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郭瑁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皇帝陛下面上带着笑,又将所有有关此事的奏章放到一处,随手拍了拍,对身边的内侍道:“明日便让中书省就此事草拟一份公文送上来,朕批复之后下发给河北道经略使吧。”
“是。”
老内侍答应着,见陛下心情不错,便又凑趣道,“陛下对汾阳王真是宠爱有加,连他给自己那八竿子打不着的犬子求的恩赏,都如此爽快的应允了,就是不知道那位远在相州的陈玄帆,知不知道他多了汾阳王这么个好爹爹。”
“哈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也不是只看在郭瑁的面子上才同意的,至于他的犬子……嗯?”
皇帝做事自然有他的考量,会同意也并非全是因为郭瑁,“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朕了,那姓陈的军卒不知道,朕不会告诉他吗?这样,你让去送敕书的人,把郭瑁帮他说了话的事情透露给他。”
既然外甥有心,他这当舅舅的当然得帮衬一把。
“是,陛下。”老内侍躬身应了。
心道,汾阳王在陛下这里果然有几分不同的情分。
别看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也得看是谁让捎带的。
不管如何,陈玄帆在陛下这沾了汾阳王的光,日后这情分还不还,看着他的人,除了老天又多了一个天子。
第二日,中书省的公文就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
皇帝陛下批阅之后用了印玺,相州饕餮军丙字营甲字队奉旨送蟒龙归海之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等这份敕书送到相州,他们便能择日启程了。
之所以会这么的顺利,其中当然是有郭瑁的原因,但就像皇帝亲口所说的那样,并不全是因为他。
郭瑁最多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汾阳王看似胡闹却是极其有分寸的,他最让皇帝喜欢的地方,就是会先询问皇帝本人的意思。
就如他这次想帮相州的这支猎妖军,开口也是先问皇帝能不能帮。
而且为什么要帮的原因也没有隐瞒,直接了当的告诉陛下,是为了给女儿找靠山。
全长安城明目张胆给儿女找靠山的,也就这么一位了。
关键是他并非是临时起意的,想拿这一点来糊弄皇帝。
自从女儿降生到现在,郭瑁就在四处扒拉关系,甚至还到皇帝面前来求过他,想让他从青龙军里挑两个校尉,给他闺女做扈从。
皇帝看着面前批阅好的公文,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为人父母者,为儿女计之深远。
郭瑁年近四十才得一女,也怪不得他连妻子前夫的儿子都惦记上了。
这家伙做事从来便是如此不着边际,可是往往翻过头来看,却又不难发现,他每次都能歪打正着。
国师说他这样的人是福缘深厚。
那朕这个做舅舅的,就也沾一沾外甥的光,看看这福缘深厚之人,能不能带给朕一些惊喜。
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恩准相州丙字营甲字队这一支饕餮军,从太原向东海顺水而行,只是一件小事。
在众多牵扯百姓生计的国家大事之中,这不过是猎妖军一百多军卒的调动。
虽然事情涉及到龙气国运,但只要大唐的整体不出动荡,一半以上的疆域内百姓安居风调雨顺没有大灾大难,边境上不起大的战士,如此一丝半缕龙脉之气的得失,于一个庞大的王朝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
况且朱雀军和饕餮军的镇军将军府都上了奏本,讲明了其中的利害。
不仅对这支猎妖军去往东海的路线上写的十分详尽,还对他们离开之后,相州缺少了一队军卒之后,驻守任务该如何安排都有了妥善的处置。
一切都已经准备的井井有条妥妥当当,完全用不着皇帝陛下为此费神多思。
可是,皇帝却偏偏多思了。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对郭瑁说的那一点。
开了这借龙气化龙的口子便不好堵住了,再有后来者该如何之类的话,不过是随口说出的一个理由。
一个连郭瑁都能随口答出应对之策的借口。
口子是皇帝陛下开的,那还不是他说堵就能堵住吗?
这就好比为了萝卜挖的坑,先有了要种进去的萝卜才挖出来的坑。再有萝卜说我想种进去,挖坑的人直接来一句,你这样的大小形状不符合我们的挖坑的标准。
那萝卜要是问,什么样的标准能进坑?
便把之前萝卜的形状画出来给他看看。
天底下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萝卜?
就是萝卜长得一样,萝卜缨子也不一定一样。就是都一样,陛下也能来一句,那得是种在我家田里的萝卜,才能移栽到这坑里。
有本事你也让汾阳王认你当犬子?
当皇帝的虽然不轻易兼职流氓,但不代表着他不能兼职。
一旦有了皇帝光环的加持之下,耍起流氓来天下无人能敌。
所以这根本不是事。
能让皇帝陛下觉得是事的,是这件事中的那个道人。
李清。
试问,一支驻守在地方州府的猎妖军,军卒不过百余人,还都是一年的新卒,却和大唐有名的大能修士扯上了关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秘?
正所谓站得高看的远。
身为皇帝,他不是修行界中人,本身也没有修为,可这也给了他最够高的旁观者的位置,能看清更多的东西。
虽然不过是一句话的点拨,可到了李道人那等练气境界,一言一行之间,都蕴藏着深意。
一个一心追求大道超脱的修士,有闲心去点拨一些毫不相干,没有任何用处的军卒们吗?
那他又是为何会如此行事?
大唐是如今的天下正统,皇帝陛下自信自己不说是个爱民如子的明君,但也绝对不是个昏君。M..
身边也没有能担得起天下人清君侧的人物。
李清是个三清座下的正经道人修士,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算计大唐。
皇帝陛下也没有从此事中,看出任何对大唐不利的地方。
这好像真的就是一件,让这支猎妖军的军卒们,获得极大好处的好事。
可是这天下,有只甜不酸的果子吗?
没有。
那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
也没有。
皇帝陛下犹豫的地方就在这支猎妖军的军卒们身上。
顺水而行,一路往东去……
皇帝微微闭目将公文中的路线与脑海中的堪舆图,相互印证了一番,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他在方才的公文上的批阅中,还加了一句。
路途之上,但遇到不平之事,准许以猎妖军之名出手相助于百姓。
此举,是一个皇帝对他麾下的子民,对为他守卫百姓安危的军卒,的一丝善意。
有了这道敕书,这支猎妖军能在行路之中,可少去许多来自大唐官面上的麻烦。
当然,这一句很可能也在那道人的意料之中。
因为有这一句皇帝的御笔亲书,一心看护百姓的军卒们,怕是会平白多出许多的麻烦来。
还是他们自己找上门去的。
大唐疆域广阔,越往南就越是天高皇帝远了。
前朝更往前的一些岁月里,北地比南方繁盛。
可到了如今,南方渐渐的比北方更富庶繁华。
若是这支军队折损在其中……
那就留给猎妖军自己去头疼吧。
身为一国之君,皇帝陛下很忙。
能因为一百多军卒动上这一点恻隐之心,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敕书就出了长安城,快马发往河北道的经略使。
宝马良驹的脚程一日千里,不过一两日便到了河北道的经略使衙署。
然后便又从河北道的经略使衙署,发到了相州饕餮军的军营。
到了陈玄帆他们手上。
和敕书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储物袋。
里面装着两千多斤的低阶灵兽。
汾阳王郭瑁给他犬子的见面礼。
送敕书的人走了之后,军卒们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他们的陈伙长。
眼神之中都是好奇和疑惑。
“陈玄帆,这汾阳王真是你爹呀?”刘一勇问道。
“队正,你不是都听见了吗?不是亲的。”陈玄帆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想到,还能冒出这么大个爹来。
虽然连后爹都算不上。
汾阳王郭瑁是他后娘张采薇新嫁的夫君。
“现在喊爹还差了点,先叫郭叔吧。队正,我郭叔人不错。你看看,这面都没见过呢,就看在我娘和妹妹的面子上,帮了咱们一把。啧,可比我亲爹强多了。”陈玄帆心道,便宜亲爹至今没谋面就算了,一点好处也给到。
他父亲的宝座之上可是空置许久了,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位有竞争上岗意愿的汾阳王。
储物袋里沉甸甸的两千多斤灵兽肉。
出手够大方的。
这对便宜老爹是个威胁呀。
刘一勇是哭笑不得的指着他说道:“郭叔?你他娘叫的还挺顺口?这就叫上叔了,那是不是离着叫爹就不远了?”
“队正,人家对我好,喊一声叔不吃亏吧?至于喊不喊爹这事,我是这么看的。”
陈玄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人家要是真拿我当儿子疼,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又有我娘这关系在,那我把他当爹孝敬,这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亲爹也是缺席很久了。也得让他知道知道,我爹这个宝座,那可是很抢手的!”
说完吧唧了两下嘴,又摇了摇头,“不过咱从小到大没喊过爹,到时候也不一定能喊得出口。其实叫郭叔也一样,心里知道,都是一样的。”
张采薇对他和傻子时候的他可没得说了,家里粮食全给他吃了,没有人家,他死两回也死了。
如今这个汾阳王郭瑁也不错,没见面就惦记着他,帮了忙还给送了吃的。叫声叔那不是应该的吗?
当时他还答应了张采薇给她送嫁,没用着他。
后娘看来嫁的还不错。
陈玄帆对郭瑁也够意思,还让送赦书来的校尉,给带了十颗他亲手炼制的丹药回去。
用不上可以换成别的。
这两素未谋面的郭叔和犬子之间,竟然有了一点父子情深的意思。
陈玄帆说完他自己,还不忘调侃一下别人。
嘿嘿笑道:“有些亲爹呀,有他还不如没有,可见没有亲爹也未必都是坏事,对吧小冬儿?”
金少爷:“……”烦人!
太他娘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