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一楼两侧还是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光线很昏暗，但隐约可以看见有很多人影。

    只有跟在最后的周慧雨心里觉得有些害怕。

    难道大家没有发现……

    这么多的黑影在店里，但是没有别人说话的声音吗？

    她忍不住靠父母更近了一些。

    说实话,红星商场她根本就不想来。

    谁不知道当时这商场修的时候,就死过人。

    那画面,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光是听说,就已经骇人听闻了。

    妈妈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对王富芳而言,省钱，捡便宜才是最重要的,她向来都不忌讳这些,爸爸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也并不迷信。

    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或许,那个模特是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才像是蜷缩在地上的？

    难道自己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周慧雨心事重重，但她的父母并不在意她的状态，她原本就沉默寡言，对父母而言,这是正常的状态。

    一行人回到了大厅,但没走几步，王展鹏的目光就被一家童装店前面的木牌所吸引，“妈！我要买玩具！”

    王富强摇摇头，“咱们是来买家用品的，等买完了，你再来看玩具。”

    王民生在旁边煽风点火,“叔，你就给展鹏买点玩具吧，他刚刚才摔了，现在还疼呢！怎么说，也得先好好弥补一下您的宝贝儿子嘛！”

    孙晓花也摇了摇王富强的手臂，“怎么，咱们儿子在你心里难道不是最重要的？”

    王富贵拗不过，“好好好，去就去。”

    周章看了一眼前面进入童装店的背影，“那是阎主任吧？他是不是想买校服？”

    王富芳翻了个白眼，“管他来买什么，走走走，陪我先去看看女装！”

    周慧雨一家，则继续往前面走。

    王富贵眼珠一转，“三妹，你等等我啊，你的眼光好，知道女生喜欢什么，你一会帮我挑一件撑起的场面的，而且，你讲价不是厉害嘛，啊到时候帮我省点钱，你也知道我穷，没几个钱！”

    王富芳很受用，“这时候知道我的好了？你不是喜欢大哥吗，刚才还要和我对着干，现在知道我的好了，怎么不让他那个新嫂子给你挑？”

    王富贵冷笑一声，“他那个能叫嫂子吗？那叫小三！”

    他这么骂，倒不是正义感强，而是嫉妒大哥娶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新老婆。

    “你说那小梅怎么这么想不开？咱们大哥是人不怎么样，一身的坏毛病，可耐不住有钱啊，她也能跟着别人跑了，周老师，你这介绍的对象不靠谱啊，你们村都什么人呢。”王富贵摇头晃脑的说起了自己那个前嫂子。

    周章脸色不太好看，“孩子还在这儿呢，今天来逛商场，先别聊这些大人的事。”

    周慧雨低着头，像是没注意听他们说的话，只是站在角落，眼光不住地扫看其他方向的那些黑影。

    那些真的是顾客吗？

    为什么她从来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

    实际上，进了童装店的不只是王富强一家，还有阎格和背心男人。

    阎格是来看看能不能定做校服的，背心男人则是跟着他，在他看来，这家商场遍地都是坑，有人能替他踩踩坑，那是最好的事。

    阎格走进狭窄的童装店，果然在角落看见了一些中学校服的样衣，尺寸都不大，挂在墙上。

    他扫了一眼，觉得校服旁边挂着的一个浅黄色外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看向柜台的年轻男人，“这些校服能定做吗？买的多能不能给优惠？”

    校服上面挂着价格牌，10元一件（九折后）。

    什么玩意儿，打完折更好就是十元，我怀疑你们是先提价，然后在打折，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九折优惠吧！

    定做？

    图苔脸色痛苦起来。

    员工手册上没提这回事啊。

    但又要求他必须卖出一件商品，这……

    他结结巴巴回答道：“应该是能……的吧？”

    阎格不悦道：“到底能不能？！”

    图苔只好转移话题，问道，“您，你要多少件呢？”

    “妈妈，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王展鹏呼啦一下冲进来，还撞了一下旁边的柜台男人，“烦死了，你让开点。”

    角落的柜子上摆着儿童玩具，有一些奥特曼，车辆，还有水枪等大盒子，这吸引了王展鹏和他那个黄毛堂哥的注意。

    “我要这个！”

    他叭叭叭一点，点了一大堆。

    即便是王富强，也开始皱眉。

    他可不是什么本地土豪，说有钱，也只是比那个没家没事业的二弟，还有那个穷酸的三妹夫一家好一些。

    但这店里的玩具贵到离谱了！

    小孩子的衣服卖的贵一些可以理解，再加上这是商场，不是批发市场，但玩具已经远远超出正常价格了。

    一个汽车模型玩具就要10元，一个什么奥特曼也要10元，还是折后！

    这倒霉孩子随便一指，至少要花上百块！

    这哪里是买玩具，简直就是来倾家荡产的。

    显然，孙晓花也发现这店里的东西太贵了，“好了，小鹏，这些玩具都不好玩，咱们再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再买。”

    王展鹏从小就被惯坏了，哪会管这东西贵不贵，“我不管，我就要这个枪和这个汽车，还有这个也要！”

    这个水枪和汽车都是王民生和他说过很多次的，而且，别的小孩玩的时候拿这些出来特别威风，他也必须要。

    图苔哪敢说话，站在柜台角落里，只希望顾客能完成自助购物流程，自己选好东西来，自己结清钱就最好不过了。

    阎格却不会放过他，“我问你呢，能不能定做？不能我就找别家了。”

    图苔张了张嘴：“我，我不知道……”

    阎格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家店，准备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背心男却留在原地。

    他在等。

    等这家人结款，这样，他就能知道一些手册上关于购物的信息。

    直觉告诉他，现金肯定有问题，在这里消费没那么容易。

    什么样的现金可以食用？

    要么是人疯了，要么所谓的“现金”，就不是纸币硬币！

    王展鹏一闹，孙晓花也没办法，“你看看，他刚才确实是摔了一下，现在头还疼呢，要不然，你就给他买两个玩具算了，再买一件童装，反正我们有购物券，能抵扣六十块呢。”

    王富强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就买三个吧。”

    王展鹏高兴的跳起来，选了两个水枪和一个汽车模型，拿到手之后，直接将其中一个水枪送给了堂哥。

    王民生怕了拍他的肩膀，“行啊，哥没白疼你。”

    王展鹏得意笑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闹，父母一定会满足自己。

    几人来到柜台，用三张消费券结了账，桌上放着一个放购物券的木盒，同样是涂着红漆，盒子正上方一面上有一个正好可以放入购物券的缝隙，图苔看见他们拿出的是浅粉色的购物券，伸出去要接的手顿时收了回来。

    背心男人站在旁边问，“怎么，不收？”

    图苔回答：“不不不，不是的，”

    他看了一眼那购物券，“需要你们直接放入盒中。”

    这样他就不用碰这些购物券了。

    孙晓花没多想，直接将三张购物券放了进去。

    图苔松了口气，“您，您结清了账，可以离开了。”

    一家人走了，背心男人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图苔和桌上的天平以及装着购物券的盒子。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过了一会，也离开了这家店。

    刚才他不动手，是想看看这些购物券到底有没有用，孙晓花一家用行动证明了，这东西的确可以进行消费。

    所以，他原本打算是跟上去，抢走孙晓花手里的所有购物券。

    但这个售货员的态度让他觉得很怪异。

    售货员似乎是个很胆小的人，完全不敢碰这个购物券。

    难道购物券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暂时打消了去抢劫的念头，但也没有完全放弃，毕竟今天他必须要消费的。

    背心男人这次将跟随的目标换成了阎格，这个买校服的男人是没有购物券的，也就是说，他必须使用现金消费。

    他可以利用阎格来试探商场现金消费的规则是什么，权衡利益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去抢购物券。

    不过那个熊孩子也提醒了他，时间不多，需要尽快动手，否则，购物券就会被他们花光了。

    这家败家子，一口气就花掉了三张，说不定准备今天全花光手里的六张购物券。

    背心男人看完手册，早就算好了账。

    如果那条每天必须消费的规则没问题的话，就意味着今天如果不消费，就会出事，所以从周日开始，周一，周二，周三，一直到周四开门离开商场，至少要消费四次。

    这里的商品最便宜就是10元，需要具备40元的购物能力。

    这还不算吃饭和睡觉。

    实在不行，就动用点武力，让这男的赶快消费。

    时间不多了。

    他不知道这个商场的规则是如何计算的，最坏的结果，就是严格按照每日必须消费的规则。

    开业是晚上十点，距离零点，也就是第二天，只有两个小时。

    在两个小时内，必须找到最安全的第一次消费方法。

    几人离开后，店里又安静下来。

    图苔坐在椅子上，没什么事情做，觉得有些无聊，他决定看看店里有什么衣服，免得下次客人再来，自己又回答不上。

    他绕出柜台，在里面挨个看了过去。

    这里空间不算宽阔，到处挂满了衣服和架子。

    但他敏锐的听觉依然捕捉到了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响声。

    哗啦啦。

    有人在拨动衣架，应该是在挑衣服。

    或许是有客人进来了，他没迎出去，而是往旁边一躲，试图让自己隐身在衣服堆里。

    图苔：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今天的营业最低要求已经达标了，就算是不卖东西也没关系，而且，还是一口气卖出去三件！如果不是社恐，他或许都开口让这家人每天来买一件玩具，而不是一天买光三件！

    从衣服的缝隙里，他隐约看见发出声响的地方有一个人影。

    敌不动，我不动。

    敌动，我也不动。

    就这样，气氛僵持住了。

    图苔也蹲麻了。

    终于，那边又传来了响声，哗啦啦。

    声音近了一些，随后一个女孩的声音问，“有人吗？”

    图苔不说话。

    哗啦啦。

    衣架响动的声音又靠近了。

    “你是售货员吗？”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前面的衣架后面露出一个女孩的脸，女孩扎着两个辫子，看起来十几岁的样子，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图苔知道躲不过去了，“那个，你可以随便看看，喜欢什么衣服就去拿，然后到到到……到柜台结账，对，就好了！”

    女孩说，“我有点冷，我想买一件外套。”

    图苔：“好，那你买吧！”

    女孩：“……”

    她转身，伸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浅黄色外套，“我想看看那件衣服，它看起来很保暖，能帮我拿下来试试吗？”

    顾客都已经要求到这份上了，图苔只好从衣服堆里走出来，绕着女孩走到了柜台那里，拿到衣杆，走到挂着校服和那个浅黄外套的地方，“是这个吗？”

    他都不敢多看别人一眼。

    女孩站在他身后，点头：“是的。”

    图苔取下衣服，转身准备递给女孩，然后他愣住了。

    女孩站在他身后，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但那毛衣已经全是血污，她的双腿和双手都是呈现扭曲的姿态，像是被硬生生掰过去的一样。

    裤子更是被血染透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说，“我觉得好冷啊，你能把这件外套给我吗？”

    **

    第一个认出阎小满的不是周章，而是周慧雨。

    “小满，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是同学，周章虽然也是学校的老师，但并不负责教两人所在的班级，只是之前上书法课的时候，周章见过阎小满。

    但说到底，周章都是学校的老师。

    阎小满被老师撞见在这里打工，一时有些慌张，“周老师，我，我是想赚点零花钱，是，是暑假工，对！”

    好在周章没有责怪她，也表示了理解。

    周慧雨凑到柜台那里，小声问是，“小满，你没觉得这地方怪怪的吗？你有见过商场有其他人吗？我怎么觉得这里……”

    阎小满奇怪的看着她，“见过啊，可能大商场都是这样吧，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呢，虽然这里的规矩有点多，但毕竟是商场，和那些小店铺不一样。而且，我看过了，这店里的衣服特别便宜，只要我能多卖点衣服出去，我就能多赚钱，你看见了吗，那条花裙子，我一定要买下来。”

    周慧雨看见她指着的裙子，立刻明白了。

    她低着头，对阎小满说了一句，“对不起……小满，我……”

    阎小满苦笑一声，“我知道的，不是你的错。”

    周慧雨脸色一变，“王民生和我弟弟也来了，他们在——”

    阎小满脸色僵住，“他们来了？！”

    周慧雨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还有你爸，你爸说来这里定校服，你在这里打工，他知道吗？”

    阎小满猛地急了，“不行，不能让我爸看见我在这儿打工，他会打死我的！”阎格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严厉，铁面阎王，被他处罚的学生掰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更别说从小被他带大的女儿，更是没少被打被罚。

    远处的王贵芳自然不知道女儿和同学之间的对话，她还喊：“那个，谁，过来一下啊，你这裙子能不能便宜点啊，一条裙子就30块，这也太贵了吧！不过这颜色真好看，大红色的，喜庆！”

    周章皱眉：“这裙子这么小，你穿不下。”

    王富芳指着他道，“什么意思？你是嫌弃我胖？嫌弃我你去找别人啊，还是你也想像我大哥一样，换个新老婆？！”

    周章无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呵呵，谁知道呢，你看看你自己那点死工资，你想找别人，别人也不一定能看上你，这裙子好看，说不定有大码的，让售货员过来给我拿一条。”

    王富芳是真觉得自己来购物的。

    话音刚落，门口就先后进来两个男人。

    阎格和背心男人。

    阎格不是想进女装店，只是走了一路，发现没有别的童装店，而这家店的店面比其他店都大，说不定也能接定做的业务，所以才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