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无比怨念地吃完了这一碗鲜美的小馄饨, 不知不觉中将十个锅饼都吃了个精光,他站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感觉撑得胃疼。他又默默坐了回去, 驱动灵气消化自己胃里的食物。
好家伙, 本来吃这种东西纯粹一个心里安慰, 这些普通的食物对秋意泊而言, 甚至还不够补足他咀嚼消耗的灵气, 这一强行消化, 完美让一顿白吃了, 甚至有那么一点又饿了。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再……再去吃点吧还是。
自这一日后, 来问虚道界的生活又变得无比太平了起来,绝弦真君并未再出现, 城中那三个阳神道君也以一种连夜打包行囊天一亮就扛着传送阵就跑的态度离开了广陵城,而秋意泊与金虹道君扎扎实实的在广陵城玩了一波, 打包了不少土特产就打算去下一个地方了。
——听说广陵城涂血境外八百里, 有一处天地异常之处, 那里有百里赤土, 鲜艳如血,却有一碧万顷, 令人如置梦中。最重要的是那边人烟稀少,若是要寻幽赏景, 是个最好不过的去处。
至于为什么没人去……主要是因为那边和屠人境连接在一处, 而屠人境中有一阳神巅峰的魔君,再有尸妖作乱,据说比涂血境不知道危险了多少倍,去那边容易被这个见人就杀的魔君给宰了下酒。
秋意泊和金虹道君自然是无所谓, 你说这要是个合道期的尸妖,说不定两人还避一避,为了赏个风景把自己搞成重伤什么的也不太值得,毕竟指望能从一群尸妖身上搜罗来什么宝物也有点太过为难人家了。但同为阳神,秋意泊多少算个剑修,跃级杀人属于常规操作,完全不怂。
两人说走就走,左右随身物品全塞纳戒,废不了多少功夫。他们一到城门,便见城门口不少修士排着队出城门,以筑基、金丹修士居多,他们两跟着一道排了一会儿队,随口打探了两句,才知道这些修士是出城清扫涂血境的。
“一颗尸妖头颅能换十块中品灵石呢!”一旁修士兴奋地与同伴道。
他们是以一个金丹修士为首,再加上五个筑基修士一共组成的六人队伍,对付普通尸妖绰绰有余,秋意泊有些好奇地问道:“平日没有这么多吗?”
那修士一顿,随即颇为恭敬地道:“回禀前辈,平日里一颗尸妖头颅能换五十中品灵石。”
秋意泊道:“那为何你们还这么高兴?”
修士摇头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涂血魔君叫一位无名道君给杀了,城中又得道君庇护,涂血境已经大不如前,往日里我们去涂血境那真是提心吊胆,生怕遇上那位魔君,又怕遇上高阶尸妖,如今都只剩下了一些小尸妖,我们也对付得来。”
秋意泊点了点头,金虹道君悠悠地道:“这广陵城也颇为大方……难道这尸妖的脑袋还有什么奇特用处?”
“八成没有。”秋意泊笑着说:“师叔外行了吧?涂血境若能消失,广陵城安枕无忧,城中百姓也可出城营生,老百姓有了土地,自然安居乐业,紧接着便是商路畅通,易换物资,于广陵城而言有益无弊。”
广陵城实在是太拥挤了,已经到了一个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了,要说站在大街上被活活挤死还不至于,但说活得舒服就肯定不至于了——这人一多,物价也贵,修士不吃饭不会死的情况下还有很多人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呢,凡人更不能省,但买不起的情况下总不能活生生饿死吧?长久以往,城中就要乱。
哪怕有修士在又如何呢?修士高高在上,只要不闹到他们眼前,大多都是不会管的。城主府能有多少人手,难不成给修士封个百户?就叫他管着这一百户人家?且不说修士自己要不要修炼,乐不乐意,就算是修士愿意,又能怎么管?
大多修士都是比较善心的,这份善心从何出发秋意泊暂且不论,但若是抓了个偷子劫匪,人家抱着家里饿得皮包骨头嗷嗷哭的孩子,牵着双-乳都被咬出血都没有奶的同样只剩一把骨头的妇人来哭求,修士怎么办?真把这人的手给砍掉吗?砍掉了,这妇人和婴儿怎么办?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吗?就算是救了,那其他快饿死的怎么办?管不管?
大多都是小惩大诫罢了。
秋意泊和金虹道君住的都还算是繁华的地方,没有一定的家底是住不来的,广陵城可不是没有穷得只剩个草棚的地方。这样随时能冒出魔煞之气让安居乐业之地瞬间化作人间炼狱的地方,凡人能积攒多少钱财?多少家底?匆忙出逃时,能保住自己一条命都算是好的了!能保住一家老小,那都要被人称一声有福之人!
金虹道君听罢笑道:“你想得长远。”
秋意泊听到此处不禁微微一笑,他如今还能想的长远,是因为他的人生太过短暂,占据了他人生近八分之一的经历自然深刻,或许待他活到两千岁,三千岁,说不定他也会忘记这一份习惯。
秋意泊道:“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师叔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金虹道君举目望着城墙上斑驳的阵符,道:“你只管当夸你听就是了。”
秋意泊眉开眼笑,也跟着看城墙上的阵符,随即道:“别说,看着还怪眼熟的。”
“怎么个眼熟法?”
秋意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喏,那个四象轮回,八卦洞玄,是归元师叔爱用的手法。”
“长生也跟归元道君学过?”金虹道君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哪里学得过来。”秋意泊笑着解释道:“我小时候归元师叔经常给我塞一下阵符防身,我自己又是学炼器的,师叔就给了我一本手札让我照着画一点呗。”
金虹道君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笑道:“这般说来,你的法宝上确实不多见阵符。”
秋意泊:“谢谢,我也是有的好吧?!”
他在洞虚道界给那个八卦道君做的紫金八卦就是一特别好的阵法型法宝。
金虹道君嘴唇微微一动:“让我看看?”
秋意泊一窒,憋屈地说:“……被我打坏了。”
金虹道君笑得很含蓄,秋意泊见了更觉得憋屈,刚好这会儿轮到他们出城了,往传送阵上一站,这个话题自然结束了。
传送阵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截然不同的干枯而焦臭的风扑面而来,两人第一时间为自己撑开了一个隔绝空气的禁制。秋意泊放出了霞影来,霞影也很久没正儿八经来一把速度与激情了,一出现就憋足了劲儿,那七彩霞光狂闪得人看了眼睛都疼。亏得这是白天,真要是晚上,不知情的人还当是进了迪厅呢。
秋意泊登上了霞影,顺手扶了一把金虹道君,霞影给两人整了两个云凳,盘腿坐上面舒舒服服,还带了腰靠,半点不输给搭乘飞舟。金虹道君回头看了一眼广陵城,道:“那广陵城主没有寻来,倒是好耐心。”
秋意泊想了想,眉目一动,眉峰微挑,带出了一点清凌凌的锐色,他笑道:“或许他想要的,已经办成了。如此他自然是坐得住的”
金虹道君问道:“长生看出什么来了?”
秋意泊答:“懒得想,但大概是的……他会再找上门来的,但近期是不会了。”
“他手中势力不弱。”金虹道君慢慢地说:“所求非小。”
“对啊……”秋意泊叹了一声气:“我看着他就觉得心累,所以还是不掺和了。”
金虹道君也道是如此,来问虚道界不过是为了那个镜月天境,横生枝节……可以,但没有必要。
经过一炷香的飞驰,霞影陡然带着他们撞进了一片粉色的云海中,粉色的云雾从他们指间飞逝,转眼间就又冲出了云海,来到了云海的上空。淡红色的阳光拢在了他们身上,那是一种浓稠得宛若液体的光,两人霎时抬眼望去,便见太阳呈现出一片令人不安的赤红之色,保持着那种正圆的姿态,当空高悬。
再细看,便能发现有一片淡淡的魔煞之气笼罩于天空之上,是因为那魔煞之气还未成气候,没有到了如同魔境中那般浓稠煞烈的地步,但亦叫人令人有不祥之感。
“原来如此。”秋意泊心中一动:“我们应该是到了。”
霞影随着他的意思向下坠落而去,金虹道君感受着那强烈的失重感,不禁露出一点笑意:“怎么?”
“我是说,原来天地异象是因为这个原因。”秋意泊一手微动,霞影在彻底落到地上之前强行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如同一张棉花织就的大网一样将他们牢牢锁住,此刻再看,果然此处如同传闻中一样,百里赤土,天色殷红。
如果魔煞之气太过浓郁,就会变成魔域里那样漫天乌沉,但这里的魔煞之气只能说刚成气候,或许是从涂血境或者屠人境溜出来的,刚好在这里组成了一片,它们遮挡了部分阳光,使得天色奇异,同时又因为此处被两处魔域夹在当中,寸草不生——或许还死过不少动物或者人。
霞影慢吞吞地飞行着,很有观光车那意思了,秋意泊将原理讲给了金虹道君听,“当然了,泥土呈现赤红色,也不一定就是人杀多了,血染天地,也有可能是这底下有大量的铁矿,这才使得泥土化为了赤色。”
秋意泊说着,一手微抬,当即有一团泥土飞入了他的掌中,那团泥土悬浮于他掌心,只见一团金色近白的火焰忽地燃起,不过一瞬间,泥土便消失了去,而留下的是一颗只有米粒大小的猩红的铁。
秋意泊手上戴着手套,也不怕它烫,用了点灵力凝聚了一团水往上一浇,猩红的光褪去了,只留下了一个银白色的小米粒和一点碳灰色的粉末。
秋意泊:“……温度太高了。”
咳咳……不小心炼成钢了。
金虹道君伸手拨弄了一下那颗小米粒,指尖轻轻地在秋意泊掌心划过,秋意泊随手将小米扔到了他手里:“石来。”
金虹道君领悟到了秋意泊的意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都来了?”秋意泊顿了顿,说:“我有专门挖矿的法宝,不至于让师叔亲自下去挖——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好不容易把师叔叫出来,就是为了把你拐到这穷乡僻壤地来当黑矿工吗?”
金虹道君笑道:“我方才确实是这么想的。”
“呵。”秋意泊冷笑了一声:“我让师叔来当矿工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真要赚这个钱,左右都是卖,把师叔当炉鼎卖不是赚得更多?说不定一个晚上就能赚一条极品灵石矿脉呢。”
金虹道君挑眉道:“那长生也太看得起我了,一夜恐怕是换不来的,至少也要换个身契才够。”
一条极品灵石矿脉是什么价格,道君虽然罕见,但一夜纵情也不值那么多灵石,除非对方是个人傻钱多的色中饿鬼,不然真是……反正金虹道君想不出来谁会这么干。
秋意泊正想调侃两句,说金虹道君很有自知之明,忽地就觉水汽迎面而来。在这样干燥焦枯的地方,一丁点儿的水汽就足以区别,更别说这样铺天盖地的水汽。霞影瞬时转了个方向,往水汽的来源处寻去了。
越是靠近水源,地面就越发赤红,到最后竟然形成了如血一般的颜色,猩红得叫人不寒而栗,两人眼前仿佛都被浓郁的血色所占据了。正当此时,天地间陡然亮了起来,一道清凉水光忽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甚至双目都产生了一种酸涩感。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碧湖骤然撞入了他们的视野,大片大片的碧色映入他们的眼帘,霞影加快了速度,那一片碧色便越发清透,等他们到湖边的时候,这一片碧色已经成了一种介于蓝与绿之间的色彩,与满目赤红相映成辉,叫人惊艳得无复已加。
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金虹道君才笑道:“天地间竟然有如此奇妙之处,不虚此行。”
秋意泊先点头认同金虹道君的话,转而道:“也没什么稀奇,应该是地下水里面含有大量的矿物元……”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金虹道君眯了眯眼睛:“长生。”
秋意泊识趣的换了一个话题:“师叔喜欢的话,回头我给师叔做一个这样的池子。”
金虹道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秋长生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太煞风景。现在这样的情况,好好地欣赏就是了。
秋意泊见金虹道君还搁那儿欣赏呢,他干脆就跑到了湖边上,这一片湖连湖底都是岩石,显得格外的干净清透,他是个没有道德的人,往湖边的岩石上一坐,脱了鞋袜就把脚往里头伸,等到金虹道君发现,他已经泡了好一会儿脚了。
金虹道君嘴唇动了动,他本想说取一些水留着,哪日用来酿酒,如今……如今还是算了吧,他没有拿别人洗脚水酿酒的爱好。
虽然他也知道这等露天的湖水总不会太干净,但知道归知道,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秋长生不光是说话煞风景,他做事也煞风景。
秋意泊还不知道自己坏了一坛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好酒,他兴致勃勃地扬声道:“师叔,这里的水好凉快,你也来泡泡!”
金虹道君叹了一口气,也走了过去,他见那湖水确实是蓝得惊人,问道:“就不怕水里有毒?”
秋意泊本来想解释一下——他都知道这水为什么发蓝了,哪里会怕有毒,话到嘴边又觉得金虹师叔估计不爱听,干脆就不说了。他笑道:“顶多就是不太干净,有毒倒是不至……”
秋意泊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他一顿,低头看去,金虹道君也随之看去,就见有一只长得乱七八糟足以叫人晚上做噩梦的玩意儿一口咬住了秋意泊的脚。
这东西牙齿的尖儿就卡在秋意泊如玉的皮肤上,没有陷下去,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叫人更清楚地看见它口中层层叠叠的尖锐的牙齿,类似于细枝的经脉在它口中跳动,眼睛……应该是眼睛,死死地盯着秋意泊。
应该是尸妖,没有境界的那种。
“……”秋意泊:“啊啊啊啊啊啊————!”
一抹黑影横飞了出去,秋意泊一手抓着衣服下摆,惊魂未定地已经跑到了金虹道君身后,他喘着气,“我草草草!这什么东西啊?!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到啊?!”
金虹道君是亲眼看着那尸妖横飞出去,而且在半空中就已经变成了尸块,头是头,四肢是四肢,身体是身体的那种,最后应该是碎成了一团齑粉了。秋意泊又惊又怒之下对着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收敛力道,别说一只普普通通的没有境界的尸妖,就是来个大乘真君,他这一脚下去说不定都活不成了。
金虹道君嘴角微挑,温温柔柔地说:“是尸妖。”
秋意泊喘着粗气,怒视幸灾乐祸的金虹道君,金虹道君看着他脸上沾到的一点水滴,拿了块帕子出来细致地给他擦了,温和地说:“一只尸妖罢了,也无甚修为,恐怕就是凭借着最后一点力道来咬你一口,有什么好怕的?”
尸妖本来就是死物,却是有魔煞之气的,并不难以察觉。这一趟能骗过秋意泊,主要是太巧了——这地方被涂血境和屠人境夹在当中,自然没有什么修士或者凡人穿越二者腹地来此处,此处的尸妖无人可食,慢慢地就变得虚弱至极,伏在水中只当是死了,跟个真正的尸体也没什么区别了。
要不是秋意泊又是踩水又是闹腾的,还真不一定能把这基本等于死了的尸妖叫起来。
擦完了那滴水珠子,他就把帕子烧了,还很明显的后退了一步。意思昭然若揭:泡了脏水的秋意泊别靠近他。
他更正一下,长生说话有些煞风景是真的,办事还是比较靠谱的。
秋意泊都快气死了,“师叔不怕?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金虹道君悠悠地说:“长生莫要迁怒我。”
言下之意:又不是他让秋意泊去泡脚的。
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就算是有什么异动,也不大容易发现。都不必说,这么浅的地方都有尸妖趴着,谁知道里面还有多少。这风景是看不下去了。
秋意泊又狠狠地瞪了金虹道君一眼,见他满脸‘礼貌所以忍住不大声笑你’,恨不得当真把他扔进去。他身旁绽开了一道幽幽的紫光,随即出现了一条隧道,秋意泊头也不回往里面头,金虹道君也认得这应该是秋意泊的秘境,于是也跟着一道进去了。
待进去了,才知道为何秋意泊见到那湖时反应平平——原来他有更好的。
秋意泊蹭落在一个道界的地下暗河中,出口是一座一线天,他当时看的好,就将整个洞穴以及半条矿脉和河道都挖了出来做成了秘境,不过他平日倒是不怎么爱进去——一般进秘境主要是为了休息、洗漱,要不然就是炼器闭关之流的,那地下洞穴好看是好看,清幽也清幽,但就是不方便啊!
就算是闭关,秋意泊也更喜欢去他自己的镜湖境,亦或者泊意秋做的那个紫云境,不为啥,设施齐全,居住舒适,论景色也都不是凡品,谁想闭了关出来突然有了点灵感,还得出秘境重新再进其他秘境里找炼器室啊?而且他的积蓄都在这两个秘境里,去其他秘境常住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退一万步,就是如今天一般洗漱一下,谁放着真·云顶温泉天池不洗,跑到阴嗖嗖的地下河去洗冷水澡啊?今天秋意泊带金虹道君进来,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家这位没啥眼界的师叔开开眼,看看什么才叫做绝美。
秋意泊打了个招呼:“师叔,你随便看看,我进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金虹道君颔首,也没有跟着进去,他瞧着那一线天颇有雅意,便在一线天下坐下了,取出琴来,指尖一勾,便有泠泠淙淙的琴音幽然而出,与下着小雨的一线天相映成趣。
秋意泊是被恶心吐了,实在是没心情听这些,他随意找了一口半人深的水池,刚下水脸色就有些发绿——失误,他就应该让金虹师叔一个人来这里玩,然后他去另外一个秘境的!
他盯着同样如同一汪蓝色水晶的池水,下方同样是密密匝匝的岩石,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了一些PTSD,总觉得谁被那么来一下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秋意泊默默地把池子底下扫了三四遍,确认一点事儿都没有,这才洗漱了起来——其实他刚出那个水池就用极光金焰把身上的脏水都烧干净了,现在洗澡主要是过不了心理那一关,总觉得脚上还被咬着。
他要是找泊意秋咬一口他的脚,会不会被泊意秋嘲笑他玩得太大?
秋意泊坐到了池边上,翘了个二郎腿,怨念丛生地搓脚。别说,搓脚这个事情还是比较舒服的,搓着搓着秋意泊干脆披了一件浴袍,一边抠脚一边看书。金虹道君在外头弹了半晌的琴,硬是等不到秋意泊出来,等进了来就看见这一幕。
金虹道君凝目看着秋意泊面前的那一汪水池,看着秋意泊抠完了脚在里面晃了晃手,然后接着抠脚趾,有一瞬间的失语——他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比较好。
秋意泊总有办法让他那张美貌到了极点的皮相不是那么美貌。
金虹道君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对这种发蓝的水有任何想法了。
秋意泊听到脚步声,把脚塞进了池子里泡着,他颔首道:“师叔,还怪凉快的,你要不要也洗一洗?”
别说,秋意泊这地方与外面确实是天壤之别,外面那顶多就是赤土与碧湖占了一分秾艳,秋意泊这个小秘境里空气宜人,灵气充裕,又是地下,怪石嶙峋,尤其是秋意泊制作这秘境的时候,有意剥离了动物,连草木都只能在一线天处看到一二,更显清寂幽然。
金虹道君道:“……有没有干净的?”
秋意泊撇了撇嘴:“除了我这一口,其他都干净。”
金虹道君笑道:“早知你有此方天地,哪里还要跑来这儿看?”
“后悔也没用。”秋意泊抿了抿嘴唇:“我才是那个被迫害的人,师叔。”
金虹道君轻轻笑了笑,转身去其他池子里泡澡了。
秋意泊觉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抠脚了,再抠下去脚上的皮都要被抠破了。他起身弄干了身上的水汽,把这一池子的水烧了个干净,这里水汽充裕,当时做的时候也特意做了水循环,这一池子的水没了,再过几年也就满了,秋意泊是半点不心疼。
毕竟他也几十年才进这么一回,下一次进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左右金虹道君泡澡去了,秋意泊将剑灵们都放了出来,叫它们自己在水池里玩,自己挨个检查本体剑刃有没有磨损或者如何的,也差不多该保养了。
金虹道君一进来,就顿住了脚步,问道:“我是不是不该看?”
秋意泊知道是金虹道君来了,但也不急,专注地把手上的保养弄完,就差最后一步了。不过几个呼吸就搞定了,他听到金虹道君这般说,不禁在内心打了一个问号:“哈?”
金虹道君微微扬了扬下巴,秋意泊顺势看见,就见一堆小动物外加一堆漂亮男女都挨在池边上瞧着他,他手上拿着涂朱剑钗,涂朱自然也就伏在了他的膝头。
秋意泊顿了顿,他自己本来不觉得,被金虹师叔一提醒后,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搞什么奇怪的银趴,他道:“师叔,你思想真肮脏啊!”
金虹道君笑了起来,秋意泊也笑,刚好这里也弄的差不多了,他将剑钗投入池中,一拍手道:“小的们,开饭了!”
顿时小动物和男女们都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金虹道君,秋意泊恨铁不成钢地捞了一只小猫咪,揉了揉它的脑袋:“乱看什么呢,走,烤肉给你们吃!”
疏狂剑懒洋洋地低鸣了一声,意思是要不要它帮忙把金虹道君削成片,这样比较容易烤。秋意泊翻了个白眼,勾着疏狂剑那修长的脖子,拔它鸟毛:“啧啧,这么不听话是吧!”
“嘎嘎嘎——!”疏狂剑猝不及防之下被拔了好几根羽毛,顿时挣扎了起来,秋意泊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了哪里还不会和疏狂打架?一手掐住鸟嘴,一手提着疏狂那两条细细的鸟腿,然后并到一只手,就可以把疏狂倒提着走了。秋意泊提着疏狂,得意地对着金虹道君举了举:“师叔,晚上吃这个!”
金虹道君抱臂而笑:“我怕硌牙。”
“那不至于。”
“嘎——!”
……
在一线天中休息了一夜,两人就打算走了,那赤土是没什么好看的了,不如干脆从屠人境去往下一个城池,柳絮城——秋意泊发现几乎所有的大城市都是依靠着魔域建造的。
他回想了一下,或许他不喜欢问虚道界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在。明明有能力在魔域旁边建立城池,为什么不能直接清除魔域?要知道魔域本就没有边界,让它变得有边界是因为有城池的建立。
就拿他们来的这赤土碧湖来看,它夹在涂血境与屠人境之间,难道是两个魔域各有一个边缘,跟个游戏地图一样,划分个明确的范围来?不是的,是双方王不见王,无意争斗,才各退了一步,刚好中间空出个地方来而已。
尸妖魔君又不难杀,大家各管各的,杀了就完了。他也能理解身为修士,凡人生死自有定律,哪怕是道君,多涉及也没什么好处,因果恐怖,但前提是为什么不看看天道有没有心思管这个?
天地法则都被魔煞之气撞得快成一团乱麻了,哪有心思管这些?
况且,都已经将凡人归入城池中庇护了,为什么不能再更进一步?
谁知道里头的势力是如何盘根错节,又是因为什么才止步在此,可说穿了修士还是要从凡间出生的,保不住凡间修真界迟早要完。
秋意泊喜闻乐见的是太平盛世,没有什么末世情节。
他们两一出秘境,秋意泊就将令牌扔给了金虹道君:“喏,这里太脏了,师叔凑合一下拿我这个吧!”
金虹道君拿着那块细长如勾玉的令牌:“当真舍得给我?”
“一个秘境罢了,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秋意泊道:“师叔回头见到有什么灵脉给我两条就行了。”
金虹道君也不与他客气,这个小秘境他确实喜欢,收下就收下了。两人拿了地图出来对了一下路线,转而看着远处深沉乌黑的天空,金虹道君道:“真要从里面穿过去?”
天色基本可以认为是魔煞之气的浓度,涂血境的天空是暗红色,夹杂着黑云,而远处确实一片纯然的黑,极其偶尔才能看见一抹血色,就此来论,屠人境那位魔君确实要比涂血境的厉害不少。
他们也可以回广陵城,然后借由传送阵去柳絮城。
秋意泊捏了捏手腕:“不用,就横穿过去,真要遇上了我刚好活动活动筋骨。”
“看来长生还在记仇呢?”金虹道君笑吟吟地看着秋意泊,调侃着说。
秋意泊翻了个白眼:“再这样,我真去抓个尸妖也来啃啃你的脚!”
金虹道君不置可否,挑眉而笑,估计屠人境里的那位魔君也不会想到莫名其妙的招来了个对头杀神,是因为被迁怒了吧?
两人登上了霞影,往那玄黑之处而去,不过半个时辰,周围的天色就已经完全被黑色所吞噬,他们往身上套了一个掩盖气息与身形的禁制,首先先隔绝掉这里的气味——屠人境不愧是被称作比涂血境危险数倍的魔域,光他们进来这一路,就已经是白骨载道了,更有无数奇形怪状的尸妖在魔域中厮杀,可想而知这地方的味道到底有多恶心人。
秋意泊的感触更直观,他对天地感知更敏感,这里的空气在他眼里都快成瘴气了。
忽地,底下的尸妖就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断层,从某处开始,尸妖就开始遵循着某种规则,不再向前,应该是有什么大妖在此。
秋意泊冷哼了一声,取了疏狂剑出来。
疏狂剑别扭的想叫一声,被秋意泊一手捏住了鸟嘴,秋意泊和它对视着,另一手指着它道:“别跟我闹腾,我都被那种脏东西咬了!我不管,你得替我报仇!”
疏狂剑黑豆眼中出现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情,秋意泊用力捏了捏它的鸟嘴:“不听话是吧?”
疏狂剑扑了一下翅膀表示同意,向黑恶势力低头。
正当此时,金虹道君骤然道:“长生,你看那里。”
秋意泊和疏狂剑下意识循着他说的方向看了过去,秋意泊倏地愣了愣,他看见了什么?他没看错吧?
——他看见了一群人,一群活人。
他们衣不蔽体,一个挨着一个,神情麻木而冷然地在一群尸妖的簇拥下向前徒步而行。他们没有鞋子,嶙峋的地面将他们的脚底割得破破烂烂,走一路,便是一路的血。
尸妖伏着身体,伸出了粗壮的舌头,沉迷地在地面上舔舐着血水。
是新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