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在山间的两辆马车,通体漆黑,车帘遮盖的严严实实,就连车夫也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只知道是出手阔绰的富人。
渭阳的眼线不少,尤其是监视白起动向的人。
苏摇铃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用找出那些暗桩,再用幻术遮盖一二,就能完美脱身。
等马车沿着官道出了渭阳城,两辆车便分头而行。
一辆南下,绕过战场,前往邯郸。
另一辆则直奔丹水,秦军大营。
显然,苏摇铃就在前往丹水的这辆车上。
她固然可以用传送卷轴直接抵达战场,但白起不行,为了确保路上万无一失,她必须要全程护送。
郑季的销声匿迹让她有很不详的预感。
以对方的疯癫程度,如果说他数年来的谋划因为郑红的死毁于一旦的话,一定会展开疯狂的报复,而现在居然毫无动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么,他在暗中报复,重新布局,要么就是在准备更疯狂的计划。
而丹水一战,想要获胜,就必须要白起。
一千人,一万人的指挥,她不一定擅长,但王龁擅长,可如果变成十万人,二十万人呢?
王龁的能力,苏摇铃多少也了解了。
他是一个不错的将领,但是战场经验依然很少,尤其是大战,这二十万秦兵若全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倒也还好,可其中不少是韩人,去年还在家里种田,今年就被送来上战场。
当然,他们也不是白来的,赢了有军功,有田宅,有富贵,无数人甚至可以实现阶层的飞跃。
战场形势复杂,赵军将战线拉的太长,苏摇铃要的是一场足以打开玄门的决战,而不是一次次的试探和小打小闹。
既然是决战,就一定要最合适的人选。
若说天下间有谁能打这样的仗,那必然是白起。
苏摇铃见到这个头发大部分已经虚白的老人时,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和肃杀之气。
他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都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白起的身体的确是没有年轻时那么健康了,病也有一些,都是长期行军打仗所带来的病症,但还不到重病的地步。
他坐在马车里,更多的时间在闭目养神。
偶尔也会抬头看一眼苏摇铃,“你不怕我。”
苏摇铃:“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也不会对我下杀手,我为什么要怕你?”
“你好像并不知道我做过什么。”
“我当然知道。”
苏摇铃不仅知道,还很了解,毕竟眼前的“武安君”,是在历史课本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同样是左庶长,王龁领兵二十万,却迟迟攻不下泫氏等城,而你,却能在伊阙破韩魏联军,这是你的成名战。”
苏摇铃说:“如果我没记错,这一战,你斩首了二十四万。”
这一战的军功,让他直接从左庶长,连升数级,任大良造。
没有哪个将领的第一战,是以二十四万人头为句号。
二十四万人,比现在在丹水的赵军还要多。
“三十多年前,你攻魏国,攻占魏国城池上百座,”
“十八年前,你率军拔楚城,破楚都,把楚王家的陵墓都烧了,秦王夸你武安天下,自此被封为武安君。”
为了攻破楚国别都,他挖了一条水渠,引水淹城,溺毙楚人数十万。
更不要说,这之后他攻韩,获取了多少城池,又砍了多少人头。
秦军从不被看好的边陲小**队,变成战无不胜,令诸国闻风丧胆的恐怖军队,白起手上的人头功不可没。
因此,看见他的人无不双腿打战,很多人更是被他一个眼神,就能吓得跪地求饶。
但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似乎丝毫不怕他。
当然,苏摇铃对白起的战绩这么了解,并不是因为她了解秦国,实际上,她读书的时候,更喜欢的是楚国,她对楚国的历史更为了解。
而白起,就是凭借着淹死楚**民数十万人,斩首无数,外加烧了人家祖坟这样的“丰功伟绩”,进入了苏摇铃的了解范围。
“我听说,让我前去丹水率领秦军攻赵,是你的主意,”
白起睁开眼,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苏摇铃,“可我已经将战场的形势与他们说过了,先不说对面的将领是老成稳重的廉颇,单说赵军的防御工事,只要他们不出来,即便是我去了,也于事无补。”
苏摇铃:“若对面是廉颇,自然不好做,无论用什么样的计谋,都骗不出赵军来,所以,想要逼赵军出来决战,必须要换掉廉颇。”
所以,她才让秦王派人前往邯郸。
就算是秦王派人去了,她也不太放心,前几日,已经让777同时从赵军大营出发,跟随赵军的邯郸使者,回到赵都。
她手里的召唤物大多都是san值为负的疯子,要么就是一心开饭的非人生物,像是老余这样的,居然都还算能用了,但老余挂了,现在第八页还灰着,唯一能委以重任的,也就是777了。
一路上,777痛苦的抱怨就没停过。
【救命啊老板,你就没有点什么传送道具给我用用吗?】
【这路也太颠簸了,为什么我还要受这种苦啊!】
【早知道走的时候问江陵要点符纸了,我上辈子吃的饭都要颠出来了。】
777的任务和另一辆马车里的人一样。
马车里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带着的“重金”。
有了钱,在加上777的能力,才好办事。
如果对面是廉颇,那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手段,赵军都不会出来。
所以,他们要使的是一招反间计。
这一招,还是苏摇铃从历史书上看来的。
在加上777之前在赵军大营摸清的形式,苏摇铃已经可以断定,赵王和廉颇之间并不和,廉颇是老赵王留下的老将,功高盖主,年轻的赵王根本就压不住他,再加上廉颇的脾气又直,早就将赵王得罪了无数次。
所以,只需要一些流言蜚语,就能让赵王换将。
换谁上,也很重要。
之前江陵说起过,赵王身边除了郑季以外,还很信任另一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眼光毒辣,军事知识渊博,论战无敌,给他一张地图,他就能驰骋疆场。
更重要的是,之前赵国毁约,收了秦国的城池,却不给约好的土地,致使秦军发难,围攻阏与。
一旦秦军掌握了阏与,就能掌握东进邯郸的重要关卡,但邯郸要救援阏与,需要翻山越岭增兵,风险极大。
老成稳重的廉颇,也是如今日一样,拒绝出战,认为这一场救援之战没有意义,去多少人都是送人头。
结果呢?
另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他主动领兵,翻山越岭,奇袭秦军,第一次在野战之中击败秦军,救下了阏与城!
廉颇做不到的事情,一个姓赵的年轻人做到了。
他从此闻名天下,打破了秦军不败的魔咒,被封为马服君。
如今历史又一次重演,廉颇再次拒绝出战,如果可以,赵王一定会选择让马服君成为主将,迎战秦军。
然而,赵王并不能这样做。
原因很简单,马服君已经死了。
所以,若真是要换将。
那只有一个人选,是最合适不过的,也是赵王最可能选择的——马服君之子!
777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简单到苏摇铃可以说自己直接是抄了历史书的答案——前往邯郸,拿到重金,开始运作,让坊间传言廉颇与秦军有所来往,避而不战是为了拖垮赵军,全天下,秦军只怕一个人,那就是数年前救下阏与的英雄,马服君。
当然,还要在补上一句——可惜,马服君已经不在人世,不过,马服君之子,那个次次论战必赢,舌战群儒不落下风的年轻人,并不是赵军的主将,否则秦军早就被打退了!
只要赵军换了主将,她就有一百种方法将赵军骗出来。
而苏摇铃深知,战场并不是考场,不是知道答案,知道方法,就一定能答对题,拿到分的。
所以,换下对方的主将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找一个帮她答题的人——白起!
“我很好奇,你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他。”
白起并没有用“王”来称呼秦王,而是用了他这个称呼。
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但天下没有不变的人心,也没有永恒的关系,尤其是君臣。
至少现在,秦王还未曾亲口下令,要白起死。
也未曾将那把天子剑,送到他面前。
出了渭阳城,撤了幻术,车窗便不用终日遮挡着,帘布也是拉上去的。。
苏摇铃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山林,以及撒在林叶间隙那和煦的日光,知道自己正要去的地方,将会有如何的血雨腥风,“我用了一场梦来说服他。”
“一场梦?”
“没错,”
她微微一笑,“一场天下一同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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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地天气干燥炎热,东边却是阴天。
甚至有些地方,还迎来了雨季。
年轻的赵王,站在城头,看着远处飘动的赵旗。
郑季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
赵王大袖一挥,“呵呵,秦国不识好歹,真以为寡人派使者去,就是求和吗?这么多日,一点音讯也没有,看来,他们完全就没有和谈的诚意!”
秦王大摆宴席招待赵国使者的事情,几国都知道了。
可然后呢?每次使者去找秦王商谈具体事宜,都被推掉。
原来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郑季点头称是,“我早说过,秦军并不可怕,廉颇避而不战,就算他没有二心,这样违抗王令的将领,也绝不能留在前线,只要赵将军抵达战场,保管让秦军闻风丧胆,落魄而逃!”
旁边有侍从上来禀告,“蔺上卿送来书简一封。”
赵王摆手,“念!”
侍从展开竹简,“括不可为将!颇不可召回!”
赵王冷笑,“这老头子,不是称病不起吗?又是这句话,我耳朵都听得起茧了!回去告诉他,让他有事,亲自来朝上与寡人再说。”
括不可为将,这话,括他妈早就找他说过了。
惹的他不耐烦的承诺,就算是打了败仗,也不会连累他妈,那女子才肯罢休。
天下怎么还有这样的母亲,不盼着自己的儿子好,盼着自己的儿子打败仗!
可城中流言四起,说的也句句在理,就算马服君之子此番前去,不能全歼秦军,但只要能胜一两场,日后再议和,赵国也能有底气,而不至于像是目前这样,任由秦国拿捏!
你不是不想和我们议和吗?那我就和当年阏与之战一般,将你打的头破血流,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强国!
郑季一拱手,“王所言极是。”
前面的无数纛旗之下,最前面的年轻人骑着黑马,身穿甲胄,领着大军开往前行。
马服君之子,马服君之子……
从今日起,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要用赫赫军功证明自己,并不是谁的儿子,而是能让秦军闻风丧胆的名将!
乌云凝聚在一起,墨色从苍穹之巅倒下,染出层层玄色。
要落雨了,但赵王相信,大军凯旋的时候,这些雨根本不算什么。
帅旗之上,一个“赵”字威风凛凛。
帅旗之下,是二十万大军。
此处二十万兵力,加上丹水战场二十万,足足四十万赵军,加上赵国最年轻,最有才学的名将之后,必然能功成而归!
“随我出征!”
城外的军马声,传不到城内的蔺府内。
雨噼里啪啦落下来,顺着屋檐滑落在院子里,积累起小小的水洼。
屋内的人剧烈咳嗽起来。
“药!药还没好吗?!”
“无碍,咳咳……”
“咳咳…今日,大军是不是出城了……”
“是……”
床榻上的人神色黯淡下来。
赵王那边,没有任何回应,大军按时出征,他果然是没有拦住。
“去了多少人?”
“听说,有,有二十万……”
“二十万么……算上丹水的兵力……咳咳……!”
“要不要派人再去王——”
“不必,”
他缓缓睁开那双苍老却依然敏锐的眼睛,“战争是吃人的……这四十多万人,又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和自己的亲人团聚……”
若是廉颇还是主帅,他或许只是为赵王的心急而担忧,但如今,廉颇已被换下,只等新的主帅抵达战场,那个老头,脾气又臭又硬,果然是被赶回来了。
蔺相如回想起昔日的风光。
昔日的赵国……他们守了一辈子的赵国……
真的,就要就此覆灭了吗?
没人能回答他心中的问题,
但屋外的雨,下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