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兴庆宫后,萧珪租了一辆马车,再次去往十王宅。一路上他都在心中寻思,今日杨玉瑶的种种表现。
他觉得,武惠妃的去世之后,杨玉瑶的地位有所上升,是在情理之中。但要说她能完全取代武惠妃,这不大可能。
在大唐这样一个“母以子凭、子凭母贵”的封建时代里,杨玉瑶没能给李隆基生下儿子,就是她最大的硬伤。
再者,就算将来杨玉瑶成功怀上龙种并且生下儿子,她也难以取代武惠妃。因为李隆基和武惠妃相识于少年,二十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感情,不是杨玉瑶所能比拟的。
杨玉瑶目前虽然得宠,但她的根基和力量都还非常薄弱。从“打击孟津漕帮”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迫切想要铲除一批像袁思艺这样的异己份子,从而巩固和增强自己在内廷的地位。
巧合的是,李隆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了。外廷的事务交给了高力士,内廷则是交给了杨玉瑶。
更巧合的是,这两个人是袁思艺的死对头。
想到这里,萧珪脸上不自觉的现出了一丝笑容,心想:李隆基真是有够鸡贼。此前寿王干的那点事情,没一样能够逃过他的眼睛;袁思艺和邢人凤这两颗长在寿王身上的毒瘤,肯定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单。
但袁思艺毕竟是武惠妃生前养的一条“好狗”。李隆基再如何嫌弃它,也不好在武惠妃刚刚去世的时候就亲自挥起大棒,将它槌死。
于是他挑准时间,伤心过度病倒了。
接下来,就该是轮到萧某人,来执行这一场“打狗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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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住。
萧珪走进寿王府,武惠妃的五七祭祀还在进行,灵堂那边敲锣打鼓正热闹。萧珪绕道而走来到那间三楼茶室,寿王李瑁居然还留在这里。
看到萧珪去而复返,李瑁多少有点惊讶,但什么都没问,只是请他入座用茶。
萧珪开门见山,对李瑁说道:“我刚刚去了一趟宫里,得来一条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李瑁问道。
萧珪故意看着李瑁,沉默了片刻。
李瑁避开他的眼神,什么也没说。
不难看出,刚刚挨了打的寿王,现在多少有一点惧怕萧珪了。
“这消息,与重阳阁有关。”
萧珪此话一出,李瑁明显紧张起来。他连忙问道:“消息,是从圣人那里探听来的?”
萧珪道:“不。是杨玉瑶。”
李瑁愕然一惊。
萧珪道:“寿王殿下,现在局面对你非常不利。”
“我知道、我知道……”寿王李瑁喃喃道,“我娘一走,杨玉瑶定会对我不利!”
“殿下想多了。”萧珪淡然道,“杨玉瑶没有生育皇子。你和她之间,并无任何利害冲突。至少目前,她没必要与你为敌。”
寿王李瑁眨了眨眼睛,说道:“她要收拾,袁思艺?”
萧珪道:“殿下不妨,想得再深入一些。”
寿王李瑁略作寻思,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知道了,是圣人想要收拾袁思艺!……我早该想到的,圣人早已对袁思艺颇为不满。若非碍于我娘情面,袁思艺又哪能活到今天!”
萧珪道:“去年重阳阁被查封之后,圣人立刻派了袁思艺前去接管重阳阁。殿下可曾想过,圣人为何要这样做?”
寿王李瑁说道:“袁思艺接管重阳阁事务之后,邢人凤急不可待抢占重阳阁,从此堂而皇之浮出水面……原来从那时候起,圣人就已经在盘算,该要如何秋后算帐了!”
萧珪说道:“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原来当初圣人将我与重阳阁旧部一同捉拿下狱,是为了麻痹殿下遇刺一案的幕后真凶。随后圣人又将重阳阁当作诱饵,果然成功钓出了,袁思艺和邢人凤这两条该死之鱼……现在我只能说,圣人,果真好手段!”
寿王李瑁浑身一激灵,喃喃道:“如此说来,圣人从一开始就已知晓,婚宴行刺一案的真相?!”
萧珪呵呵一笑,“连我都能一眼看穿的事情,圣人,会不知道?”
李瑁的脸色已然变作煞白,额头之上冷汗直流,急忙说道:“君逸,救我!你、你一定要,救我!”
萧珪淡然道:“殿下,不妨自救。”
李瑁愕然瞪大眼睛,“我……如何自救?”
萧珪道:“一个月前,邢人凤以重阳阁的名义,向内廷进献了八颗价值连城的宝珠。此事,殿下可曾知晓?”
李瑁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萧珪道,“殿下若能从袁思艺和邢人凤那里,查清这八颗珠子的来龙去脉,同时又不泄露消息、打草惊蛇。如此,便是殿下做好了自救的第一步。”
“这还只是第一步?”
“对。”
“那就是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萧珪看着寿王李瑁,平静的说道:“殿下,不妨先做好第一步。”
寿王李瑁深吸了一口气,把拳头砸在木几上,沉声说道:“好,我会尽快查清此事,你只管等我消息便是!”
萧珪微笑点头,心想:洛阳那边有关袁思艺和邢人凤作奸犯科的证据,如山似海。查不查珠子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现在就看寿王这小子是否老实,是否真心悔悟;是否值得,我来救他了!
不久后,灵堂那边的祭祀告一段落,高力士与盖嘉运等人相继离去。
萧珪来到楼下找到咸宜公主,准备送她一起回去。
咸宜公主本就有些憔悴,参加各种祭祀折腾了一天更是疲累,因此话都不愿多说,只是默默的跟着萧珪一起离开了寿王府。
萧珪扶她登上马车时,咸宜公主方才问了一句:“严文胜没来接你?”
萧珪道:“我临时叫他办事去了。”
咸宜公主停顿了一下,说道:“那你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去。”
萧珪说道:“你累了,先去道观。”
咸宜公主未再多言,坐到了车内。萧珪也跟了进来,打横了坐在一边。
马车开动了。
咸宜公主问了一句,“我阿兄,找你谈什么?”
萧珪面露微笑,说道:“小事情,不必在意。”
咸宜公主“哦”了一声,竟也不再打听。
车厢内的气氛,因此变得有些尴尬和凝滞。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回忆,他们此前同乘一车的情景。
那时,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是一个在闹,一个在笑。
现在……仿佛一切如昨;又仿佛,整个世界,全都变了。
马车缓缓停住时,萧珪起身准备下车。
咸宜公主说道:“你不用下去了,我叫简之送你回府。”
萧珪重新坐了下来,说道:“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咸宜公主的神色恍惚了一下,说道:“本观,从不收容男客。”
萧珪说道:“好吧,那我下次再来。”
咸宜公主说道:“下次,仍是不能进去!”
萧珪无奈的叹息一声,拍了拍大腿,“看来,只能是翻墙了。”
咸宜公主终是未能忍住,轻笑了一声,“你敢!”
萧珪面露笑容,说道:“你很憔悴,回去好生歇养。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咸宜公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终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