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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第 285 章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惨淡的——秋意泊以为的海边城市是繁华,热闹,凭借着港口的优势发展得如火如荼。而实际上的海边城市是一个小破村子,一眼望去全是牡蛎混合着泥沙堆砌起来的土屋,肉眼可见到处都挂着各种各样的咸鱼干,风中挥散不去的是鱼腥味儿,客栈?得了,人这一村子都是一个姓,客什么栈,家家户户看见他宛若看见了讨债鬼,一个个紧闭门户,男人们拿着鱼叉木锹警惕地看着他,有一种一个眼神不对对方就会上来敲他狗头的即视感。

    惨,是真的惨。

    秋意泊不知道这个秘境到底干什么吃的,谨慎起见,也只好目不斜视的出了村子,省的惹事。所幸这里多山,秋意泊干脆就往山里头钻了,支使着疏狂剑飞上天去找了个风水宝地,几下子捅了个洞府出来,再把阵盘往里头一扔,算是齐活了。

    等整个人浸到了飘着花瓣的香汤里,秋意泊才算是松了口气。其实在船上他也洗澡,但人在海上,除非躲在阵盘里不出来,否则一出来就是一身海腥气,这无尽海的海水盐度好像还特别高,水一上身太阳一晒就能析出若有若无的盐砂来,法衣确实是能够自清洁,但秋意泊还是心里膈应得不行。

    问就是一生爱干净,他就是个锦绣堆砌的矜贵人,想当年在翔鸣真君手下人都快挂了,摸了白骨还记得在衣服上擦擦手呢。

    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有些人不着外物,看淡富贵,粥配咸菜能吃一辈子,有些人就是乐于享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秋意泊不是不能,要是有必要,秋意泊也可以粥配咸菜,粗布麻衣过下去,但这不是没必要吗?有条件的情况下不偷不抢,按照自己舒服的方式来有什么问题?

    说到底,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谁也不必看不起谁。

    洗了头又狠狠给自己搓了搓泥,秋意泊穿着一身宽松的浴袍,盘算起处境来了。

    已知他应该是进了秘境,他此前在海中便察觉出此地灵气稀疏,那么大一片海,他还绕了好几圈,预见的最高境界就是那条人鱼,筑基境界,现下又遇见了凡人,还有凡人的村庄,根据之前那老汉的说法,这里是有国家的,还不止一个。

    这其实很奇怪。

    秋意泊认可秘境如果发展到了大后期很可能就演化出一方完整的世界,但看离火境就知道,离火境在翔鸣道君手上几万年,且离火境真正的存在时间远远不止这个数,其中也不过是衍化出了相应的妖兽和焰晶,人类全靠翔鸣道君往里头放,而且离火境大小其实很有限——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无尽海的范围。

    现下来看,此方秘境比离火境大得多。

    难道这个秘境和离火境走的是两条路?离火境衍化妖兽,这个秘境主要衍化人类了?

    秋意泊却觉得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凡秘境,最重要的其实是资源,秘境总会衍化出一些产物来,比如离火境中的焰晶,百炼山也有个叫做密云境的秘境,秋意泊没进去过,听过一嘴,里头和凌霄宗踏云境一样专出低境界的药草、矿物、妖兽。

    别看带上了个低就不值钱了,一个宗门的运营不可能全是高境界修士,这世上大多的运营模式都是金字塔,最底层的修士永远都是宗门的基石,也是宗门的命脉,想要培养这些修士,那自然是要用低级材料——给了高级材料也用不上啊!

    但一个宗门要是全靠买卖来获得低级资源……往浅了说,万一哪天收不到怎么办?毕竟产物都不是稳定的,修真界里最烂大街的丹砂石价格都会上下浮动呢!往深了说,你一宗门命脉都压在别人手上,有心人想要掐断这条命脉可谓是轻而易举。故而踏云境这样的秘境其实是很具有价值的,虽然它产能不高,产出来的东西也不值钱,但至少它能产出,它替宗门兜了底啊!哪怕有一日凌霄宗没落下去,只要踏云境还在,再养出高境界修士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再有,除了这种最普遍的产出的秘境外也有一些其他的款,比如泊意秋薅到的那个镜湖境,说白了就是小小一方天地,没啥出产也没啥灵气,这类秘境就属于年份不算太久远,在产出类型的秘境中属于刚出生的婴幼儿,如果秋意泊有幸能活到万把年,再配合上合理的养成,说不定还真能衍化出来什么。

    还有就是一些上古大能或者宗门遗留下的秘境,就像是百炼山的上位替代——百炼山是将山头炼成了法宝,据说上古时期有一些宗门会将门派所在放在秘境里,不过现在秋意泊没见过谁家是这样的了,这种方式安全是安全,却有个致命弊端,万一哪天掌控秘境的令牌意外不见了(比如掌门及长老们一起意外身亡),这宗门可就没人进得去了!要是令牌落到了外人手上那更惨了,前者还只能算是家里门钥匙丢了,家还在,有机会还是能回去的。后者就是家里房产证瞬间改成了别人的名字,连带着全副家当一并成了别人的。

    但就现在而言,他觉得这秘境属于婴幼儿秘境……这问题也不大,真正的问题在于该如何出去。

    进秘境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怎么出去。是需要到某个特定的地方出去吗?还是特定的时间?亦或者两者都有?

    秋意泊两眼一抹黑。

    他掀开了香炉精致的顶盖,里头是松散的香灰,秋意泊拿着银签子缓缓在里头搅弄着,再将碳火放置了进去,洁白细腻的香灰被他按压平整,在搁置云母片,撒入香料,塑形,一朵祥云纹安然地躺在了铜炉中,秋意泊指尖一动,一点极光金焰飞入炉中,点燃了祥云。随着袅袅香烟缓缓升起,幽远的香气逐渐漫延了开来,他凝视若有若无的烟气,陷入了沉思。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如果这秘境如他所料还在衍化初期,此地灵气稀疏,不利修行,秘境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于他人之手,故而他决不能留在这里。

    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这个秘境应该会有大批修士进来才对。他至今未见过其他外来修士,或许是因为他走的地方还不够多,但无尽海那么大,他绕了那么多圈,一个都没有就显得有些离谱了。

    秋意泊屈指在案上一叩,心念微动,眉间微微流露出了一丝了悟——这里既然这里有凡界,那会不会也有修仙界?

    他或许落地的锚点就不对,别人扔到了修仙界,他被扔到了凡界……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秘境有人类,有筑基、练气的妖兽,没道理人类不能修仙啊!

    秋意泊随手将云母片抛在了桌上,是与不是,看看就知道了。

    秋意泊换了一身普通的道袍,转而易容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看着就和一个云游四海的道士没有什么区别,再加上一个写了‘泊半仙’的幡子,又往那小渔村去了——虽然这种密闭的地方短时间出现两个外人会显得很奇怪,但他现在也是不得不去。

    大不了再当一回探子呗!

    幡子上悬挂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发出了清越的声响。

    这是朱明国的规矩,但凡是佛、医、道都不兴主动上门,但毕竟和尚、道士、郎中都是要讨生活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在某个寺庙、道观、医馆里挂单,那些行走四方的便会准备青铃,走街串巷时旁人听见铃声,就知道是有这方面的人来了,有需要的便会出门来请。

    也不知道这里时不时这么一回事,但秋意泊还是这么干了。毕竟要是这里没有这规矩他也不必解释,但若有,他又没有青铃就显得很奇怪了。

    果然,这一次虽然还是叫人暗中盯着看,可手里却没有抄家伙事儿了,秋意泊随意选了个在家门口抽旱烟的老汉,道:“居士,老道远游至此,可否饶一碗水喝?”

    秋意泊准备得很充分,手里还端了个粗瓷大碗——可怜见的,这还是刚刚做出来的。

    老汉盯着他深深地瞧了两眼,接了碗道:“道长稍等。”

    秋意泊颔首,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些笑意,口中连连说了些祝词,正在等待之际,旁边宅子里走出来个孕妇,她许是看不懂字,但道士拎着的幡子做不过那几个意思,她扬声道:“道长,不知可否问个名?”

    秋意泊侧过身去,他幡子上写了‘问名、八字、婚嫁、纳吉’等字样,他虽然没专业学过,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化神修士,靠职业天赋自带的技术也够用了。他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居士是替腹中孩子问吗?”

    “正是正是。”妇人扶着墙走了过来,秋意泊看她面相,前半生孤苦,后半生倒是有福,只不过中间有个生死劫难——应该是生产那日吧?毕竟这年头生孩子就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是死是活全靠运气。妇人问道:“我自从怀了身子,三天两头的不利落,怕是不是孩子以后多有折难,还请道长取个好名来,也好替我这孩子避一避。”

    秋意泊摇头道:“居士的孩儿应是十分康健的,若想要压一压命,取个普通些的名字反倒是好些。”

    这道理谁都懂,妇人一听就觉得这是个没本事的,却听秋意泊接着道:“倒是居士您需要多多注意,前头有个劫难,若是过不去,恐怕要不好。”

    妇人柳眉倒竖:“呸!你这牛鼻子怎么说话的呢!”

    她就知道,她骂了一声,却是微微一笑,抚须道:“天机不可泄露,老道是得够多了,便不再说了。居士信也好,不信也罢,七分天定,三分人运,老道见居士前半生孤苦无依,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想必人定胜天。”

    妇人想也不想又斥道:“胡说什么,我只有两个儿子……呃……”

    她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难道这一胎是女儿?

    盛水的老汉端着一碗水出来了,妇人问道:“刘叔,你跟这老道说过什么没有?”

    “没。”老汉瞥了她一眼,将水给了秋意泊:“喝完水便快走,我们村子小,没有你留的地方。”

    秋意泊一口气喝了半碗水,剩下的半碗水便端在手上,也不喝,问道:“居士可知道附近有什么庙宇否?天色晚了,老道便去那里借住一晚,今夜有风又有雨,还需有片瓦遮身才好。”

    老汉又拿起旱烟抽了起来,随即遥遥一指,秋意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点朱红,老汉道:“那儿就是。”

    “多谢居士。”秋意泊又顺势问道:“老道行至此处,有些迷了路,敢问居士最近的镇子在哪?”

    “翻过山。”

    “多谢居士。”秋意泊说罢,便在一旁寻了个青石坐了,将半碗水小心的灌入水囊,又坐着吃了一块干粮饼,慢吞吞地想着:也挺有意思的,那妇人面相显示有死劫,这老汉也显示有死劫——大概是因为年纪已经够大了吧?

    古代平均寿命就三十,这老汉至少五十了。这个人人吃不饱饭又缺医少药的年代,一场感冒就能硬生生熬走人。

    他想着人家舍了一碗水给他,也算是有了点善缘,提醒道:“居士,这几日还望注意身体。”

    说罢,也不管人家是什么反应,他就起身往村外走去了。

    秋意泊说去借宿,当然真的就去了,作戏做全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而且也问出了城镇方向,就不必再留在渔村了。

    是夜,雨声淅沥,秋意泊陡然睁开了眼睛,他起身走到了城隍庙口,便见山下火光冲天,远远地还能听见惨呼哀叫之声,他凝眸看了半晌,突然明白了白天看到的死劫是什么意思。

    不是年迈,也不是生产,而是被匪徒袭村。

    秋意泊心中一动,屈指掐诀,默念法咒。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①

    一阵狂风突如其来,也带来了浓重的云彩,将夜色压得愈发深沉,霎时间,暴雨顷刻而来,豆大的雨珠落在泥地上,一打便是一个泥坑,漫天的风雨陡然袭来,笼罩了这一方土地。

    愿此风雨,驱邪除恶。

    ——雨大了,火就灭了,匪徒估摸着也不能顶着这么大的雨继续杀人放火吧?

    算了,还是再加点冰雹吧,靠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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