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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第 435 章
    李郎中对看起来跟八辈子没吃过凡间烟火的秋意泊其实张口闭口都容易蹦出个脏话已经很习惯了,只当是没听见,李郎中带着秋意泊去了大阵所在。

    这大阵秋意泊时时来看,却从没有一次进过大阵的内部,不说李郎中不愿意,就是他愿意,秋意泊也是不敢进的。如今却是想也没想就一步踏了进去,一切开始之前,秋意泊突然笑道:“想想都觉得麻烦,要不这样,我们换个本子吧!”

    李郎中:“……?”

    “之前是父慈子孝,不如这样,你翻个脸把他抓起来,我配合你一下,演一出我被你杀了的戏码,然后你杀了我就对他阴鹫地笑起来,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然后与他刨白内心,其实他是你的仇家转世,你好不容易确定了他就是你仇家的转世,自然要让他痛苦一生……”

    李郎中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秋意泊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他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地接着帮李郎中编:“也是,这背景太单薄了,这样,你再透露两句你和他前世的爱恨情仇,比如什么我信你你负我我道歉你相信咱们和好如初结果被你背刺一刀……之类的,云儿笨得很,八成是要相信的,然后你一刀宰了他,我带你去我另一个秘境里玩儿怎么样?待百年后你回来接着坐牢,我出去办我的事儿。”

    李郎中面无异色,反问道:“为何是我扮黑脸?”

    “我这个师傅翻起脸来这是不是有点太惨了?”秋意泊笃定地说:“你和云儿见面次数又不多,他也只当你是我的好友,这样他才不会太难受吧?”

    秋意泊不等李郎中开口,又接着道:“也是,总之都要杀的,还编什么编,直接背后结果了他,以你我的能耐,估计云儿稀里糊涂就死了,这也不错嘛。”

    李郎中面色缓缓平静了下来,他道:“你想如何,就如何,按照你的办法来便是。”

    秋意泊伸出一手,湛蓝光柱中无数光丝垂拱而下,如同一柄壮丽无比的华盖,他抬眼看着,幽幽地说:“按照我的想法来,那这一回,便是最后一次了。”

    湛蓝的灵光自天空如雪飘落,又汇集于秋意泊身边,化作云烟而过,“这样也可以吗?”

    “……”李郎中沉默了许久,才道:“好。”

    “不心疼?”湛蓝的光在秋意泊眼中映射出了一道绚烂的流光,灵气所化作的云烟在这一刹那风起云涌,奔流化做江河湖海,高山绝崖,又陡然溃散了去,形成花木疏影,男女老少。妇人扶云鬓,少年意凌云,天地万象在此展现,可又是那么缥缈的,轻易地就溃散了去。

    秋意泊并不看李郎中,他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轻幽,像是初冬时从高山上流下的细细的溪流,看似温柔,却触之冰凉:“赤脚,你要是事后后悔,我可变不出一个新的给你,毕竟我也不过是个大乘,比不得你。”

    李郎中眉间不动,只是颔首道:“我料想你也该知道了。”

    “我看你是在这破地方坐牢坐久了,脑子也不太清楚了。”秋意泊侧脸笑道:“我不是该知道了,我是早就知道了。”

    李郎中这才问道:“可是有所机缘?”

    “也算是吧。”秋意泊笑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也是凌霄宗的弟子?只不过我在炼器上极有天赋,故而又拜了百炼山真君为师?”

    “你是洗剑峰的弟子?”李郎中此时眼中才透露出了一些讶异——往事早已没入云烟,若当世还有人能知晓,除却他以外,也只有李云……也就是朔云道君的徒子徒孙了。其实这等私隐,就算是徒子徒孙其实都很难知晓。

    只不过他讶异并非是因为秋意泊是朔云道君的徒子徒孙,而是秋意泊居然是洗剑峰的弟子?

    说实话,离谱。

    凌霄宗洗剑峰几乎一脉单传,峰下弟子皆修太上忘情道。

    但秋长生哪里像是一个修了太上忘情道的人?

    他甚至怀疑过秋长生修的是什么红尘道统或者逍遥道统,瞧他那样子,说一句纸醉金迷散漫成性是一点都不过分。

    “是啊,看不出来是不是?”秋意泊垂眼低笑:“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其实这个道统我也修得稀里糊涂,当时选它是因为它最适合我,结果一路修了上来……现在也挺好的,没见起什么心魔劫数,估计也会这么一直修下去吧。”

    秋意泊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呢,老李,你也别担心你和我师傅的事儿满门皆知,我是师傅的残魂收下的弟子,当时过了一个幻境……除了脸对不上,其他都对得上,所以我看出来也不稀奇。”

    李郎中颔首:“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瞬,问秋意泊:“那你为何还要帮我?”

    他是朔云的弟子,理应恨他入骨。

    “要是别人,我应了也就应了,白得一份人情,不过是你,我就不能乱应了——我帮的不是你。”秋意泊笑道:“我也帮不了你,你的事情我哪里解决的了?我难道还能冲出去帮你杀了血来道君?我和你也没到我为你送死的那份上吧?”

    李郎中终于露出了一些浮于人前的诧异:“你怎么知道?”

    秋意泊轻笑:“猜的。”

    他其实猜到的没有那么早,但也不算太晚,毕竟已经过了五百年,不过是他人生一隅,再者,朔云道君年幼时的事情距离当时又有几千年,确实不怪李郎中有恃无恐,实在是活下来且还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少了。不过呢,李云本姓晏,晏这个姓氏太少见了,勾起了他一点怀疑,后来又知道有李秀这个人物,他才确定下来。

    他那便宜师傅朔云道君吧……应该也是挺小气的一人,现在会想起来,其他人的脸都对不上,唯有‘李秀’这个角色那脸啊,不能说极其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虽然李郎中气质淡薄高华,面容也因气质而有所改变,可到底是同一个人,多看几回,也就认出来了。

    那这么反推就很简单了。

    先前提过的,大概两千五百年前李郎中进入了这个秘境,还只盯着这一段轮回,那么其中必然有他所重视的人,后来他也知道了,就是李云,朔云道君。

    这样的秘境秋意泊是做不出来的,秋意泊已经是大乘了,他都不能将时间截取下来,那么李郎中身为秘境之主也是这一段轮回的创造者,理应比他高才对,比他高,那就是另外一个境界了——炼虚合道,道君境界。

    可既然李郎中是道君,为何要跟坐牢一样把自己关在这里呢?

    ——他自觉对不起朔云道君。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李郎中是李秀,他对不起朔云道君,那么当年又为何害死朔云道君?而如今那个血来道君又是怎么来的?

    秋意泊觉得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套用以前看过的小说里的说法,进入道君之境后说不定得斩个三尸,亦或者需要念头非常通达,如果不通达就把不听话的念头分出来。比如《西游记后传》里如来佛祖分出了无天之类的。

    他甚至还猜到了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很简单,就那位绿杨道君重伤濒死,流落李家村中,意图寻求一弟子为他报仇,而朔云道君出身非富即贵,早早就读了诗书明礼,再者他虽然亦有血海深仇未报,可他是见过修士的人——把他放在这里的修士说不定还是他爹娘的好友,或者再退一步,朔云道君本来就出身修仙世家,总之他自己明白以后的路,不可能为了捷径去修一个魔道的道统。

    几千年前可不似现在魔道是魔道,邪道是邪道,那时候邪魔一体,人人得而诛之。

    或者再退一万步,朔云道君遇到绿杨道君时可能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个修士,还是个道君,只是以自己的心性婉拒了对方而已。

    他杀绿杨道君时对方已出现天人五衰之状,情急一心报仇迷了神智也很正常,在这种情况下拼着魂飞魄散,抽了朔云道君的灵根,给了李秀是很合理的。

    再后来就是他上山那年经历过的幻境,李秀被测出灵根,朔云道君却被村中人赶了出去,上京赶考中状元,又遇到了和皇帝纠缠不清的老婆,脑子不太清楚的皇帝,被踢出了政治中心……他当年可以得齐王的青眼,是因为他无聊写了一本基建造反小说,那朔云道君呢?他是真心爱着他老婆,一朝遭遇背叛,仕途遭挫,一生无望起复,他会遇到些什么呢?

    他是个天灵根,天灵根都是天之骄子,遇上点什么奇遇,再度踏上道途,当然,也有可能是学了什么绝世武功,成了天下第一,以武入道之类,不过按照朔云道君能入凌霄宗,八成是之前或者之后就恢复了灵根,满心愤恨下一路杀穿皇宫,潇洒离去,后又拜入凌霄宗,慢慢地又遇上了什么机缘,直到能与李秀齐肩,堂堂正正与他一战,夺回自己的天灵根。

    李秀能有一次灵根,就能有第二次,估计后面境界都上去了,也就说开了,毕竟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李秀低个头,将原委说出,说当年也不知道,那老道问他想不想修仙,他说想,就昏过去了,后面灵根就到他身上了,他也无可奈何之类的……总之就又和好如初了。

    要是朔云道君不争气一点,夺回灵根的时候就知道此事也不能全怪李秀,当时就原谅他了也不是没可能。

    最后就是李秀因为道界之争,以自己熟知朔云道君道统缺陷,布局令朔云道君入魔,借此令苍雾道界汲取凌云道界气运或者灵气之类,自己潇洒离去,朔云道君亡,凌云道界降级。

    再有一点,大衍宗是李秀的宗门,也是凌云道界的宗门,当时就是第一魔门,按照现在的算法就是邪道魁首。强迫弟子入门,以各种蛊毒控制弟子,手段残酷,不禁内斗杀戮,强者为王是邪道的标准配置了,不管李秀继承了什么,他能在大衍宗活下去,又能最后统帅大衍宗带着一个宗门一道迁去苍雾道界,已经说明此人心机手段了。

    所以不必管李秀在村中是何等人,在修仙界的他完全可以唬得朔云道君一愣一愣的。

    说来不过短短几行,却是牵动了两个道界,几个宗门,数十位道君,数百位真君的大事,其中惊心动魄究竟如何,秋意泊也猜不到,也不想猜。

    秋意泊伸出双手,衣袖上的令符缓缓亮起,庞大的灵气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而出,顶天立地的光柱陡然一黯,可又在下一瞬间亮到了极致,漂浮在空中的金焰点燃了这一道由灵脉化出的阵眼,湛蓝为金芒所吞噬,直至极限,光柱倏地绽开,万千金丝垂拱而下,组成了一道巨大的华盖,空中的灵气也为金芒吞噬。

    金丝化作千万道光柱向四面八方漫延,金光所掠,如鸿蒙初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也在此刻改变,终年不散的凉雾就此散去,露出了山外之山,水外之水,天外之天,地外之地。

    是破旧的山村,是热闹的小镇,是繁华的城市,是巍峨的宫殿,再往远处,便是春溪、夏分、秋叶、冬霖四城,以四城再为中心,凌霄宗、太虚门、百炼山、合欢宗、归元山、百草谷……

    再有一瞬,便有人声依稀,犬吠载道,黄牛耕种,瘦驴拉磨,金焰如同垂髫小童奔跑于山间、田间、乡间、镇间、城间,所过之处灵气幻化出来往行人,往这方天地中注入了生气。

    风动了,云动了,叶动了,人动了。

    秋意泊见状微微一笑,侧脸笑道:“如何?”

    还不等李秀回答,秋意泊咳嗽了一声,往后倒下,就坐进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这儿的躺椅,疏狂殷勤地替他叼来茶水灵丹,秋意泊吃了才抱怨道:“真是欠了我师傅的!累死我了!”

    李秀看向秋意泊,眼中仍不掩惊艳之色,他缓缓地道:“你还是不说话的好。”

    秋意泊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还禁不住咳嗽了两声,甚至还咳出了一点血点,他连忙用帕子擦了:“老李,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李秀颔首道:“原想赞你鬼斧神工,现在却有些夸不出来了。”

    秋意泊这一手,于他眼中确实是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说来简单,不过是重新将幻境重新扩展了一番,可实际上却是举手之间打破了他塑造的轮回,营造出了另一方天地,因为谁也不知道朔云能活多久,可无论多久,这幻境总要演下去。

    秋意泊笑着点了点躺椅,便令有茶桌躺椅出现,他示意李秀坐下说话,李秀也坐了下来,眉间不禁轻松了些许——秋长生就不是个好人,他炼制这幻境倾尽全力,自然也要把他拖下水,秘境灵脉早已有枯竭之势,怎么撑得住这么大的秘境呢?自幻境炼制的那一刻起,抽取的就不是秋长生一个人的灵力,而是他和秋长生的。

    秋长生自己身上带着几条灵脉,自然不怕,他可没有。

    他现在别说趁机杀秋长生,就是站着都觉得费劲。

    “你得夸我。”秋意泊坦然地道:“要不是你弄出了这破地方,我至于花这么多的力气?我和我师傅撑死了也就一面之缘,我正儿八经师傅是百炼山奇石真君。”

    言下之意,要不是李秀弄出了个轮回,让他见了朔云道君,又养了这么许多年,有了师徒情份,他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或者说的更难听点,面子上的事情总要圆一圆,总不能做的太难看。

    李秀淡淡地说:“是你自己要做的,与我无关。”

    秋意泊一哂,“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啊!”

    两人看着日升月沉,朔云道君跟随修士离开李家村,进入春溪城,很快就经历了秋意泊说过的‘大能打滚撒泼耍赖也要收他入门’的奇妙遭遇,朔云道君坚持不干,非要上百炼山试炼,结果开局就是炼器并写一篇报告,朔云道君尝试了半天到底整了出来,他在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能整出来主要是素日跟着秋意泊耳濡目染,但他的报告写得特别好,被百炼山一眼相中,继续进入第二关试炼。

    第二关试炼是问心境,朔云道君自然没什么问题,还是第一个出来的人,得了百炼山上头好几位真君的青眼,结果去测试灵根的时候百炼山真君趁机伸手摸了一下,就摸出了天生剑骨,下一瞬间明珠大亮,好家伙,是个天灵根。

    百炼山真君们在心中气得直呼上天不佑,那位带着朔云道君测试灵根的真君更是悔不当初——他摸什么根骨!他摸什么根骨!手贱不能去炼器吗?!

    很快凌霄宗、太虚门、归元山等门派接了消息匆匆赶来,一群真君围在朔云道君面前,想发设法想把人骗回自家当徒弟,朔云道君死活不肯,非要在百炼山,结果一问因果,朔云道君直接从新入门弟子变成了百炼山秋小师叔首徒和凌霄宗秋小师叔祖首徒,辈分直接飞了好几个等级,当然,最后还是凌霄宗拨得头筹,将朔云道君带回。

    紧接着便是入学寒山书院,他在那里认识了许多师兄弟,也结识了许多朋友,一起读书,一起考试,一起一支笔,一个夜晚,一个奇迹。

    再然后就是到了该下山的时候了,他去了秘境,他遇到了机缘老爷爷,遇到了坏却坏的很有魅力的前辈,遇到了正邪难辨的友人却相谈甚欢,遇到了如花美眷(有男有女),还遇到了许许多多奇妙的故事。

    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他旋转。

    秋意泊和李秀看着朔云道君,秋意泊自然是看的很快乐,他是当个爽文来看的,李秀却看得神色复杂,可说真的很伤怀,那倒也没有。

    他更接近于一种遗憾。

    “原来,他本该过这样的生活。”他轻声道。

    秋意泊笑道:“天灵根,大抵都是这样了,不过也算云儿……我师傅绷得住,不然就那个长兰他就得死了。”

    李秀闻声侧脸看来,满脸都写着问号:“……?”

    “你看我干什么?”秋意泊奇怪地说:“你下山历练难道是一帆风顺的?山下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难道都是好人?那怎么可能?你说你这个青梅竹马都能反捅我师傅至少两回,他遇到不认识的人当然不怀好意的多啊!”

    “……”秋意泊说的有理,但李秀还是不理解:“你作什么设置这些?”

    秋意泊凉凉地道:“自然盼着他早点死,不然他要成了道君我怎么办?我又不是道君,你现在被压制在大乘,谁让他体验道君是什么个感觉?而且成了道君总不能就他一个吧?本界没有,他就得去外界,去外界我还得再模拟出来一个道界,你当我是神仙啊?我就是道君,我也办不到啊!”

    “……”真的太有道理了,李秀居然无法反驳。

    秋意泊又看了一会儿,他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李秀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秋意泊嗤笑了一声:“该不会再找个地方继续坐牢吧?”

    李秀道:“大概是的。”

    “何必呢?你又不是那么真情实感,人都不在了,做给谁看呢?”秋意泊漫不经心地说:“我若不破这个局,灵脉抽干了,就该抽你的了,以你现在的实力,最多再有一千年就该死了。从这一点来看,你该谢我。”

    李秀认真地说:“是,多谢你。”

    “那就是算你欠了我个人情。”秋意泊道:“我现在就提一个要求,你应下了,办到了,你我两清。”

    李秀道:“你说。”

    秋意泊依旧看着朔云道君,并没有分给李秀半个眼神:“你记着,出去后不要坏了我的事。”

    李秀想了想:“你是说,你想杀血来……不,你们凌霄宗想杀血来?”

    他吐出了几个字:“以卵击石。”

    秋意泊指挥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就不必你管了。”

    “到底是几千年的事情过去了,你在这里守了两千五百年,经历了无数个轮回,我也不指望你还有什么歉意。如今我师傅经过了这一遭,他也算是完满了。”秋意泊轻轻地笑了起来,随即又冷了下去,他看向李秀:“但我师傅早就死了,被你害死的,魂飞魄散而死,这完满是做给你我看的,不是他的。我要你现在发下天道誓言,若你违背誓言,阻拦我、凌霄宗围杀血来,必得永堕地狱,日日剜心之果。”

    “我要是不答应呢?”李秀问道。

    “老李,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秋意泊看向了脚下的大阵:“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你呗,你猜你踩在我的地头,你死不死?”

    “我不过是一道分神。”李秀淡淡地说:“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秋意泊颔首:“分神也是力量,你死,血来必定重伤。”

    “哦对,你可能不知道。”秋意泊解释了一下:“自你击杀我师傅后,道界沦陷,从此两千五百年再无道君,我师侄孤舟和我师傅已经去了外界寻求突破,但凡他们只要有一人突破炼虚合道之境,你觉得血来如何?”

    李秀平静地说:“我虽未看见,但我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才有我的出现。”

    他想了想,说:“我是血来的善念所化,我与朔云,本就是一场误会,但我终究对不起他,后来他受了蛊惑,要杀朔云,还要出卖道界,我不愿意,他便将我分了出来,做出了这个秘境。”

    初时,他是自愿进来的,可也如秋意泊所说,经过了两千五百年,经过了无数个轮回,他对朔云的愧疚早已磨损殆尽,他还留在此处是因为他一直在思索别的事情。

    为何血来要将他分出。

    明明,他才是对的。

    他不认为自己是那样一个人。

    秋意泊嗤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明明你的选择才是对的,明明有光明的前途,有好友亲人在侧,为何血来执意背叛道界,不惜杀害至交好友?”

    “……是。”李秀道:“你又是猜到的?”

    “差不多。”秋意泊摸了摸鼻子,又吃了一颗丹药补充补充灵气:“我这人聪明,难免就会多猜一点。”

    “我对炼虚合道境界不太了解,不懂你们道君的事情。”秋意泊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站在我的角度上,我倒是很想让你去当面问问血来,明明你是对的,为何却是你被分了出来。”

    “你想让我们两败俱伤?”李秀一言直指要害。

    秋意泊毫无隐瞒之心,干脆地说:“不,我更想让你们两一起死个干净……不过你要是能杀了血来那也很好,再有一点,你要是真去找血来对峙了,你觉得你要死了,尽量多伤一点血来,最好能让他从此不良于行,说两句话都要咳血,与人斗法斗一半就没灵气什么的,我替我师傅谢谢你。”

    李秀看着秋意泊:“你真的是凌霄宗的弟子?”

    “如假包换。”秋意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已经是元婴期的朔云道君——他顺带调了一下时间流速,不然朔云道君真活个万把年的,朔云道君没死,先把他给熬死了。“不然我操这份心做什么?我直接杀了你,带着你的秘境和身家走了就是了,虽然灵脉被抽得差不多了,但我养一养,卖个几十亿的极品灵石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秀:“不大像。”

    凌霄宗弟子不都是那种很板正的剑修吗?怎么会有秋长生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秋意泊翻了个白眼,又吞了一把灵丹,还递给了李秀:“你要不要吃一点?”

    李秀没有客气,接了过来,吃了两颗,随即皱眉道:“味道甚是怪异。”

    “嗯,鼻屎味的。”秋意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此刻再看朔云道君,他已经快化神了:“差不多了。”

    李秀:“……???”

    不是,你就这么急着弄死朔云?你师傅?

    秋意泊则是道:“他下一步化神,再下一步就是真君,再跟你聊几句,他都要去道君了,你给我接着编?你撑得住,我撑不住了,就这么着吧。”

    他想了想,恶劣地接着说:“反正我不是我的心魔,不完满关我什么事儿?”

    李秀:“秋长生,你还是不开口比较好,会显得没有那么可恨。”

    “那不行。”秋意泊笑了笑:“凭什么我出了力我还不能说话?我问心无愧。”

    李秀看了一眼秋意泊,轻描淡写地说:“我来,等此处事毕,我去寻血来问一问。”

    秋意泊似乎早就预料到李秀会同意,他指尖凌空一点,本就已经辽阔得吓人的世界再度扩张,露出了无尽的深空,无数金焰涌入其中,连接出了一道金色的缝隙,随即缝隙张开,又是一个全新的天地。

    李秀淡淡地说:“倒也不必摆出这么一副吃力的样子。”

    秋意泊装逼被人识破,他也是坐得住,根本不露半点尴尬之色,反而行云流水的布置出了崇山峻岭,山川河流——毕竟朔云道君只能同时存在于一个道界,他要是来了这里,那原始地图就可以免了即时运算了,直接等他回来的时候再一步跨到具体时间点和剧情点就行了。

    “你来。”秋意泊抬了抬手,示意李秀上。

    李秀没有起身,而是如秋意泊一般倚在摇椅中,不见他如何动作,幻境中就出现了几位道君,秋意泊跟上,衍化出了人物和背景。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歪在摇椅中久久不言语——无他,累的。

    李秀有些复杂地看了秋意泊一眼,这就是秋意泊的可恨之处。

    秋长生明明知道他哪怕对朔云的愧疚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可却依旧存在。明明知道他对血来的怀疑和不忿……明明秋长生的手段也不光彩,每一句话都在戳他的痛处,每一句话都在挑唆他,利用他,可他偏偏就是能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但时至今日,他依旧不觉得往日秋长生与他去钓鱼,与他插科打诨是虚情假意,他们好像就是真的朋友,一道隐居在此,一道闲来无事喝喝茶,捉弄捉弄徒弟,就算此时此刻,他张口就说希望他和血来一起同归于尽,他依旧感觉不到秋意泊对他的恶意。

    秋长生这个人,算尽了人心。

    这样一个人,修太上忘情道?

    他总觉得秋长生是修出了个邪门歪道。

    秋意泊却懒得关注李秀,他这个人,说讨厌吧确实讨厌,说讨厌到让他去死那也不至于,其实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也算是个玩的开心的酒肉朋友,但涉及其他,他并不希望李秀活着。如他所说,他对朔云道君这个便宜师傅的感情真的寥寥无几,今日这秘境,一小半是为了算计李秀,一大半其实是为了李云。

    是李云,不是朔云道君。

    和他相处的人是李云,一个活在幻境中的,虚假的人,是他的徒弟,不是他的师傅,也不是什么朔云道君。

    至于李秀如何,还是那句话,能让他别捣乱那是最好,实在是不肯听劝的,那也只好杀了——算计李秀,他毫无愧疚之意,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他管眼前这个李秀是分神还是其他,是本体还是什么善念,都是同一个人,就如泊意秋犯下了错,他也该一并承担一样。

    弄的太复杂了,反而就没有意思了。

    他就是这么想的,没有人胁迫他,就算是他是道君,能够与血来匹敌,亦或者远超血来许多,他也会对眼前的李秀这么说。

    说穿了,交情没到,今天要是换个人搁这儿,比如金虹师叔什么的,他一定帮忙让金虹师叔讨回本体之位,至于死了的朔云道君——人都死了,祸首明面上也处置了,道界也恢复了,就这么得了吧。

    秋意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看朔云道君进入真君之境,成为渡劫期疯批……他的劫数最合理的推演是炼器,他觉得这么多年师傅一直没来见他就是因为他当初没展示出炼器天赋导致没被百炼山收入门下,硬是闯进了百炼山霸占了个上好的地火室,还跑到百炼真君面前强行要求开通百炼山的论坛浏览权限,抓着炼器攻略就是一顿啃,让他这么硬生生啃了五百年,随后破关而出,成就百炼山新一代卷王之王,成功进入大乘期。

    随着朔云道君进入另一个道界,然后进门就落在了一妖修道君洞府里,险些被人当做压寨夫君扣留下来,但人家是道君,他只好虚与委蛇,依靠一手炼器手法硬生生从男宠转职成了道君座下大弟子,紧接着又是一通操作,成就道君。

    秋意泊指着画面问道:“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我记得你也就阳神境界吧?”

    这要再突破,谁给朔云道君弄出个合道境界来?他们也没体验过啊!

    李秀:“……你来吧。”

    秋意泊想了想,给了李云一个完美的结局:入睡。

    最后一个镜头是李云睡着了,是单纯的睡着了,而非死亡。

    他日,若他们有幸能问合道之境,便可再续美梦。

    幻境就此终结,秋意泊心想这还弄出来了个第一季,回头说不定还得有第二季、第三季……

    李秀轻笑了一声:“这个结局很好。”

    秋意泊:“……?!”

    “怎么?”

    秋意泊:“我第一次看见你笑出声。”

    李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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