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萧珪散了一阵步子,便准备回到自己搭的小草庐里睡个午觉,下午继续修炼气诀。秦洪收拾好了碗碟,却没有像往日一样立刻下山,而是来到了草庐中。
萧珪看着他,“老秦,还有事吗?”
秦洪说道:“先生,有一件事情,仙翁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让先生知道为好。”
刚刚躺下的萧珪坐起身来,“什么事?”
秦洪说道:“严文胜刚刚来过。我说先生正在静修养病不可打扰,他便走了。”
萧珪问道:“此地位于中条山深处,道路难行山高林密。我已来过两次,也不一定认得准路。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秦洪说道:“先生恕罪。是我一路留了记号,引他来的。不过先生放心,这种记号只有我和严文胜能够认得。”
“好吧……”萧珪说道:“他为何事而来?”
秦洪说道:“寿王遇刺当晚,严文胜和萧易堵在王府外面,抓了一个人。”
萧珪微微皱眉,“这件事情,为何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秦洪说道:“严大和萧易,知道事情极为重大,因此躲藏了一段时间,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
萧珪问道:“抓的那人,是谁?”
“先生认识。”秦洪说道,“就是那个玉门关守将,徐同寿!”
萧珪眉头一拧,“是他?”
秦洪说道:“个中隐情,想必先生已经猜中大半。严文胜特意来问,此人该要如何处置?”
萧珪站起身来,走出草庐,慢慢的踱起了步子。
秦洪静静的等着。
过了半晌,萧珪说道:“把那个徐同寿,放了吧!”
秦洪吃了一惊,连忙说道
:“先生,徐同寿可是知道寿王遇刺一案的真相。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他灭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利用他来拯救太子!”
萧珪说道:“正因如此,才更要放了他。”
秦洪有些迷茫,“先生,我不是太明白……”
萧珪说道:“老秦,你觉得我为何要在坐牢期间,自断筋脉以身犯险?”
秦洪说道:“先生是为了,脱身事外?”
萧珪说道:“错了。再猜。”
秦洪想了一想,说道:“莫非是先生,想要隐瞒一些绝密之事?”
萧珪说道:“称不上绝密。但它原本,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
秦洪有点好奇,“莫非先生,早有预料?”
萧珪淡然一笑,“其实,知道寿王遇刺一案真相的,远不止徐同寿一人。你眼前,就有一个。”
秦洪有些好奇,说道:“案发之前,先生一直都在玉真别馆;案发之后,先生又被关进了牢房之中。先生怎么可能,知道案件的所有真相?”
“你不信?”萧珪说道,“那我们赌一把,如何?”
秦洪笑了笑,说道:“说到打赌,我相信没人能够赢得了先生。但我还是愿意,和先生赌这一把——先生说吧,赌什么?”
萧珪笑道:“赌三条鱼,就是今天吃的那一种!我若赢了,你就去给我捉鱼;你若赢了……“
“好,就赌这个!”秦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先生,严大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先生若是讲得不对,这鱼可就吃不成了!”
萧珪说道:“那你就听好了。寿王遇刺案的真相,我一句话就能讲完!”
秦洪满怀期待,“秦某洗耳恭听!”
萧珪淡然一笑,说道:“真相就是
,寿王雇凶刺杀自己。”
秦洪深呼吸了一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萧珪问道。
秦洪无奈的笑了笑,点头,“先生料事如神,在下愿赌服输。但我仍是想不明白,那个寿王莫非是疯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珪说道:“他没疯。他只是有些偏激又过于单纯,然后,他就被人利用了。”
秦洪问道:“那利用他的,又是何许人?”
萧珪脸上露出了,既神秘又充满警告意味的笑容,“你真想知道?”
秦洪眉头一皱,“莫非是,圣人?”
萧珪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秦洪说道:“先生,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徐同寿。”
萧珪说道:“他也看出来了?”
秦洪点了点头,说道:“据徐同寿亲口所言,他认为寿王的谋划漏洞百出,非但不能成功,事后也经不起任何的推敲与查证。但结果却很奇怪,非但是刺杀进展顺利,就连案发之后的审查,也都按照寿王预料的那样,一步步进行了下去。常言道,事若反常必有妖。这处处反常便就只有一个解释——上面有人,希望事态如此发展。”
萧珪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沉默不语。
秦洪说道:“先生,那个寿王简直无可救药!早知今日,当初就该……”
萧珪摆了一下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寿王嫁祸重阳阁、栽赃于我,固然有些可恨,但更多的是可笑。但凭他那一点道行,还不足以加害于我。”
秦洪沉思了片刻,说道:“寿王确实可恨又可笑。但真正称得上恶毒的,是躲在他背后的借题发挥之人。”
萧珪说道:“寿王不仅可恨,可笑,还很可怜。
”
秦洪问道:“先生言下何意?”
萧珪说道:“因为寿王遇刺一案,太子已被下狱,废黜被贬那是迟早的事情。但就算东宫有了空缺,那也永远轮不到,寿王来当这个太子。”
秦洪好奇道:“除了寿王,还能是谁?”
萧珪说道:“谁都有可能。唯独寿王,绝无可能!”
秦洪多少有些惊讶,说道:“先生,何以如此断定?”
萧珪说道:“这就要说回,我们之前的话题了。知道寿王遇刺一案真相的,远不止徐同寿一人。就连我,都能一眼将它看穿。你以为,我大唐的天子圣人和宰相尚书们,全都是吃干饭的?”
秦洪深吸了一口凉气,“言下之意,他们全都知道真相。但是他们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集体变成了瞎子、聋子和傻子?”
萧珪说道:“他们可不傻。真正的傻子,恐怕只有寿王一人。如果凭借这样一出拙劣的表演,就能赢得太子之位……那寿王也未免太瞧不起他那一位,靠政变起家的亲爹了!”
秦洪不禁冷笑起来,“更可笑的是,那小子居然还杀死了自己的王妃!”
萧珪道:“你少说了两个字,顺手。”
秦洪说道:“如此看来,寿王很不喜欢那个杜王妃。反正也要行刺,便顺手将她做掉,如此还能将事情,闹得更大更凶一些。”
萧珪没有答话,心中却道:寿王仍旧惦记着杨玉环。杜王妃之死,说不定就是寿王,因爱成狂的结果!
这时,秦洪说道:“先生,其实那个徐同寿,无所谓放不放。”
萧珪道:“什么意思?”
秦洪说道:“刺杀当晚,徐同寿在宴会现场看到了他的老上司,牛仙客。因此,他根
本不敢现身,早早的就躲了起来。事发之后他趁乱逃出,结果被严文胜和萧易擒下。当时,徐同寿非但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还迫切想要见到先生。他想要将他知道的事情,对先生和盘托出。至始至终,严大都没有拘押过徐同寿。他一直都是自由的,只是躲藏了起来。”
萧珪说道:“徐同寿并不傻。那一日与我在终南山会晤之后,他就已经充分意识到了,救他的人其实就是害他的人。事后证明,如果他也参与刺杀,必然落得和那些刺客一样的下场。倘若他的尸体也摆在了宴会现场,那么事情只会更加复杂。我和牛仙客,都将脱不了干系。”
秦洪好奇道:“他们为什么,还要栽害牛仙客呢?”
“不是栽害,是控制。”萧珪说道,“李林甫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眼看着牛仙客即将堀起,他就迫切想要抓住一点,牛仙客的把柄。”
秦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李林甫也想用同样的方法,来控制先生!”
萧珪淡然一笑,“很可惜,萧某人却不想陪他玩。”
秦洪也笑了,“李林甫这回失算了。但是话说回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先生这样,无边的荣华说舍便舍,到手的富贵说弃就弃,真正做到无官一身轻。”
萧珪说道:“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当然对!”秦洪说道,“那样恶毒的君王,那样荒唐的朝廷,不值得先生为他效力!”
萧珪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咸宜公主呢?”
秦洪愣了一愣,说道:“公主确实,有些无辜……”
萧珪轻叹一声,慢慢走到一旁,喃喃自语道:“萧珪不负苍天不负君,却唯独……负了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