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宜公主来了,李适之只能亲自接待。并且是悄悄的,不敢声张的亲自接待。
他将咸宜公主请到了自己的官署里,先请这位小祖宗坐了下来,然后一板一眼的对她下拜,“臣李适之,参见公主殿下。”
“大尹,四下无有旁人,俗礼能免就免了吧!”咸宜公主显得很匆忙,急切问道:“大尹能不能告诉我,萧珪住在哪里?”
李适之一早就知道,咸宜公主是奔着萧珪来的。但由于帅灵韵等人刚走不久,李适之可不希望这位小祖宗追上去闹出什么风波。
大唐的公主在大街上与人吵吵闹闹,尤其还是为了一名男子,这要是传了出去未免有些难看。于是李适之,有意想要拖延一下时间。
“萧珪?”李适之面露难色,“他……”
“他怎么啦?”咸宜公主惶然一惊几乎是跳了起来,“你快说,他怎么啦?”
“公主勿惊。”李适之面露苦笑,小心翼翼的道,“他还活着呢!”
“吓我一跳……”咸宜公主惊魂难定的眨了眨眼睛,“大尹快讲,他住哪里?我要去看看他。”
李适之摸着下巴十分为难的样子,小声道:“殿下,你现在不方便去见他。”
“为什么?”咸宜公主连忙问道。
“这个嘛……他……”李适之吞吞吐吐。
咸宜公主急了,“大尹,你倒是说呀!”
“他现在……”李适之急中生智,“没穿衣服。”
“呃……”豆寇年华的咸宜公主,顿时小脸儿通红,喃喃道,“他为什么,连衣服都不穿呢?”
李适之忍着没笑,说道:“他受了伤,医师要给他治伤,不方便穿着衣服。”
“那……那你过去叫他,穿上衣服,可以吗?”咸宜公主仍是有些急切,说道:“我好不容易才出宫来一趟,不能逗留太久。拜托大尹了,好不好?”
李适之感觉有些头大,看来这个缓兵之计有些拙劣,支撑不了太久,得想别的法子。
“大尹,麻烦你了,麻烦你了。”咸宜公主十分急切,握起两只手儿,不停的给李适之作揖。
“不敢,不敢。”李适之连忙道,“公主殿下在此稍候,待臣下先去看看情况,怎样?”
“好。”咸宜公主连忙点头,“大尹快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李适之连忙走到另一间房里,提笔写下了一封短信,将其用蜜腊封好盖上了自己的私印,然后叫来一名心腹书吏,对他道:“拿上我的名贴速速进宫,将此密信交予宫中的宦官。请他务必尽快将此密信呈交高力士,并要尽快呈送
圣人。此事十万火急耽误不得,也切不可让其他外臣看到此信。切记、切记!”
“喏!”书吏接了信,匆忙走了。
紫微皇城之中,今日的朝会已经散了,李隆基面带愠色疾步走出万象神宫,去往集仙殿。
刚刚走上集仙殿的龙尾道,李隆基幡然醒悟,仙翁都已离去,朕还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李隆基想要换个地方,最好是找个能说心里话的人排解一下心头的郁闷。他下意识的想到了武惠妃,但是……
“哎……”他不禁叹息了一声,对高力士说道,“朕下午就在此殿歇息,你唤嫔妃过来侍驾。”
高力士连忙小声的问道:“陛下,哪位嫔妃?”
李隆基的眉宇微微一沉,“除了武惠妃,都可以!”
“奴婢遵旨。”高力士接了令,连忙差人去办了。
随后李隆基走进了集仙殿,来到往日自己修炼的地方。丹炉仍旧青烟氤氲,坐蒲也是摆在原地,但却没有了张果老的身影。
李隆基坐了下来,想要按照张果老的往日指引修炼一下气诀,无奈心神总是无法集中,他索性放弃了。
“力士。”李隆基唤道,“你过来,陪朕说说话。”
“是。”高力士连忙走到了皇帝的身边,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
“坐。”
高力士很听话的坐在了皇帝的对面。
李隆基说道:“你说,近日为何那么多事?又是东都水患,又是清渠码头血案。紧接着又有了吐蕃挑衅,北面的突厥也很不安分,岭南居然也能生出乱子。”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这都是一些小事,不足为虑。至从陛下登基以来,哪一年不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说得也是。往年,比这麻烦许多的事情,朕都遇到过不止一次。”李隆基眨了眨眼睛,说道:“但却为何,朕这回如此心烦意乱?”
高力士说道:“陛下,奴婢记得佛家曾说,旗未动,风未动,却是人的心在动了。”
李隆基微微一怔,“你是说,原本外界不足为虑,却是朕自己的方寸乱了?”
高力士连忙低下了头,小声的道:“陛下已有数日,未曾去过后宫了。”
李隆基微微的怔了一怔,这才想起,自从清渠码头一案案发之后,自己因为生了闷气,再也没有去见过武惠妃。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自己就变得有些心烦意乱,脾气都暴燥了许多。
其实,一个男人再如何英明神武,再如何坚强果敢,他也需要放松和休息。能给男人带来最大安慰的,无非就是他心爱的女人。人们常说一个
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有一个贤惠的女子在支撑着他,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皇帝是有后宫三千,但李隆基深爱的女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武惠妃。这么多年来两人恩爱无比,李隆基对武惠妃无比的信任与宠爱。
可是这一次清渠码头案发之后,武惠妃第一时间跑来捕风捉影说三道四,要把脏水往太子身上引去。没过多久真相大白,所有的事情都是杨洄搞出来的,跟太子一点都关系都没有。偏偏杨洄,又与武惠妃关系密切。
李隆基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众所皆知,武惠妃老早就想扳倒太子,好让自己的儿子寿王李瑁上位。对此,李隆基当然也是心知肚明。
可是这一次,武惠妃的手段未免有些过头了。更令李隆基烦心的是,朝野上下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真相,杨洄的背后其实就是武惠妃。
虽然他们人人都不说,但李隆基可以想像,可能他们人人都在暗自腹诽,武惠妃为了打压太子简直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引发一连串的血案。
武惠妃的事,不就是皇帝的事么?
如此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岂是圣君之所为?
皇帝生来好名。李隆基这样一个想做圣君的皇帝,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在乎名声和面子。
可这一次,李隆基的感觉自己已经,被杨洄和武惠妃抹了个满脸黑。这么多年来,自己和武惠妃之间也第一次出现了感情的裂痕!
李隆基的心情,可想而知。
就在李隆基百般郁闷的时候,一名小宦官匆匆忙忙的跑来,递给了高力士一封用密腊紧封的信件。
高力士见到皇帝心情恶劣,都有一点不敢呈报。
李隆基却是看见了,闷声道:“定然又是坏消息,索性就让它们扎堆一起来吧!”
高力士没办法了,只好将李适之的密信呈了上去。
李隆基亲自拆开看了,不由得仰天长叹了一声,“还嫌不够乱么?”
高力士连忙道:“陛下,这些烦心的事情,不如就交给奴婢去办。”
李隆基面露苦笑的摆了摆手,“你办不了。”
高力士一怔,不敢再多言。
沉思片刻之后,李隆基有些无奈的说道:“力士,朕要出宫。你去安排。”
高力士微微一惊,虽然皇帝素来就有微服出宫、体察京城民情的习惯。以往在长安的时候,他甚至多次混入胡姬酒肆之中,以平民的身份在那里通霄达旦的饮酒。
但是至从驾幸洛阳以来,皇帝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皇宫,这还是第一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逼得皇帝非要亲
自出宫,前去料理呢?
见到高力士有些愣神,李隆基很不耐烦的厉喝了一声,“快去啊!”
“奴婢遵旨!”高力士什么都不敢多说了,慌忙去办。
约近中午的时候,帅灵韵等人总算把萧珪安置好了。她累得满头大汗,却片刻不肯休息,急忙又要去往北市把王元宝也给接来。
清尘连忙将她拉住,“东家,你都累了一上午,饭都没有吃。还是还休息一下吧?大东家那边,就让我和王仆去接好了。”
“不行,我必须亲自去。”帅灵韵说道,“你给我拿两个蒸饼,我在马车上随便吃些就好。另外我走了,你得留下来照顾君逸,他身边可不能缺了人。”
“东家……”
“不必多言,就这么办!”
说罢,帅灵韵就登上了马车。清尘连忙塞给她两个蒸饼,王仆驾着车立刻就走了。
清尘担忧且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连忙进到了萧珪的房间里,检查窗记收拾被褥,还伸手去探了探萧珪的额头,怕他发烧。
这时,萧珪的嘴里发出了一串迷迷糊糊的声音。
清尘惊讶道:“萧先生醒啦?”
再一看,萧珪仍是双目紧闭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只是偶尔的嘴唇动上一动,说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叫人听不懂。
尽管如此,清尘仍是惊喜万分。她连忙走到窗边对着外面的天空合十作揖,喃喃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萧先生终于有动静了!求求菩萨,让他早点醒来,早点康复如初吧!”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一个炸雷似的声音:“老萧!老萧!你在哪里?”
“老萧,你倒是出来见我啊!”
清尘大吃了一惊,是谁这么莽撞,大吵大闹?
她慌忙走到了门口,立刻见到两名男子朝这边大步走来。
其中一位,是孙山。
另一位势如奔马气冲斗牛,猛得就像是一头出匣的猛虎。王仆和另外几个家丁加了起来,五个男子竭尽全力也拉他不住,被他一路拖行就朝院内冲了过来。
清尘愕然睁大了眼睛,坏了,萧嵩来了!
万一让这个暴脾气的家伙,看到萧先生被人伤成那样,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
看到严文胜一瘸一拐的走了来,清尘急中生智,连忙叫道:“快拦住他,拦住这个人!”
严文胜刚刚在隔壁屋里坐下给自己的腿上换药,听到动静匆忙赶来。一眼瞧见薛嵩猛如虎的往里冲,还以为他是来惹事找麻烦的。
再又听到清尘这样一说,严文胜毫不犹豫的就抡起了他的大弓,“嗖”的一箭就朝着薛嵩招
呼过去了!
清尘吓了一大跳,顿时惊叫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清尘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凌厉的影子忽的往薛嵩身前一闪,“当”的一声,那枚箭就被斩落到了一旁。
严文胜一愣,其他人则是大惊,连薛嵩都一时停住没有闹腾了。
孙山,拿着一把刀挡在薛嵩的面前,冷冷看着严文胜沉喝了一声:“你找死?”
清尘有点傻了眼:“孙山?”
孙山和严文胜可不陌生,还多次与之交过手。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严文胜,否则也不会反应这么快,替薛嵩挡下了一箭。
清尘今天算是见着了孙山的另一面,那可不是傻乎乎,呆又愣。
眼看着孙山就要提刀过来劈了严文胜,清尘急忙跑了过去,张开双臂拦在了他二人中间,“孙山,你站住!”
一向沉默寡言的孙山,此刻杀气外泄骇人心魄。他一眼瞪向清尘,“你为何要护着他?”
“孙兄!”严文胜连忙道,“我已经是萧先生的仆人。此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你冷静下来,听我慢慢说!”
孙山的杀气仍未散去,盯着清尘,“他说的,是真的?”
清尘都有点被孙山这副样子吓坏了,愣愣的,连忙点头。
孙山立刻归刀入鞘,沉默不语杀气全无,就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清尘却是不干了。她跑到孙山面前,扬起两个巴掌对着他身上一阵猛拍起来。
“你凶我!你凶我!你竟然敢凶我!”
孙山一动不动站得笔直让她打。眼睛却只盯着,萧珪的那间房门。
薛嵩已经推开门,闯了进去。
没过片刻,就听到里面传出他的号淘大哭之声。
“老萧!老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是薛嵩!”
“你说话!你倒是跟我说话啊!”
清尘连忙跑进了房里,叫了孙山一起帮忙,连拉带拽又骂又劝的才把薛嵩弄了出来,可不敢再让他吵着了萧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薛嵩仍是泪流不止,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大家都静静的看着他,也没人敢上前去劝。
薛嵩突然走到了严文胜的面前,双手拽住他胸前的衣襟,几乎要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你是老萧的仆人?”
“我是。”严文胜答道。
薛嵩怒吼:“为何老萧伤成那样,你却还活着?”
严文胜无语以对。
“说!”薛嵩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咆哮,“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是杨洄。”严文胜答道。
薛嵩一把就扔掉了严文胜,仰天怒吼:“杨洄!”
“若不亲手宰了你,我薛嵩,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