的嘴巴,髒兮兮的黃裙子,乍一看卻還挺可愛。
愛麗絲:“……”
不要看我。
蘇婉落給它拂去頭發上的灰塵,說:“愛麗絲,你害怕嗎。”
愛麗絲維持着呆呆傻傻的樣子,動都不敢動。因為葉笙不讓她暴露在別人面前。
她當然不害怕了。她本來就沒有生命。愛麗絲被縫屍針複活,每天就在鬼屋吓人,對她來說,看別人吓得屁滾尿流超有意思。她坐在這列車上,越到後面,越覺得驚險刺激,熱鬧好玩。
但是蘇婉落說:“別怕。”
愛麗絲很想矜持地對她說。請你不要污蔑人,愛麗絲才不怕呢。
蘇婉落又自言自語說:“不要怕。”
愛麗絲:……
愛麗絲:好了好了,服了你了。
蘇婉落抱着她:“愛麗絲,你知道嗎,這個計劃名字叫待春來,其實我挺喜歡這個名字的。待春來時,冰雪消融,愛麗絲,你有想見的人嗎。”
愛麗絲毫不猶豫地想:沒有。不過愛麗絲馬上又轉念想,哦,有,葉笙。雖然葉笙不讓自己喊爹地,但他就是她的爹地。
列車駛入一片白雪中。
蘇婉落閉上眼,顫抖地抱住愛麗絲,聲音也有些抖:“不要怕了愛麗絲,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咦?愛麗絲終于有了一點點興趣。她紐扣做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蘇婉落。
蘇婉落唇角艱難地笑了下,開始講故事。
她說。
“愛麗絲坐在河岸邊玩耍,河岸邊開滿了花。”
蘇婉落的聲音非常輕,溫柔舒緩。
一下子就讓愛麗絲從這漫天的飛雪中抽出神,沉浸到她的聲音裏。
“天熱得愛麗絲非常困,甚至有些迷糊了,但是愛麗絲還是認真地盤算着:做一只雛菊花環的樂趣,能不能抵得上摘雛菊的麻煩呢?就在這時,突然一只粉紅眼睛的白兔,貼着她身邊跑過去了。”
“白兔嘴裏念念有詞,說‘哦,親愛的,哦,親愛的,我太遲了。’它一邊匆匆忙忙跑,一邊從背心口袋裏掏出塊懷表看着。”
破損的列車發出“況且況且”的聲音。
愛麗絲認真聽着,腦袋裏全部都是,快遲到的白色兔子,懷表,還有一直掉啊掉掉不到底的兔子洞。
華國,京城,【春之鐘】站。
S級執行官牧羊人守在高鐵站的二樓,時不時就看一下手表。他頭發長過了脖頸,紮成了一個小揪。牧羊人剛處理完新圖書館的A級異端,手臂上還有一道沒處理的猙獰傷口,直接袒露着。他着裝從來都不正經,外面是軍裝外套、裏面可能就是大爺背心。背心省事,受了傷,袖子都不用捋了。
牧羊人把外套捆在腰上,就這麽靠在站臺的柱子邊,隔兩分鐘,看一次手表。
他的異能是【隐身,穿牆】,平時執行任務,來無影去無蹤,就像是華國古代傳說裏的影衛殺手。
很酷。
但沐陽更喜歡自己在家遛彎聽曲。偶爾和小區裏的老大爺一起下棋打太極,喂野貓。
他們京城小夥就是那麽接地氣的。
“局長,列車快到站了。”
站在他旁邊的一位執行官開口。
沐陽偏頭:“蝶島還是聯系不上嗎。”
執行官:“聯系不上。”
沐陽低頭,首次在下屬面前沒有嬉皮笑臉。
列車到站,馬上會有人去疏散車上的乘客。只剩下一輛空車後,而他摁下手中的按鈕,整個站臺、包括鐵軌、包括列車本身都會毀滅。
執行官疑惑他為什麽那麽執着:“局長,現在聯系不上蝶島也沒關系,已經到最後階段了,我們自己就可以完成任務。”
沐陽笑容苦澀:“你忘了嗎。”
“什麽?”
【牧羊人】的聲音喑啞,有種輕微的茫然。
“【平安站】過後。蝶島傳出指令,接下裏的路程,G144列車之後的每一站都不能再開車門。”
“終點站也是一樣的,開不了門。如果蝶島那邊不傳出指令,乘客根本下不來。”
下屬愣住,給出建議:“聯系不上蝶島,總局那邊預言家或許會有辦法……”
【牧羊人】:“【鳳凰】一死,現在總操縱權,在蝶島。”
下屬終于知道了情況的危急,臉色蒼白:“開不了門……那怎麽辦。”
Sariel島。蝶島。
人類權力的中心,做出一切決策的禁地,現在卻像是一個詛咒,盤旋在世界上方。
下屬說:“局長,我們要救人嗎。”
“怎麽救。”【牧羊人】:“G144列車的外殼,是A+級鳳凰骨,怎麽救!”
【00:50】
“我知道了。”
陸安低聲一笑,他知道這列車的秘密了。
東西果然就在車身上。
那麽非自然局要怎麽取出來呢?
陸安眯了下眼。
蝶島不會犯低級錯誤,讓車上的人能輕易盜走芯片的。
陸安彎下身,手指碰上車窗玻璃。他的眼睛顏色開始越來越淺,細長的煙藍色游離在虹膜上。
【毀滅之息】的影響,讓一開始清隽病弱的溫柔青年,逐漸顯露出一些S級異端的邪肆詭異來。不過,陸安沉睡那麽久,早就可以控制異能。他很快便抹去了這種嗜殺的本能,恢複最初的樣子,平靜看着這面玻璃。
他從黑棺中睜眼,放下百合花時想,他像是去參加一場葬禮。
最後,一語成谶。
離24小時越來越近。
芯片的壓制效果也越來越弱。
ENIAC靠全知,輕易就捕捉到了【災難】的氣息!
第四版主用盡全力,在玻璃上給陸安傳出的一條信息。
陸安擡頭。
——在列車駛入【春之鐘】站的最後一刻,ENIAC告訴了他“待春來”計劃的全貌!
【00:40】
“我離開後,葉笙将代替我的位置,行使蝶島的一切權力。”
葉吻在離開蝶島前,簽了很多自己的名字。她同意了啓動極點實驗室,同意了炸毀春之鐘。以及……留書,把人類最高的權柄,交還給了她的哥哥。
不過葉笙并不需要。災厄十九年,他叛離蝶島,就沒想過再回來。
會議上,葉笙放棄接過這個位置。
所有人詫異中,只有【繭】大喜過望。
寧微塵早就奪過了寧家家主之位,現在作為寧家家主出席會議,獲得總局,蝶島,寧家,聯合國的簽名後,他就是最後執行極點實驗室、放出【生命之絲】的人。
寧微塵收筆,桃花眼看向所有人:“感謝各位的配合。”他上一世,就活在各種名利場裏,早已游刃有餘。優雅從容,微笑,緩慢平靜說:“相信我們這次,一定能共渡難關。”
放出【生命之絲】,是為了對抗耶利米爾。可帝國的第一版主,現在就坐在會議的正中央。
葉笙一直等到會議散場。
寧微塵手裏拿着那幾張簽過字的紙,朝他走來,“結束了寶貝。”
葉笙說:“你那麽多年,就等着這一刻嗎。”
寧微塵笑了下。“這些很重要。但對現在的我來說,又沒什麽意義。”
他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
寧微塵随意把這些文件丢掉。
紙張飄零空中,紛紛擾擾,像是遮掩世間一切的白雪。
寧微塵手指沒忍住地去挑葉笙的下巴,彎唇笑:“我在這想起了很多事。”
這個會議大廳,上一世他們在這裏,争鋒相對無數次。
葉笙:“我也一樣。”
寧微塵說:“我上輩子喜歡喊你執政官,喊你首席。但其實我內心最喜歡的稱呼,是你的名字。”
葉笙根本沒被他騙到:“你以前真的不是為了惡心我才喊執政官的嗎。”
寧微塵總是能因為葉笙的一句話,而莫名其妙的笑。
“最開始可能是。”
“每一次喊你執政官,都會讓我對你産生征服欲和拉你上床的性..欲。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的名字。我對你的愛,誕生在欲望開始之前。”
在你還不是執政官,不是蝶島首席的時候,光是課堂上,坐在我旁邊睡覺的模樣,都令我心動。
寧微塵心情很好,笑着說:“要我重複多少次呢。你是我的初戀,笙笙。”
葉笙其實本來想抓住他的手腕,警告他,這裏有監控的。
可是現在蝶島權力交替,鮮血将每寸土地染紅,這裏必然要迎來一個終結。
就當是末日前的放縱吧。葉笙望入愛人蠱惑人心的眼眸,也就沒拒絕。
他走到現在,一步、一步收回屬于自己的力量,成為“命運”。最後發現,這個世界不存在救世主。
寧微塵對毀掉生命之絲,殺死命運紡錘這件事,好像也真的不在意。
他前世被寧家收養,登上蝶島。謀劃多年,幫陸危實行偷竊案,扼殺情愫,和葉笙決裂,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可是真的要完成時,他卻發現心情的起伏,甚至不如看見葉笙第一次哭時。
寧微塵和葉笙耳鬓厮磨,說:“笙笙,由我來結束災厄年代。是對所有人而言,最仁慈的結局。”
無論蝶島贏還是帝國贏,【生物藥劑】告罄,只要【起源之地】的依舊裂縫存在,人類之後的歷史必然都是鮮血。消亡不過時間問題,這是對盜賊的懲罰。
而寧微塵箭殺命運紡錘,引起這個世界的崩析。
一切作灰、作古。
一百年災厄的血腥惡影,成為舊夢。數萬年之後,或許新的文明才會誕生。
葉笙恢複所有能力後,沒開過槍。
但他想,他要殺的第一個人應該是【繭】。
以及,當初強行洗去寧微塵記憶的所有蝶島研究人員。
這一次,他來替他的愛人複仇。
最後的【預言】是什麽?葉笙在極點實驗室的時候,和【命運紡錘】對視,仿佛是在凝望【起源之地】亘古的“眼”。
“待春來”計劃的蝶島總負責人跟他說,現在他們已經聯系不上華國了。而且,【鳳凰】一死,G144列車,其實就徹底失了控,蝶島也無可奈何。
它會按照原定的程序,沿鐵軌到站。
——然後也僅僅是到站。
“G144列車此行的目的,就是毀滅。”
葉笙可以随時切換愛麗絲的視角,但他已經不想去看車上發生了什麽了。【應許之地】開始,有多少人的鮮血和眼淚埋葬在災厄年代。
不過,愛麗絲是由他創造的異端,葉笙能感知到愛麗絲身邊發生的一些事。
聽到風雪中,那個溫柔奇妙的故事。
“這個兔子洞怎麽那麽深呢,愛麗絲想,她會不會掉到地球的另一面。就在這時,突然‘砰’地一聲,愛麗絲掉到了一堆枯枝敗葉上了。”
“愛麗絲一點兒也沒摔壞,她立即站起來。向上看看,黑洞洞的;朝前一看,是個很長的走廊。她又看到那只白兔急急忙忙往前跑。愛麗絲像一陣風似的追了出去。”
【00:35】
“局長,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牧羊人手裏就握着那個按鈕。
他現在沒有上級,沒有人給他發布指令。
所有決定都要他來做。
他樓下的退休老頭愛吹牛,喜歡跟他談政治。
下棋的時候跟他說,官場的生存之道就是,當你不知道做什麽的時候,就去開會。一點屁大的事,都開會開會再開會。因為開完會,責任就不全在你頭上了,聽者有份,上級要怪,全來連坐。
但現在,他開不了會。
他當初選擇來京城分局當局長,就是想要過點清閑日子,因為京城有總局罩着。
可是,現在沒人罩着了。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猶都不猶豫吧。【枷鎖】都不會猶豫,他這些猶豫,他媽的跟個笑話似的。
牧羊人手裏握着那個按鈕,低下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肩膀上的汗流進了傷口裏,劇烈的痛苦,他卻好像感覺不到。
【00:30】
最後半小時。
葉吻劍破高牆,走進京城境內,聯系上了【預言家】。
娜塔莉亞愣住:“話事人……”
葉吻言簡意赅:“時間不夠了,娜塔莉亞,你現在必須立刻和【天樞】融合,讓【春之鐘】成為你身軀的一部分。确保芯片出世的瞬間,就能被你吞噬。”
“……好。”
【00:05】
【尊敬的旅客們,前方到站為本次列車的終點站,春之鐘站。請您收拾好随身物品,準備下車。】
所有人都在看窗外,看前方風雪中作為京城地标性建築。那座高達一百米的,巨大鐘樓。
它就立在高鐵站旁邊,尖塔的設計,像是一把直立于天地的劍。
隔得那麽遠,依舊能聽到【春之鐘】秒針轉動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落在人心頭,仿佛這是春的信使,給他們倒數冬日。
一路浴火涅槃。經歷過【平安站】、【嘉開北】、【錦昌西】。聽到廣播的一刻,不知道多少人淚流滿面。
他們咬緊牙關,拖着在爆炸中殘缺的身體,守在門口。
2、3車廂只剩一扇門。他們在最後一扇門的窗戶裏,僵着脖子,遙望京城的【春之鐘】,遙望那華麗的,兩層樓高的站臺。
這一次的站臺的是那麽安靜。
“到了……”
“到了……”
多少人已經崩潰到說不出一句話來,哭泣聲哽在咽喉。
到【春之鐘】了。
蘇婉落仿佛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那個奇妙的仙境裏。
“愛麗絲打開了門,發現門外是一條小走廊,比老鼠洞還小。”
“到了。”
“到了!”
【女士們,先生們,春之鐘到了。】
“她跪下來,順着走廊望出去,見到一個從沒見過的美麗花園。”
最後的字音顫抖,蘇婉落再也講不下去了,壓抑了一路的情緒決堤。她死死抱住愛麗絲,眼淚大滴大滴,把它的黃裙子也打濕了。她的人生跟書店結緣,為數不多的溫暖,都來自于那些爸爸口述的睡前故事。到最後她都不知道是在講故事給愛麗絲聽,還是情緒過于崩潰,講給自己聽。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而夏文石也握緊了手裏的硬幣。
“到了!到了!”
和廣播同時響起的,是無數人的歡呼!無數人的嘶吼!
“到了!”
列車在鐵軌上慢慢停下來。
每個人都如獲新生,眼中噙淚泛光,守着門開。
按道理,列車進站,門就該馬上打開的。可是【春之鐘】的秒針轉動,滴答,滴答,滴答,時間流逝,而門紋絲未動。
漸漸地,他們感覺到了不對勁。令人窒息的惶恐,開始彌漫。
他們開始疑惑,敲門。
“開門啊?已經到站了。”
陸安坐在窗邊,看那個站在高鐵站臺二樓的男人。
那個S級執行官。
陸安到現在,反而好整以暇,想知道蝶島最後的決定。
——話事人,停車嗎?
——話事人,停車嗎?
現在,車終于停了。
車內的人開始焦躁不安。
“看得到我們嗎,開門啊!”
“為什麽不開門?開門啊。開門啊。”
“開門啊!!!”
最開始是疑惑,随後是催促,再之後是憤怒,可是最後看到總局的執行官壓抑痛苦的眼神後。他們的聲音逐漸變小,臉上血色全無。
【00:04】
“沐陽,按下去吧。”
這句話是娜塔莉亞最後傳過來的。
【預言家】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她坐在輪椅上,從指尖開始身化星輝。當初靈動鮮活的吉普賽女郎,現在垂垂老矣。可她異瞳裏卻含着溫和的光澤,望向冰冷的機械大屏,仿佛終于要見一位老朋友。
【00:03】
娜塔莉亞說,他不适合做自由執行官。
沐陽從來沒反駁過這句話。因為,他膽子很小,非常小。
那個見鬼的老頭說的真對啊,現在就該有一場會議。讓他高舉着手,跟所有人說,這是你們同意的,你們看着我摁下的啊。你們都看着啊。你們沒有阻止我,說明你們也參與了這件事。
他看着那些人難以置信的、恐懼、茫然的眼神。
汗水從眉骨滑落,他閉眼。
最後按了下去。
【00:02】
陸安看着他。
【災難】的手指,快他一步,觸碰玻璃。
無盡的【毀滅之息】自他掌心蔓延。
陸安眼中的顏色最後全部散去,最後只剩下一線冰冷的煙藍色,倒映着漫天落雪。
目光所及之處就是廢墟。
砰!
【牧羊人】愣住了。
一股強烈的,恐怖的,瘋魔的,毀滅一切的力量讓這片大地都在顫動!
大地皲裂。
陸安現在,要摧毀的不是這列G144列車。
他要摧毀的,是一整個【春之鐘】車站——
摧毀【天樞】和這裏的全部聯系!讓蝶島前功盡棄!
【災難】的怒火,令荒海之上,弗麗嘉港廢墟困住異能者的牢,徹底崩析。
24小時到了,ENIAC馬上就要脫離芯片。
葉吻破開高牆後,傳教士察覺不對,肯定也跟了過來。
而【蝴蝶】知道葉吻離開,馬上會反應過來,蝶島現在只剩下【生命之絲】。
【預言家】死去。
【天樞】死去。
非自然總局少了最後的防線。
這一秒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跟這些事比起來,G144列車上,一群人的死亡,好像顯得太微不足道了。可是他們卻又是真實而活生生的人。有血有淚,經常性害怕,偶爾性勇敢。
最後歷經千幸萬苦,盡了自己所有力量到這裏,卻只見大火燃燒。【毀滅之息】發動,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裏。不是【災難】不放過他們,而是這輛車,蝶島沒有開門。
大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焦黑一片。
【牧羊人】察覺到危機之源,死死看着那個人。
青年的眼眸似雨還潮,隔着破裂的玻璃,鐵軌的廢墟望過來。
仿佛他就是廢墟本身。
咚——!
春之鐘發出悠長的聲音,在中部出現裂紋。
“春之鐘!”沐陽猛地擡頭。
春之鐘要塌了。
陸安緩緩站起身來。
擡步,離開這片火海。
啓明游戲最後要複活的長眠者,耶利米爾的第三版主,【災難】正式走到衆人的視線裏。
【00:01】
黑色的【毀滅之息】纏上鐘樓,似乎要帶着它一起崩析。但是下一秒,一股力量,似是銀蛇又似是劍光,徑直斬斷了它!
裁決之劍……
大地化為焦土,高鐵站粉碎。
【牧羊人】都受到反噬,吐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他強撐起身,搖搖欲墜的視野裏,看到有人走過來。
古代的仙俠小說裏,修士們翻雲覆雨,排山倒海,好像從來都不曾在意過凡間的朝生暮死。
葉笙接觸過很多異端了,不過這一世,依舊是【故事大王】給他留下的印象最深。或許是因為剛到淮城時,他太過弱小,所以對第一個見到的S級異端記憶深刻。
現在,葉吻去了京城,【蝴蝶】應該馬上就要來蝶島。
這裏很快會成為更危險的風暴中心。
葉笙神色冷淡,眼裏血輪如日,轉身,去迎接他們的敵人。
mercy of god。
上帝的仁慈。
【起源之地】真的留下過慈悲嗎。
他曾經在【信仰博物館】,穿過歷史,長途跋涉,窺得永恒真谛。也許對于【起源】來說,“人類”存在的意義,不過是一場粒子遷徙的過場。但誰都無法否認,那些粒子的碰撞裏誕生了靈魂的花火。
列車到站,也沒必須再遮遮掩掩。
葉笙給愛麗絲留下了最後一條附言。
之後,他斷了所有和外界的聯系。
最後的大戰,在蝶島。
在【旅島】的過去。
【00:00】
“開門啊,開門啊啊啊啊啊——!”
葉吻救的是【春之鐘】,她來不及,也趕不上,去熄滅【毀滅之息】起源處的火,車內所有人都在痛苦嘶吼,淚水蒸發火海。他們以為自己會死,會在爆炸過後,皮肉被烈火炙烤、灰飛煙滅。
可炙熱的痛感沒傳來,衆人先感受到一陣涼意。
淺綠色的風浮動在廢墟上。
溫柔清新,拂過每一片荒土。
仿佛春天真的到了。
【災難】的目的是摧毀春之鐘。陸安燒掉這裏只是為了離開罷了。所以G144列車的烈火,一個A+級的空間就可以隔絕。
愛麗絲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瞪大了扣子做的眼。
【分類版塊:故事大王】
【鬼怪名稱:愛麗絲】
……
【post post scriptum:愛麗絲有自己的奇妙仙境。】
這是愛麗絲的奇妙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