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不知道夏油杰和结川栗芥在聊什么,但是安全起见，还是别让他们聊下去为好。

    总觉得奇怪的狗狗结川不会有什么正面引导效果。江莱想。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结川栗芥却已经后退一步，礼貌鞠躬道：“谢谢夏油前辈帮我解疑答惑，那么我就不继续叨扰了，前辈再见。”

    “没事，不用这么客气。”夏油杰保持日常的眯眯眼笑容，回复道，“和你聊天也很有启发。”

    听到这句话的江莱内心一顿：启发,什么启发？

    思潮涌动，江莱面上还是维持住平日的神情,和同样与自己打招呼告别的结川栗芥点了点头，没有无视，但也不热情。

    在结川栗芥离开后，江莱没急着和要进宿舍的夏油杰打招呼道别,反而三两步走到他身边。

    夏油杰有些讶异，又礼貌地问：“怎么了么,莱？我以为你要出宿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江莱刚刚的确是打算出宿舍，在校园里走走,一边散步一边整理思绪,能碰见夏油就聊聊,碰不见就算了的。

    不过，在宿舍区域外门遇见夏油杰和结川栗芥两人后，他改了主意——还是趁现在聊一聊吧。

    但江莱并未直白地点明根本目的,只是道：“我想到处走走，不过因为对这边不太熟悉,担心迷路、或者误入一些不该进的地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所以，如果方便的话……”

    “哦，我来帮你带路吧。”夏油杰温和接话，“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和你一起四处转一转。”

    两人并肩行走在校园的道路上，中间隔了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毕竟两人其实不算太熟，目前只是几面之交。

    五条悟和自己关系更为亲近，一方面是因为五条悟本身性格就随心所欲，没什么距离感，对感兴趣的人熟得很快。

    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自己给五条悟一种同类的感觉——类似神明的[存在]与天生六眼的神子，他们同属于身处人间，但又因实力或身份与众不同而仿佛脱离人间。

    此外，自己曾经和幼五、少年五都有过短暂但印象深刻的相处，某种意义上，两人也算是相伴许久的老朋友了。

    夏油杰则不同。本身他的内在性格就较为敏感，不是那种一见面就会和他人熟络起来的人。

    交友方面，有点像萩原，看起来对每个人都温和有礼，实际上真正能让他认可、记在心里的朋友很少。

    他们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是前不久执行任务的废弃大楼，到目前为止，认识时间太短。

    所以目前夏油杰对自己的态度，可以说，大部分是缘由好友五条悟对自己的态度。因为五条悟和自己关系不错，夏油杰才和自己相对亲近的。

    江莱看得十分明白，他知道现在的夏油杰和自己还处在表层朋友的阶段。

    因此，自己目前不适合去深入挖掘对方的内心秘密、在敏感处进行某些试探，这样反而会激起对方的警惕或者反感。

    如此，自己倾注些距离得当的关心，让夏油杰能有和同期好友交流的想法，便足够了。

    江莱内心敲定主意，他目光落在前方，语气和缓，与夏油杰聊着平日里的日常，打算等会气氛融洽后再将话题引导向真正想说的地方。

    日常闲聊结束后，江莱首先提了下五条悟和自己说的明天任务的事情。

    “今天回宿舍的时候，悟来找我，说让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禅院家。”江莱说，“这样可以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你想去的话，当然可以。悟已经和我说过了。”夏油杰眯眼狐狸颜笑道，“虽然那边查得比较严格，名义上不允许任务之外的人进入，不过放心，可操作方法有很多——毕竟是他们有求于我们。”

    他本质自然也不是死板僵硬的遵规守纪好学生，所以才会和五条悟玩到一起去，被共同称为高专问题儿童。

    “那我就放心了。”听到夏油杰的回复，江莱笑道，“我还没去过禅院家，对那里稍微有点好奇。”

    “嗯，那便跟着我们吧。”夏油杰点点头，“悟肯定也想多拉一个人去玩。”

    “说起来，刚才结川后辈是在问杰君下午训练的问题吗？”江莱轻轻眨眼，“是我那时候教错了吗？可能[存在]对某些问题的理解和大众不太相同……”

    “没有教错。结川路上还和我说，你教得很好呢。”夏油杰笑起，“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还想请教你。”

    江莱：“……”还真是坚持不懈啊，这个家伙。不过如果有更多接触的话，说不准能够进一步看出狗狗结川的真实面孔。

    “如果有机会的话。”江莱面上自然没显露什么，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说起这件事，”夏油杰视线落过来，他谦和一笑，“还要感谢你当时帮忙缓和气氛。”

    “没什么。我只是简单协调了一下，本质还是你、悟、家入同学三个人感情好，哪怕有小矛盾，也很快就消散了。”江莱暖棕色眼眸温和平静，“有什么话都可以与彼此倾诉。”

    “……”夏油杰视线落在前面青色的地板砖石上。

    “杰君看起来好像有点心事——当然，我这可不是要主动当心灵导师，去给你探究梳理的意思。”江莱的声音随着风，在空中飘荡，“你不必将思绪告知于我。”

    黑发棕眸的青年手中浮着书册，他侧过脸，勾唇浅笑：“只是——若有什么事情，你一个人想不通的话，可以和好友聊聊。比如悟，比如硝子。”

    “也许他们给不了你确切的答案。”江莱说，“但是他们会陪着你找到合适的答案。”

    “……”夏油杰并未第一时间回复什么。

    晚春日光烘烤过的林间清风带有独特的香味，掠过丸子头少年耳畔时，摇动丝缕未扎上去的碎发，拂起白色绷带尾端的线条。

    在短暂的安静后，丸子头少年抬起脸，眉眼舒缓：“……谢谢。”

    夏油杰是聪明人，此时此刻，他已经理解了这趟散步的意义究竟是为何。

    眼前的[存在]看出了他有心事，但是没有去挖掘探讨，只是以日常的理由、平淡的叙述，将关心传达。

    ——而这也的确抚平了他心底的些许褶皱。

    夏油杰眼眸中倒映着天际的远景，内心想：也许，自己可以和悟、硝子他们聊一聊……在之后的某一天。

    不同于五条家的老宅在京都、新宅在东京，禅院家只有京都一所驻地，庞大的建筑群盘踞在延续漫长岁月的地皮上。

    在坐车到达京都后，他们没急着去禅院家。五条悟兴致勃勃地拉着夏油杰、江莱两人，在这边玩了一圈。

    五条悟：“虽说京都已经比较熟了，不过总归是比禅院家好玩。”他一口一个香芋大福，含糊道，“总而言之，磨叽一会再过去吧。反正也没约好具体时间点。”

    “虽然如此，还是不要太晚。”夏油杰提醒道。

    “不要紧不要紧！天黑之前过去就行。”五条悟摆摆手，“等会逛完小吃街，再去买几件衣服。这边有家不错的店，我有会员，你俩随便挑。”

    江莱：出现了，《我的一个土豪朋友》！

    夏油杰摇摇头：“我就不用了，反正平日里都穿高专的这身制服。”

    江莱也想开口婉拒，接着，他脑海中突然划过这个问题——[存在]需要购买衣服吗？

    目前来看，他这一身藏青和服非常神奇。穿在身上不仅不会脏，而且无论何时都十分合身且舒适。

    若是推论设定，[存在]应该没有确切的实体，目前自己是因为行走于人间而拟人化的形象。衣物大概也是幻化出来的。

    既然如此，衣物大概不需要购买，而是可以自己建构？类似灵魂体伏黑甚尔那样？

    脑海中思绪流转，江莱口中回复：“我也不需要。因为——如果要更改服饰的话，我可以自己变换。”

    这个设定应该是合理的，世界意志大概能够承认。他在心中规划着。

    五条悟和夏油杰闻言略微一怔，几秒后又露出恍悟的表情，大概与那些神鬼志怪的故事联系起来了。

    五条悟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哦——对！有道理。”他话语间满是好奇和兴趣，绕着江莱转了几圈，“能不能变一身最近很流行的那种笨蛋大呆鹅服饰啊？或者带翅的粉色蜜蜂全身装？”

    江莱额角滑下三道黑线：“……那是什么，不要。”

    夏油杰也抽抽嘴角，忍不住说：“认真一点啊悟，怎么能让莱穿成那样去禅院家。”

    “为什么不行啊，”五条悟颇为嚣张地抬起自己的墨镜，苍天之瞳睥睨众生，“谁反对，我就解决谁。”

    夏油杰扶额：“还是稍微认真一点吧，暂且不要惹事生端……我最近发觉夜蛾老师有点秃了，多少还是心疼他一些。”

    “夜蛾老师知道你这么说，一定很感动。”五条悟重新拉回墨镜，哼哼道，“下次你可以当面说。”

    “还是不了，礼仪告诉我不要当面说一个人秃，即便是大实话。”夏油杰露出眯眯眼的狐狸颜表情，笑着说道，“好了，提起这个，我们要以什么样的说辞，把莱也带进去？”

    “嗯……”五条悟单手搭在下颌处，沉思几秒后，唇角扬起，“我知道啦！不然这样——莱是我的式神！”

    夏油杰认认真真思索道：“式神，这个身份不太行吧，咒力流动应该不一样。而且悟你又根本不会召唤式神。”

    五条悟：“那就说，莱是你的特级咒灵？然后你再放一两只出来，让莱蒙混其中。”

    “那不是更离谱吗！”夏油杰闻言，小眼睛都瞪大了些许，他顿了一秒，“而且放特级咒灵出来，禅院家说不定会有应激反应。”

    “没什么事吧，区区一两只只特级而已。”五条悟双手靠在脑后，舌尖轻巧挑出话语，“应激什么啊。”

    “……不是每个人都是你啊，悟。特级对大部分人来说，可都是灾难。”

    “好吧。”五条悟放下手，玻璃珠般的蓝眸略微弯起，“既然如此，那还是式神好了。”

    夏油杰双臂环在胸前：“行，那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你怎么会召唤式神？”

    “怎么不会？我无所不能，”五条悟昂首开口，他双手揣兜，走出，“谁质疑？不让进拉倒，我们就回高专。”

    夏油杰：“这可是术式方面的问题。”他将刘海向旁边拨弄一下，半月眼说，“照这样，你还不如直接再胡扯一些，跳过召唤式神这种术式的解释，解释成[和妖怪或者器物灵签订契约]什么的。”

    “禅院家应该是信这个的吧？”丸子头少年眯眼笑，“越封闭的地方越信这种东西。”

    江莱在旁边顺着开玩笑道：“这个不错——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悟。”

    “什么魔法少女，我要当屠烂橘子勇士。”五条悟哼了一声，唇角扬起，肆意说道。

    白发少年目光流转，接着之前的话题，随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妖怪吧——等等等！这次可不许敲我头，是你刚才自己同意的。”

    他身形如警觉踮脚的猫咪，漂亮的蓝眸透过墨镜穿透盯来。

    “怎么会呢，想多了。”江莱眉眼弯似新月，他露出温和无害的神情，“我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理？”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往嘴里又塞了个香芋大福。

    “所以，我们就这么定了？”夏油杰将话题重新摆正，他略微挑眉，缓慢叙述道，“以[与悟签订契约的神秘妖怪，如云雾般持久伴于身侧]这个为说辞？”

    五条悟嘻嘻笑起，神情昂扬明快：“应该是[伟大无敌的六眼亲自驯服不讲理妖怪，特意拉出来给大家溜溜]为说辞——喂、你干嘛，我还没吃完！”

    白发少年瞪眼看着突然抽走他手中点心盒子的江莱。

    江莱淡定地把点心盒塞给夏油杰：“吃了这个嘴都不像抹了蜜一样甜，那就别吃了。”

    丸子头少年保持眯眼狐狸笑，动作自然地接过，将点心盒中剩下的几个大福吃完，然后把空盒子又还给了五条悟。

    在白发少年有什么动作之前，江莱将话题重新跳回，暖棕色眼眸眨了眨：“说起来，我应该换个与话本里妖怪相似的装扮。”

    “你要怎么变？”五条悟的注意力顿时从点心盒移到这上面，话语间充满兴趣。他修长的手指在头上比划着，“长出一对耳朵或者角？”接着又在腰侧比划，“还是翅膀？再不然加一大团尾巴？”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可以建构这种，耳朵、翅膀、尾巴，这些应该属于改变身体构造了吧？

    不过，就算能，江莱也不想改变这些——毕竟他已经适应正常人类的身躯了，不习惯多出来的部分，很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

    比如角卡在门框，翅膀撞到家具，鞋跟踩到尾巴这种。

    那样可不像是神秘又强大的存在，而像是什么搞笑漫里的笨蛋妖怪角色了（）

    夏油杰略微偏头，问道：“你是要将服饰改变吗？需不需要借鉴一些神鬼志怪话本图鉴里的样式？”

    “不用。在这个基础上简单升级一下就好。”江莱颔首回答。

    在对话进行的时候，江莱也尝试着遵循本能，构建衣物服饰——他的手心中逐渐凝聚浮现出银色妖狐面具，上面勾勒着繁复的金边花纹，眉心和眼角点缀着朱红色。

    面具出现的一瞬，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目光均落在这个凭空诞生的物件上。

    江莱将那个精致的妖狐面具扣在脸上。

    透过这个银色金纹朱红点缀的面具，只能看见那双平静如水的棕色眼眸。

    面具与面部完美契合，没有任何不自然，就像是身体生长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藏青色和服的袖口、腰饰、羽织袴周围，都缓慢浮现出墨色符咒纹理，像是书写着某种连贯的不明文章，吸引人目光的同时又具有某种迷惑。

    黑发棕眸青年振了振衣袖，笔墨符咒如有生命般流动，缓慢在藏青色和服上翻转。

    江莱在妖狐面具后轻笑而起，嗓音低缓道：“……怎么样？这样一身，是不是就有妖怪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