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锈和唐昌公主的意图,苏幻云一早就知道。但是此前,他们的态度尚且比较含蓄,顶多也就只是转托自己,给萧珪捎了些话。
没想到才没过几天,薛锈居然亲自来了!
苏幻云震惊之余,多少都有一些替薛锈尴尬了。于是她很客气的对薛锈说道:“薛驸马,你可是皇亲国戚,萧郎只是一介平民。你若有何吩咐,写封信或者派个下人过来传个话,不也就行了么?又何必如此屈尊降贵,亲自来走这一趟呢?”
薛锈不由得呵呵一笑。表面看来,似乎十分的洒脱。但是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因为家有恶妻!
薛锈这一笑,倒让苏幻云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连忙说道:“薛驸马请恕罪,奴家一介女流没有见识,不该说出这种不识体统的话来。”
“无妨,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薛锈淡然道,“反正,我都已经来了。不如就请苏姑娘,替我安排一下?”
苏幻云顿时有些犯难了。
按理说,就算只是一位普通的朋友远道而来要寻萧郎,自己也有必要去给他带路,何况薛锈还是当朝驸马。但是,萧郎已经不止一次的当着自己和义兄的面表过态,要尽量离薛锈夫妇远一些。因此,万一自己擅作主张就把薛锈领到了轩辕里去,如此惹得萧郎不悦,又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苏幻云觉得就算得罪了薛锈,也不能让萧郎心里不痛快,更不能给他惹来麻烦!
于是苏幻云说道:“薛驸马,现在天色已晚,不利远行。再加上近日雨水连绵,去往轩辕里的乡间小道十分泥泞,夜间行走颇为不便,甚至还有可能伤及马蹄。因此奴家建议,薛驸马不如就在这里小住一宿。余下之事,明日天亮之后再说,如何呢?”
薛锈不由得皱了皱眉,虽然苏幻云说得在理,乡间夜路确实很不好走。但是她明显是有推诿推延之意,因此薛锈的心里很是有点不爽!
看到薛锈这样的脸色,苏幻云连忙赔起了笑脸,说道:“薛驸马难得出门一趟,既然都已经来了,奴家就安排几个识得体面之人,陪薛驸马好好的玩一玩牌,如何呢?”
玩牌?
薛锈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这个嘛……”
“来人!”苏幻云立刻唤道,“传我的话,今日的天字号贵宾阁已经有主了。另外,速唤小桃与樱儿过来!”
薛锈不由得笑
了一笑,没有作声。
苏幻云面带笑容,小声的说道:“薛驸马,小桃和樱儿是我们这里最水灵的姑娘了。她们不仅生得漂亮、解得风情,还能精通各种赌技。今晚,就让她们陪薛驸马好好的在这里玩一玩,如何呢?”
薛锈叹了一口气,又笑了,“好吧,客随主便,听你安排了。”
苏幻云心中暗吁了一口气,连忙给薛锈施了一礼,说道:“薛锈马请稍坐,奴家亲自过去,安排一下宴席与牌局。”
薛锈点了点头,“好,苏姑娘请便吧!”
苏幻云走了房间,立刻勾了勾手,示意冯七来到了她的身前,小声的吩咐道:“你立刻去一趟轩辕里,面见萧先生。跟他说,薛锈来了,指名要见他。我只能暂时将他拖住,明日他便要执意要去轩辕里。就说这些,速去!”
冯七叉手一拜,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时,有两位姑娘正朝这边走来。苏幻云朝她们迎了上去,二女连忙拜见二东家。
“小桃,樱儿,你们仔细听着!”苏幻云对她们小声的吩咐道:“今晚这位客人,尊贵无比,你们务必要小心伺候,出不得一丝的差错。无论他要对你们做什么,你们都须得笑脸相迎。无论他输了多少钱,你们都要想办法让他赢回来。听明白没有?”
“明白!”小桃和樱儿一同应喏。
苏幻云轻吁了一口气,面带微笑的点头,“辛苦你们了,去吧!”
“是。”二女一同朝薛锈的房间走去。
片刻后,冯七带上一名随从,骑上了两匹快马,一同飞驰而去。
薛锈透过一丝窗缝,看着飞驰而去的那两骑,不由得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低声自语道:“想见一介乡村俚儒,竟也这么难!……看样子我很有可能就是,大唐有史以来最不值钱的驸马!”
入夜后,小小的轩辕里乡村,一片墨色与寂静。
萧珪家里也没有举办什么“音乐茶话会”。倒不是因为村民们都对它没了兴趣,而是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太多人聚在一起可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所以大家都很自觉的不来叨扰萧先生。
冯七带着他的跟班来到萧珪家里的时候,萧珪正在和孙山一起练箭。
冯七多少有些惊讶,大唐练习弓箭的人多了去。但是夜间练箭,这种事情还真是有些少见。
其实,萧珪和孙山是在一同交流和练习,“用心瞄准”的射击技巧。
曾经,
萧珪把各种枪械练到了出神入化。现在,却遇到了一位把弓箭练到了出神入化的高手。他发现,虽然二者的操作方式截然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射击”,二者又有着很大的相通之处。
最明显的一个地方就是,当枪械和弓箭都练到了极为熟练的程度之后,就可以不用眼睛,仅凭意念与直觉,来进行快速与准确的射击。
无数次的实战经验告诉萧珪,在战场上依靠视觉做出的判断和反应,往往是最慢的。真正的高手,必然拥有敏锐的直觉与超前的意念,就算是再高级再精密的仪器,也无法取代人类的这些特质。
古人没有高科技可以依靠,于是他们拼命的压榨人体的潜能。萧珪就从孙山的身上,看到了他的过人之处。他居然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射中萧珪扔到半空的一块小石头!
曾经,萧珪也可以用手枪或者步枪,完成这样的高难度技术动作。现在,他希望自己用弓箭也能做到。于是最近雨停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和孙山一起练箭。
进步极大!
看到冯七来了,萧珪便停止了练习,上前问他,“赌场又出事了?”
“没有。”冯七连忙说道,“萧先生放心,并非是赌场出事,而是二东家叫我过来传话。”
萧珪不由得呵呵一笑,“看来,不比赌场出事轻松多少。否则苏幻云不会派你大半夜的过来跑这一趟。”
“萧先生,果有先见之明。”冯七说道,“薛驸马来了。”
萧珪不由得“啧”了一声,笑道:“余下的话,大抵也不必说了。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冯七还是把苏幻云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萧珪听。然后问道:“萧先生,要见他吗?”
“人家远道而来,见,是肯定要见的。否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萧珪说道,“冯七兄弟,你回去以后告诉苏幻云,我明天午食之前,会去赌场面见薛驸马。”
“好。”冯七有点好奇,说道:“不用二东家,将他领到轩辕里来吗?”
“不用。”萧珪笑了一笑,说道:“苏幻云的缓兵之计太过明显,瞒不过薛驸马的。他肯定知道,你们今晚已经通知过我了。倘若我再装作不知,让他这个皇亲国戚明天主动来见我这个山野村夫,便也显得,我们太不懂得尊重人了。”
“萧先生说得在理。”冯七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回去
,给二东家传话。”
“不忙急。”萧珪微笑道,“既然苏幻云都已经留住了薛锈,那他怎么也得豪赌半夜,一觉躺下便就到了明天中午。你和这位兄弟跑一路已是辛苦,就在我的客房里好生歇息一番。等天亮以后再骑上快马回去,跟苏幻云说上一声也就是了。”
冯七连忙叉手一拜,“还是萧先生想得周全。如此,我二人就叨扰了。”
“自己人,不必客气。”萧珪微笑点头,对孙山道:“你招呼一下这二位兄弟。”
“是。”孙山应了喏,便将冯七和他的跟班请进了客房。他们曾经比过武,也算是不打不识的熟人了。
萧珪洗漱了一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躺下。心里仔细的琢磨了一番,明日将要如何应付萧锈。
次日清晨,冯七和他的跟班朝食都没有吃,早早的就骑上马回去报信了。
萧珪倒是不着急,因为去早了也是白搭,薛锈肯定还在睡大觉。于是他陪着奴奴读了半天的书,赶在正午之前骑上马出了门。
已经连续晴了几天,路比较好走了。没多久,萧珪就到了矿区赌场。
苏幻云知道萧珪要来,早早的就在门口侯着。见到萧珪骑马过来,她远远的迎了上来,满心欢喜的唤道:“萧郎,你来了!”
“来了。”萧珪跳下了马来,很自然的揽住了她的腰肢,两人并肩朝里走。
苏幻云说道:“萧郎,薛驸马还在睡大觉呢!”
“看来我低估他了。”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正好,我们二人也能坐下说一说话。”
“好。”
苏幻云连忙叫人牵走了萧珪的马,然后将他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刚一关上门,苏幻云就扑进了萧珪怀里将他抱住,说道:“萧郎,我好想你哟!”
“这才两天不见。”萧珪笑道:“能有多想?”
“很想,很想。”苏幻云在他怀里,小声道,“萧郎,我如此不懂矜持,会不会很不讨人喜欢?”
“不。”萧珪轻抚她的腰身,说道:“我就喜欢,你的热情似火。”
“这可是你说的!”
苏幻云嘻嘻的一笑,从萧珪怀里钻出来,拉着他的手来到了榻边,一把就将萧珪推得躺了下去。
然后,她自己扑了上来。
萧珪抱着她呵呵直笑,“大白天的,屋外全是你的手下。你真打算这样做吗?”
“我才懒得管他们呢!”
“那万一薛锈醒来了呢?”
“那就让他
侯着!”
于是,薛锈就真的等了半个时辰。
他有点苦恼。
要说萧珪没来,也就算了。反正事已至此,自己大不了亲自去往轩辕里跑一趟,反正自己也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他明明已经来了,却和苏幻云一起失踪,!
思及此处,一向文雅的薛锈都忍不住爆了个粗,“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但是看着自己身边的那两个小美人儿,薛锈又不住笑了起来,“算了,都是男人嘛,我应该理解。”
好在吃午饭的时候,薛锈终于见到了萧珪。并且,二人还一同喝到了正宗的伊阳特产名酒,杜康陈酿。
薛锈看来颇为心仪那两个小美人,于是带着她们一起过来用餐了。但是,苏幻云没有出现。
于是薛锈就好奇的问萧珪:“苏姑娘呢,怎不叫她一起过来用餐?”
“她有点不舒服,只好躺着。”萧珪道,“她让我向薛兄赔罪,不能亲自过来为薛驸马把盏了。”
还有两个小美人在场,萧珪只能以“兄”来称呼薛锈。否则让这两个女子知道昨夜她们陪的是当朝驸马,恐怕还会被吓得不轻。万一不小心让唐昌公主知道了,估计还得鸡飞狗跳的大闹一场。
薛锈听了萧珪的话有点惊讶,“苏姑娘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
她旁边的两个小美人,都掩嘴偷笑起来。
薛锈这才恍然大悟,惊愕的看着萧珪,压着嗓门用奇怪的声音说道:“你也太狠了吧?”
“正常发挥,正常发挥。”萧珪连忙举起了酒杯来,“薛兄,我敬你。”
薛锈呵呵直笑,“今天我算是认识你了。貌似温良,实如虎狼!”
萧珪看了旁边那两个怪笑的小美人儿一眼,笑道:“薛兄,咱们还是饮酒吧?”
薛锈笑个不停,便也举起酒杯,“好,咱们先干了这一杯!”
酒过三巡之后,薛锈将那两个吃饱了肚子的小美人儿请了出去,并且拴起了门。
然后他正式表明了来意,对萧珪说,自己这次是奉太子妃之命过来,请萧珪赴往洛阳一聚。
萧珪知道,所谓“太子妃之命”,其实就是太子之命。赴往洛阳一聚,其实就是过去投靠太子。
薛锈是怕自己拒绝,因此才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他真要是一开口就直接搬出太子,便会显得过份严肃,少了回旋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