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元酒道君颇为稀奇的看着秋意泊,居然不觉得恼怒:“早听闻秋小友言笑无忌,没想到是真的。”
其实江湖中是这么传言的——秋长生这个败家子有礼貌, 但不多, 对着道君能称呼一声‘道君’, 就是他最大的礼貌了。
他这个人其实很是神奇。有一说一, 一般道君真养不起这种败家子,玄机道君算是与他接触的最多的, 那江湖传言也是从他那儿传出去的, 但他却不曾说过秋长生什么恶言。如玄机道君这般以商为道的, 素来冷血狡诈,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是常有的。他不说秋长生什么恶言,甚至有意无意阻止其他道君下手,那就说明秋长生虽然无礼, 却十分能把握人心,才叫玄机道君护着他。
不管玄机道君是从利益方面被打动还是从交情方面被打动, 秋长生能办到, 那就是他的能耐。
话又说回来, 一般道君更不会将夷光真君这等天之骄子派给自家不成器的崽子当侍卫, 成天被呼来喝去,真当夷光真君这水平的天骄随处可见是吧?
这几个月与夷光真君交手的人不在少数,该摸出来的点也都摸出来了。温夷光, 大乘初期, 剑修,自称散修,然而他一言一行之间,那等出身于名门大派的气度学识是掩盖不了的, 实际年龄不超过千岁,极可能身负天灵根亦或者特殊体质。
不超过千岁的大乘真君啊!这不该认真培养培养,以期夷光真君早日叩问炼虚合道之境吗?这放在谁家不是妥妥的下一代掌门?不,当掌门都是委屈他了,就应该当个不问世事,一心修炼,享受宗门最高待遇的太上长老!结果把夷光真君扔过来陪着秋长生那个败家子?!
一众道君砸了咂嘴,下等徒弟找师傅,上等徒弟师傅找,他们自问是做不出这么奢侈的事情的。
反之而言,夷光真君应该极受秋长生那位长辈信任。以秋长生的做派,在家中应该极为受宠才对,所以才将夷光真君派给了秋长生,护他平安。
那什么人才能养出化神期就对道君司空见惯,随手扔出阳神法宝,身边又有阳神器灵毕恭毕敬服侍着,大乘真君呼来喝去着的败家子?
听闻云影道君询问过碧珑道君,碧珑道君以商为道,合道之尊,身为玄机、璐琳两位道君之师,掌控悦来商行、会满商行,论富庶,天下恐怕无人能比得上碧珑道君,听闻那时碧珑道君笑说了一句话:恐怕只有造化才能养的出秋长生那般的纨绔。
就因为这句话,还真没有哪位道君想不开了特意来寻秋家小少爷的麻烦,至于今日的元酒道君——若是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在乎其他呢?
温夷光冷冰冰地说:“元酒道君,还请离开泉园。”
元酒道君笑道:“我可不想为难你,也不想为难你家少爷,只想见一见你家小少爷家中尊长罢了,你怎么又知道不是一件好事呢?”
温夷光还没说话,就听见白若绯嗷了一声,元酒道君与他都不禁去看,便见秋意泊指间把玩着一根漂亮的白色羽毛——一看就知道刚从白若绯身上拔下来。
白若绯那张漂亮的小脸都痛扭曲了:“秋长生你他娘的吃了耗子药发疯是吧?手怎么这么贱呢!”
秋意泊拔的是他的鬓发,换作原形那就是翎羽,他最漂亮的翎羽居然被硬生生拔下来一根!最重要的是……那是长在脑袋上的啊!他一共才六根!
“本少爷又不是畜生,吃什么畜生药。”秋意泊笑吟吟地怼了白若绯一句,转而道:“想见本少爷家中师祖,这容易呀。”
元酒道君眉间一动,却见秋意泊一手指向了温夷光:“喏,师祖特别喜欢他,你要能杀了他,少爷的师祖一定欣赏你。”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其中的含义却让人心中发寒,元酒道君笑眯眯地问:“竟然令祖师对夷光真君青眼有加,我若杀了他,小友家祖师怎么会欣赏我呢?”
那根漂亮的白色羽毛在秋意泊修长的指间旋转,带出了一道绚丽的虹影,他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呵欠,这才慢慢地说:“因为温夷光这样的,够强。”
元酒道君顿了顿:“那小友你呢?”
“本少爷不一样。”秋意泊想也未想便说。
“怎么不一样?”
“本少爷是亲生的。”秋意泊鄙夷地看了一眼元酒道君:“他是捡来的,这也能一样?”
元酒道君一时居然无言以对,因为他觉得秋长生这话说得怪有道理的——莫说道君、造化,就算是真君,能延绵子嗣的都是少之又少,要他有个如秋长生这般生得俊秀到了极点的孙儿,他也喜欢啊!
别管他修为如何,他这个年纪看着就不大,能修到化神也很不错了!真算不上什么废物。况且自家的废一点、纨绔一点又怎么了?这还不是他们这些当老祖的有能耐,才能养的出来?
元酒道君见秋意泊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几乎立刻确认了秋长生说的是真话。秋意泊轻笑了一声,抬手在桌上扔出了几件法宝,他虽是坐着,看着温夷光的眼神却堪称是居高临下,他近乎恶意地笑了一笑:“温夷光,这些……你拿好了。”
他带着这般的笑意看向了元酒道君:“看见那把小银剑了么?它叫望舒,你若拿着它去寻玄机,他必能护你一命——今日你若能杀了温夷光,望舒在内,这些全归你……今日之事,少爷也不与你计较。”
元酒道君近乎贪婪地看着桌上的法宝,“当真?”
秋意泊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意思却很明显——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少爷特意说谎做弄你?
温夷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抬手收了桌上法宝,其中有一枚令牌,是一个秘境的令牌,秋意泊给他看过,他当时说的是如果遇到了道君级别的对手,就让他们到秘境里去打。
温夷光随手抛出令牌,秘境入口由此展现,他沉目道:“元酒道君,请。”
元酒道君眯了眯眼睛,随即颔首,与温夷光一并踏入了秘境——这秘境是谁的有什么打紧?便是夷光真君的,他堂堂阳神道君,难道还打不过夷光真君不成?
随着秘境入口的关闭,白若绯瞠目结舌,指着秋意泊的手不断在抖:“秋长生,你、你疯了?!你就这样送夷光真君去死?!”
他话还未说完,就要从塌上爬起来:“不行!这事儿我必须要告诉我爹!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夷光真君与你再有什么仇怨,你也是靠着他才能活到现在!”
秋意泊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你怎么知道死的是温夷光?”
白若绯:“……?为什么死的不是他?那可是道君哎!就算元酒道君在道君里头不算是强的,那也是阳神道君!你不是见多识广吗?!这里面的差距你都不懂?!”
“呦,你还怪有见识的。”秋意泊微笑着说,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但那与本少爷有什么关系?温夷光死了,还有顾夷光,还有南夷光,本少爷急什么?”
白若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秋意泊一指轻叩小几:“来,喝酒。”
“谁他娘的要与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喝酒!”白若绯说罢拂袖快步离去,到最后甚至用上了跑的,秋意泊见状也不恼怒,反而笑得烂漫。
他捏着壶颈晃了晃,将残余的那些酒液都灌入了喉中,带着笑意抬眼看着窗外月色。
今日月色正好。
温夷光是必胜的。
过程可能会有些纠结,人也大概率不可能完好无损,但他是必胜的——他的秘境,如果温夷光要死,他大不了捉了温夷光出来,然后反手杀了元酒就是。
急什么呢?
他轻轻地哼着几个音节,调不成调,曲不成曲,慢慢地连成了一片。一滴残存的酒液自桌上飞了起来,在低空慢慢地飞着,又分成了许多滴,散漫的舞动着,若温夷光在此,便能认出来这是随形剑诀。
月上中天时,渊飞真君赶到,他无心敲门,一进门就见到了倚在窗台上看月亮的秋意泊,月光如水,流淌在他浅青色的衣摆上,美得几乎不像是个真人,渊飞真君却无心欣赏此时此刻,喝道:“夷光道友呢?!”
窗台上的人恍若未闻。
渊飞真君大步上前:“秋少爷!夷光道友呢?!”
秋意泊轻笑道:“渊飞真君来了?温夷光在秘境里呢,现在么……还没被杀。”
渊飞真君勃然大怒,语气冰冷:“秋长生,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本少爷过分什么?”秋意泊看着月亮笑着说:“他是本少爷的护卫,合该为本少爷而死,今日就算他死,也是死得其所。”
渊飞真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强迫他正视他:“把夷光道友放出来!”
秋意泊手指微动:“不可能。”
“这秘境可是师祖给本少爷保命的宝贝。”秋意泊道:“进了去,不出胜负,谁也别想出来。”
“你——!”
“你什么你?”秋意泊拂开了渊飞真君的手:“渊飞真君,你放肆了。”
渊飞真君气得直笑:“好好好,你不过区区化神,竟然……”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有一把铜钱剑幽幽地架在了他的颈项上,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如何将剑悄无声息的架在了他的颈上。
秋意泊微笑道:“今日倒是不好容你继续了……”
谁也别想阻拦温夷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