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刚刚走到洛阳的长夏门附近,耿振武派出的一名不良人探子,带来了一条有关巩县的消息。
巩县的县令曹坤,已经在县城之内组织起了人手,将谢黑犲的住所和产业全都封锁控制了。但他无力前去追剿逃进了山里的谢黑犲,于是要向上峰汇报并且求援。
这时,洛阳派出的探子向曹坤亮明了身份,并且带回了曹坤的求援信。
耿振武连忙把曹坤的信,拿来给了萧珪。
萧珪展信一看,不由得笑了。
苏幻云与萧珪同乘一辆马车。见状问道:“萧郎,他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萧珪把信递给了她。
影姝也坐在这张车里,凑了过来一同看信。
片刻后,苏幻云忍不住鄙夷的骂道:“这曹坤,真是够狡猾的!按理说巩县出了事,他应该是向河南府汇报。但是他的信,开篇就是对重阳阁歌功颂德,对萧郎好一阵猛拍马屁,再就是对谢黑犲的极尽唾弃,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他似乎忘了,几天前谢黑犲都还是他情深意重的大舅哥,和有求必应的财神爷!”
影姝则是说道:“曹坤的意图十分明确,他就是想与谢黑犲划清一切界线,还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位,极度无辜的受害者。现在他提出要求,想让重阳阁助他铲除地方恶霸、救回岳母和被掳百姓。倘若重阳阁当真去了,便是他这位县令成功的请来了帮手。如此,他便有了借口向治下的百姓吹嘘政绩,并向上峰表功。”
苏幻云不由得皱了皱眉,“此人嘴脸,当真丑陋。萧郎,我们此去巩县,岂不是,要替曹坤做了嫁衣?”
萧珪淡然道:“他打他的如意算盘,我们只管办我们的替天行道。就算他现在能够挣到了一件漂亮的嫁衣,最终,他也只能嫁给阎王家的小鬼。”
苏幻云说道:“萧郎是想解决了谢黑犲,回头再收拾曹坤这只跳梁小丑?”
萧珪点了点头,“现在不必惊动曹坤。一则袁思艺在场,二则曹坤毕竟是朝廷命官。要对他如何处理,得是御史台的差事。我们重阳阁不好越俎代庖。”
“我明白了。”苏幻云点头。
影姝说道:“先生,我们是不是可以顺水推舟,给个机会让曹坤在重阳阁与袁思艺面前,大献一回殷勤?”
萧珪问道:“怎么说?”
影姝说道:“我们此行也有数百人马,去到巩县,食宿安置是个不小的问题。不如就把这个麻烦,甩给曹坤这个地方父母官去解决吧?”
“好办法。”萧珪微然一笑
,说道:“你代我写封书信,速叫探子递回给曹坤。叫他做好准备,一尽地主之谊。”
“好,我立刻就办!”影姝笑嘻嘻的应了喏,马上就拿出了文房四宝,开始动手干了。
苏幻云微笑道:“影姝,你真是太聪明了。以后,你就当我们重阳阁的智囊吧?”
萧珪呵呵一笑,“她早就是了!”
巩县距离洛阳数十里地,并不太远。萧珪的队伍全体配备有马匹,但是走得并不快,黄昏时才赶到了巩县的郊野之外。
县令曹坤带着一些吏员,亲自出城迎接了。
远远的看到金吾卫的战旗,曹坤就颇为惊讶。渐渐的数百人马全都映入了眼帘,曹坤更觉意外与惊诧。他对身边的吏员说道:“想不到重阳阁居然有如此能耐,转瞬之间就调来这么多的人马。其中竟然还有,朝廷的王师铁骑!”
这时一名吏员指着队伍中的一辆马车喊道:“明府君,那一辆,似乎是宫里的马车!”
曹坤以手搭沿举目一看,当即惊道:“莫非是袁公公亲自来了?——快!快快随我上前迎接!”
数骑奔上前来,走在最前的王难得喝停了他的队伍,后面的人也都停住了。
萧珪与袁思艺等人,都走下了马车。
曹坤做了多年的县衙小吏,毫无前途可言。一朝麻雀变凤凰做了巩县的县令,全靠袁思艺的一手提携。此时他见到袁思艺,慌忙滚鞍下马,扑上前来跪倒在地,“不、不才曹坤,参参参见袁公公!”
袁思艺面露不满之色,“曹坤,你已是一县之长,哪能如此没有风度?快起来!”
曹坤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来,灰头土脸,颇为狼狈。
袁思艺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下正朝这边走来的萧珪,连忙低声道:“赶紧把身上的灰土拍拂干净,参见重阳阁阁主,萧先生!”
曹坤扭头一看,当即惊道:“萧先生,怎的如此年轻?”
“还不赶紧?!”袁思艺低喝道。
曹坤连忙走到一旁,扑扑腾腾的在自己身上拍打了一阵,然后快步迎到萧珪面前,弯腰叉手而拜,“巩县县令曹坤,参见萧先生。”
“曹明府不必多礼。”萧珪面带微笑的回了他一礼,说道:“请问曹明府,我们这数百人的食宿问题,都有着落了吗?”
“有,有。”曹坤连忙陪笑点头,说道:“收到萧先生的快马急信之后,本县马上派出得力人手,着手安排好了一切。现在就请萧先生率领人马,随我而来吧?”
萧珪问道:“谢黑犲躲进了哪处山里?
”
曹坤抬手朝北一指,说道:“就是那一片山峦。因为山中多产药材,苍术犹多,当地的百姓就管它叫了苍术山。这山方圆也有数十里,其中草木茂盛蛇虫颇多,其中还有一些百姓搭建的药庐。谢黑犲等人,大约都是藏身于那些药庐或是山洞之中。”
萧珪以手搭沿举目朝那片山峦看了一阵,问道:“曹明府给我们安排的驻地,在哪里?”
“在城中。”曹坤说道,“萧先生放心,我已经征用了全城最好的酒肆、最好的厨子还有最好的舞伎,保准……”
“不可!”萧珪突然打断了曹坤的话,表情严肃的沉声说道,“萧某特意中午出发晚上赶到,就是不想进城扰民。酒肆舞伎,更是荒唐!我们是来杀贼安民,不是来吃喝嫖赌的!”
曹坤被吼得一愣一愣,表情十分的尴尬。
袁思艺连忙走了过来,一手将曹坤拉到旁边,然后陪起笑脸叉手而拜,小声说道:“萧先生,请息怒。这个曹坤蠢是蠢了一点,但他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萧珪觉得队伍驻扎在哪里好,直接下令,叫曹坤马上整改就是了。趁天色未晚,想必也是来得及的。”
萧珪抬手朝苍术山一指,“就驻扎在,苍术山的山脚之下。”
袁思艺微微一怔,说道:“万一谢黑犲趁着夜色,从山上一冲而下击杀我们,如何是好?”
萧珪微然一笑,“我正愁他不来呢!”
袁思艺点了点头,怒瞪了曹坤一眼,“还不赶紧,按萧先生说的去办?”
“下官遵命!”曹坤连忙叉手拜下,但又道,“但、但是仓促之间,野外的营房肯定是建不起来了。下官先行派人,把备好的食物送来吧?”
萧珪说道:“营房就不劳曹明府操心了。曹明府现在能做点什么,就赶紧去做了吧!”
“是是,下官马上就去……”曹坤唯唯诺诺不敢再废话,连忙拜别,骑上他的马走了。
袁思艺仍是赔着笑,小声说道:“萧先生,你别跟曹坤一般见识。他是小吏出身,缺点心眼。”
“袁公公误会了。”萧珪说道,“我现在一心只想着,如何荡平苍术山、解决谢黑犲的问题。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想太过费心。”
袁思艺笑了笑,“那我们,赶紧去那边选好地带,安营扎寨吧?”
萧珪点了点头,“安营扎寨这种事情,还得是王校尉这样的大行家,说了才算。”
队伍继续前进。
萧珪骑上了一匹马走在了王难得的旁边,征询他的意见,该要如何安营扎寨,并且
预防有可能遭遇的敌人夜袭。
王难得提供了许多的意见,萧珪一一采纳,传下了命令。
不久后,队伍开到了苍术山脚下的一片平坦之地停住,开始安营扎寨。
金吾卫的将士与县衙的不良人,随行都带了行军帐篷这些物资。在王难得的亲自指派之下,这片平地之上迅速拉起了一百多领帐蓬,构成了一个格局森严、进出有序的军事营地。金吾卫的骑兵担当起了营地警戒的重要任务,不良人的弩手则是驻守外围,严密防范敌人的夜袭。
那些江湖人性子野不大守规矩,因此被拆散了,安置在金吾卫与不良人之间。
萧珪与袁思艺,则是住在了营寨的最中央。萧珪的营帐之上,还插了六面红色的大旗,这是用来发号施令的。
大旗的周边,住着重阳阁的人与王难得本人。他们,就相当于萧珪这一名主帅的亲卫。
在王难得等人构建营地的时候,萧珪就在四周边走边看。
看他们如何设置营房位置,如何挖取排水沟渠,如何设置明哨暗哨,如何摆放弓手弩手。眼下一切能看到的东西,他都密切关注。
观察一阵之后,萧珪感觉,只有王难得这种人,才可以将这个营盘构建得如此科学又合理。换作是自己来的话,肯定是乱七八糟的一盘散沙,搞得像个难民营一样。
影姝跟在萧珪身边陪他看了一阵之后,说道:“先生,王校尉不愧是上过阵、打过仗的人。眼前这些,就是兵法!”
萧珪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所谓兵法,并不只是“三十六计”那样的战略与战术。与行军打仗有关的一切细节,都可以归咎到“兵法”之中。反倒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他的理论知识倒是学得相当扎实,各种兵书倒背如流。可真到了带兵打仗的时候,他只能满眼抓瞎输得一塌糊涂。
这些刚好也是萧珪现在的,知识盲区。
影姝似乎看出了萧珪的心思,笑而问道:“先生想学兵法吗?”
萧珪笑了一笑,“好像有了一点兴趣。”
影姝笑道:“先生还记得吗?很早的时候,当时还在轩辕里,影姝就说过了:先生适合去当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哦!”
“大将军有什么好?身边全是臭气哄哄的大男人。”萧珪呵呵直笑,“重阳阁美女如云香气飘飘,我就喜欢这里。”
王难得等人动作麻利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拉起了一个行军营地。不久后,曹坤也带着许多的手下,送来了丰盛的饭菜。
王难得十分的谨慎
,每份饭菜他都试了毒,确定无恙才分派给众人来吃,才不管曹坤的脸色好不好看。
忙完这些,夜幕已经降临了。
除了王难得派谴的巡逻骑士,其他人都各回了各自的帐蓬里早做安歇,明日再议应对之策。
萧珪与孙山、严文胜同睡一间帐篷。赶了一天路多少有点累,为了养足精神,萧珪倒头便睡。
夜半子时,营房外突然有了一些动静。
严文胜与孙山同时惊醒,两人颇为默契的放轻动作准备出去看看,都不想惊醒了萧珪。
萧珪躺着没动,却是说道:“外面有王难得的人严密把守,你们不必大惊小怪。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会来报告的。”
严文胜与孙山一听有道理,于是都停住了,没有到帐篷外面去。
片刻过后,有人举着火把来到了萧珪的营帐外。
小声问道:“萧先生睡了吗?”
是王难得的声音。
萧珪坐起身来,“王校尉,进来说吧!”
严文胜连忙起身,点燃了油灯。
王难得把火把交给随从,自己走进帐篷来,抱拳一拜,说道:“报萧先生,方才外围暗哨抓住了一个细作。王某审问得知,是山上的谢黑犲派他下来,打探我等消息的。”
“来得正好。”萧珪微然一笑,“他若不来,我倒还有点失望了。”
王难得问道:“先生,要把这个细作带来亲自审问么?”
“不急。”萧珪说道,“先关他一夜,不妨吓唬他几下,让他足够恐慌。谢黑犲派出的探子没能回去,躲在山上的人也会恐慌。我们只管好生休息,养足精神。天亮之后,再作计较。”
“喏。”王难得抱拳一拜,这便退了出去。
严文胜呵呵直笑,说道:“先生,你虽然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但是你的这些心眼……可真是太鸡贼了!”
“鸡贼?”萧珪笑道,“你居然也知道,鸡贼?”
“那天我听影姝说的。影姝却说,是从先生这里学来的。”严文胜笑道,“我觉得我早该知道了。因为鸡贼这种词,特别适合用来形容先生这种人!”
这时,外面传来影姝的叫声:“严文胜,你竟敢辱骂先生!你下下个月的月钱,都没有了!”
严文胜当即惊叫起来,“大半夜的,隔了好几顶帐篷,居然也能被她听到!”
萧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严文胜,“莫非你以为,我就不能扣你钱了?”
“先生,你不会吧?”严文胜苦笑不已。
“为什么不会?”萧珪冷笑了一声,“反正你也说了,我很鸡贼。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