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手指轻轻拉开她的衣领，贴上她的皮肤。

    于清头皮发麻，浑身一颤。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对面的床上究竟有没有人，背后的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出现过无数种可能。

    但每一种，都很危险！

    这绝不是什么幻觉，她当场就做出了反应——

    转身试图抓住身后的那只手，好按住对方！

    然而，对方似乎发现她已经醒了，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于清咬了一口，对方却依然没有松口，而是死死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两人谁也没控制住谁，但是于清却得以抓住这个机会转过身来，和身后的人面对面！

    但，怎么会是她？！

    苍白的脸，眼圈很黑，死气沉沉的表情，模样却看起来很眼熟。

    是卜程程，她的舍友！

    哪怕卜程程的手被咬破了皮，她也没发出一点声音，而是用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于清：「不要说话。」

    于清想不明白，为什么卜程程半夜要跑到自己的背后去，为什么要睡在自己的床上！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发出声音。

    卜程程松开捂着她的嘴，继续用极低的声音说，「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不然我会杀了你。」

    于清：「你在这儿到底想干什么——」

    卜程程恶狠狠道：「不关你的事！」

    她突然爬起来，跨过于清，跳到床下，又跑到了自己的床铺上，把被子裹紧身体，翻个身继续睡觉，再也不看于清一眼。

    只留下满头雾水的于清：「……」

    她想起刚才舍友的怪异举动，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可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伤口，也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那卜程程刚才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趁自己睡着了，爬到自己的床上来？

    于清忍不住，站起来看了眼对面的上铺，卓悦睡得很死，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自己的上铺是空着的，苏摇铃还没回来。

    夜深了，窗外一片漆黑。

    **

    苏摇铃是被响声吵醒的。

    那是窗户被推开的声音，哗啦——

    紧跟着，有冷风吹进来。

    所以她一下就醒了。

    一个黑影从窗户爬进教室，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渐渐的靠近她——

    就在黑影站在她面前的课桌旁时，苏摇铃忽然伸手，将对方伸出来的手摁住，然后一个转身跃到了黑影身后，另一只手上前，把对方狠狠摁在课桌上，才问：「谁。」

    少年的声音响起，「啊啊疼，是我是我啊。」

    陆野的声音。

    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苏摇铃松开他，等人站直了，才发现是一床被子。

    陆野看到椅子上的另一床被子，愣了愣，「你哪来的被子？」

    看样子，他还以为她会白白在教室里冻上一晚上，所以贴心来送被子了。

    陆野站直身体，揉了揉肩膀，「早知道你有这东西，我就不用来了，这晚上可特别冷。」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怪声！

    像是磨牙的声音，又像是骨头扭动的声音，咯咯作响，是从走廊传来的。

    教室里没有开灯，十点半全校断电，开灯也没用。

    陆野忽然往前面一蹲，顺便拉着苏摇铃躲在了课桌

    苏摇铃：「……」

    她听得到。

    显然，

    这一次不会还是来送被子的好心人了。

    那声音渐渐逼近。

    很难想象是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正常人显然是发不出这样古怪的响声的。

    「糟糕！」

    陆野压低声音：「教室的窗户被我撬开了！」

    苏摇铃：「所以？」

    陆野说：「你不知道，写不完作业的惩罚就是留堂，但这个惩罚最危险的地方不在挨冻，睡不好觉，而是在于晚上教学楼会有一些不好的东西出现！」

    苏摇铃问：「什么东西。」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一点都不怕，便继续道，「我不知道，反正见过一次的人都不会想被一个人留在教学楼第二次，这些东西的恐吓能力大于危险，因为以往教室的门窗都会被锁上，所以无论是什么东西，它们都进不来的。」

    苏摇铃懂了，现在陆同学帮它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窗。

    但不管是什么东西，至少还是很爱护这个学校的设施的，陆野会撬窗，它们居然不会。

    砰！

    一声轻微的细响。

    借着模糊的夜色，躲在桌下的两人看见窗户上多出了一只手！

    嘎啦嘎啦。

    又是骨头扭动的声音。

    还有模糊不清的，似人非人的笑声，似乎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大开的窗户而感到喜悦。

    ——咕噜咕噜。

    有点像是女人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的扭曲音节。

    空气中出现一股若隐若现的恶臭。

    像是腐烂的尸体，又或者是某种野兽的气味，还有附着着粘液时发出的拍打声——

    一张脸出现在那只手的旁边。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

    那张脸没有光滑的皮肤，而是长着血色的鳞片，没有鼻孔和眼睛，嘴巴是一条缝。

    它的半个身体从打开的窗户爬了进来，身体的皮肤也和脸部一样，都布满了鳞片，那恶臭的气味是从它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陆野忍不住看了眼苏摇铃。

    完了，她已经被吓到毫无反应了。

    正常人见到这画面，已经开始尖叫逃跑了。

    怎么可能会面无表情！

    他低声问：「一会我挡住它，你先跑。」

    苏摇铃摇头，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教室唯一的出口就是这扇窗户，而这窗户现在被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霸占着，对我们不利。

    但好在教室的空间很大，而且到处都是桌椅板凳，算是可用的障碍物，只需要在短时间内扔出四周的所有椅子，然后从窗户离开即可。」

    「眼前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但看那四处张望，并且朝着黑板裂开嘴巴露出三层利齿留着口水的样子，我推断它是食人的。」

    陆野：「？？」

    你刚才就在想这个？

    不对，这是正常人的能在几秒内想出来的吗？

    苏摇铃继续道：「光是椅子对它不一定能有阻挡作用，你可以充当诱饵，而我在你争取到的时间内，利用身边的各种桌椅板凳，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把它撂倒。」

    陆野：「？？？？」

    什么逃跑计划变成反杀计划了？

    苏摇铃：「看它身上的鳞片应该是保护它的，但是看起来是类人生物，那么咽喉等地方就是弱点。」

    她快速说完，总结道，「好，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冲出去，然后大喊一声。」

    「卧槽！！！——」

    黑夜里，响起了一声。

    陆野愣住：「哎？不是我叫的？」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而这个声音也不是女声，是男生的声音。

    于是两人就看到已经快爬进教室里的怪物，忽然停了下来，扭头转向窗外——

    走廊上出现了另一个人影，从后面的窗户可以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再加上声音，想不认出来都难。

    是鲁大西！

    「卧槽，这什么玩意儿，也太丑了吧？你大晚上不睡觉搁这儿玩什么，小心我举报给班主任！」

    他看见怪物，非但没有逃跑，反而指着怪物骂了起来。

    陆野原本已经站了出来，见状又默默躲回了桌子

    苏摇铃：「关我什么事。」

    那怪物嘶哑一声吼完，又翻出窗外，猛地扑向鲁大西！

    只听见外面拳打脚踢和各种怒骂的声音，以及怪物的咕噜咕噜叫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卧槽，你身上涂了什么，这么臭，你刚从茅坑里爬出来啊！」

    「还敢咬我，我咬回去！！！」

    「咕噜咕噜！！！」

    「滚开滚开，真男人有本事打架别带面具，看我不撕破你的头套！」

    「卧槽这个头套粘的也太紧了吧！」

    陆野边听边摇头。

    然后他就看见苏摇铃站起来，提起钢做的椅子，从窗户翻了出去。

    陆野：「你该不会是要……」

    他连忙跟了上去，刚从窗户翻出去，便看见地上鲁大西和那怪物扭打在一起，地上已经有了血迹，还有一些散发着恶臭的稀碎不明物。

    陆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苏摇铃举起椅子腿，狠狠刺向怪物！

    要知道，怪物和鲁大西缠斗在一起，一不小心，可能就插鲁大西身上了！

    但苏摇铃的速度更快，更准，怪物似乎察觉到身后的攻击，在最后一刻扭转了身体，避开了后脖颈的要害被刺中，但是也被凳子插到了腿部！

    它发出痛苦的喊声，松开咬着鲁大西的嘴。

    苏摇铃拔出椅子，怪物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用完好的一条腿发力，瞬间跳出了走廊，落在走廊外面的草地上，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鲁大西看着流血的手，骂道：「什么神经病，看我明天不告诉老师……」

    他抬头，一愣，「你们两怎么在这儿？」

    陆野无奈：「这话该我们问你吧，你怎么在这儿？」

    鲁大西爬起来：「谁知道，好像梦游了，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走到这儿了，这人是疯子吧，居然把我咬成这样。」

    陆野又问：「这地上的东西是那个留下来的？」

    鲁大西干呕两下：「那是老子吐出来的！」

    陆野：「？」

    鲁大西怒不可遏：「这小子绝对往自己身上涂屎尿了！我一口下去白天吃的所有东西都恶心出来了！」

    苏摇铃看着怪物逃走的方向，微微皱眉，「好像在哪见过这东西。」

    鲁大西理了理被撕烂的外套：「你认识？告诉我是谁！我一定要这小子好看！」

    苏摇铃：「不认识，觉得眼熟。」

    陆野：「啊……？」

    他顿了顿，道：「不可能吧，你不是转校生吗？」

    苏摇铃转头盯着他，也不说话，直盯到少年白皙的脸微微泛红。

    鲁大西十分不满：「不就是个小白脸吗？至于看这么久？」

    陆野咳嗽一声：「怎么了？」

    苏摇铃直接无视鲁大西，继续问陆野：「你的意思

    是，我第一次来灰烬高中，所以我之前不会有机会见过这东西，对吗？」

    陆野迟疑：「所以呢？」

    「你以前见过这东西？」

    陆野犹豫片刻：「不算吧，我以前只是听被留堂的同学说过，今天才见到它的模样。」

    「那你怎么确定，这个东西就只有灰烬高中才有？我没来过这里，就不会见过它们？」

    陆野被她问懵了：「啊？」

    半晌，他自己还喃喃自语：「对啊，可能学校外面也有这东西，我怎么没想到。」

    他又看向苏摇铃，「那你在哪见过？」

    苏摇铃：「不知道，我记忆里没有见过它们，但是我觉得它们很熟悉，我一定是曾经见过的。」

    鲁大西忍不住打断：「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在的？」

    什么叫做没有见过，又一定见过？

    苏摇铃想了想，道，「奇怪，从来这里开始，就一直发生奇怪的事情。」

    陆野说：「这个学校的确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不是这个学校，是我，是我自己觉得自己说不通。」

    鲁大西：「神神叨叨的，听不懂，冷死我了。」

    他擦了擦嘴上的污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老子不陪你们这儿吹冷风了，回去睡觉。」

    陆野说：「怎么样？要不然我陪着你？万一那个怪东西再来，可就危险了。」

    苏摇铃：「随便。」

    她从窗户翻进教室，陆野跟在她后面。

    跳进来后，他随手捡起旁边的椅子，放在桌上，正好堵住窗户，如果有人进来，肯定会撞到这个椅子，发出响声。

    正好两人是同桌，她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陆野也干脆趴在桌上，捡起地上的被子一披，和她一起休息。

    他刚闭上眼睛，却突然又被人叫醒。

    他的高冷同桌，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认真严肃地问他：「你确定以前从没有见过我来灰烬高中？」

    陆野：「啊？我确定，我真的没见过你。」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让人印象深刻，追着怪物打的同学，如果以前认识，肯定会有印象的。

    苏摇铃：「看来是最坏的结果了。」

    陆野：「什么结果？」

    苏摇铃说：「有人动了我的记忆。」

    **

    早上起床铃响起的时候，天还没亮。

    于清睁开眼，昨晚上没有睡好，感觉浑身疲惫，两个舍友已经下床，她也跟着下来。

    卜程程进了厕所，卓悦站在门口的洗手台洗脸。

    于清也跟了过去。

    卓悦没有看她一眼，和往常一样。

    可就在于清低头洗脸的时候，卓悦却忽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不要相信卜程程，她会害死你。」

    于清：「啊？」

    她擦了擦脸，却看见卓悦已经转身进了厕所，卜程程站在自己后面。

    卜程程的脸色看起来很可怕，眼圈很深，表情僵硬。

    在想到昨晚上她的诡异举动，于清糊涂了。

    她从小就很独立，也不依赖别人，但来到灰烬高中单独经历的这些古怪的事情，让她不由得想起苏摇铃。

    要是苏摇铃在身边就好了，至少有个人可以帮她分析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苏摇铃，还是个正常人。

    等到了教室，于清坐下来，看向教室的最后排，发现苏摇铃和陆野已经坐好了，马上上课了，她也没时间找苏摇铃说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只能等中午吃饭。

    不过……

    现在吴老师的尸体应该被发现了吧？

    等全班人齐了，班主任才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教室里一扫，落在苏摇铃身上。

    于清一瞬间担心，苏摇铃会不会因为昨天没交作业的事情，今天继续被班主任惩罚。

    谁知道，班主任什么话也没说。

    赵晓随在旁边低声：「班主任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安子亦点头：「……的确奇怪。」

    刚才看向教室后排的目光，好像非常生气，但是又强忍着不敢发作一般。

    还有班主任怕的人吗？

    「昨天有一位同学没有完成作业，被惩罚留在教室，不允许回到宿舍，她现在深刻反省，已经知道错了，你们要引以为鉴，绝不能违反学校的规定！」

    陆野转头一看——

    这个据说深刻反省，已经知道错了的同学，正打着呵欠在本子上画小人。

    班主任将讲台的桌面狠狠拍了一下：「上课之前，先通报我们班的人数！」

    他一边说，一边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似乎被谁得罪了却又发作不能，「昨天来了五位转学生，所以高三一班的学生数四十五人，记住了吗？」

    所有的学生都同时回答：「记住了。」

    「多少人。」

    「四十五人。」

    班主任点头：「那么，有没有异常情况要向我汇报。」

    这句话让于清，安子亦等人都很犹豫。

    发现异常情况要向班主任报告，这是入学手册写的。

    但是……班主任总让他们觉得怪怪的。

    要不然，还是先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在汇报吧？

    几人心里默默这样决定着。

    或许是因为转学生和其他的原班生的状态不太一样，他们几人总有一种和大家格格不入的感觉。

    于清也觉得这种依赖感很奇怪，明明他们只是素不相识的转学生，但是遇到这种事情，她下意识还是想要和他们几人先讨论。

    然而，他们没有举手，有人举手了。

    鲁大西举手。

    班主任：「说。」

    「老师！昨晚上有人在教学楼穿着爬行类利齿动物的COS装，到处爬行，被我发现，还咬伤了我！」

    鲁大西情绪激动地控诉着，并且抬起了自己包扎的胳膊：「我受伤很严重啊！」

    安子亦：「？？」

    赵晓随：「？？」

    于清：「？？」

    我时常因为同学遭遇了更离谱的事情，而忘记自己遭遇了什么。

    真的会有人大半夜在教学楼做这种事情吗？

    班主任：「？」

    他的长脸脸色更差了，「你半夜为什么在教学楼？」

    鲁大西说：「应该是梦游吧，我也不清楚，但是老师，这件事一定要追究到底啊！我听说我们学校是有摄像头的，我们一定要抓出这个严重违反校规校记的蒙面爬行怪！」

    什么蒙面爬行怪啊！不要随便给怪物取名字啊！

    班主任：「这件事我会调查的。」

    鲁大西说：「那监控……」

    班主任无动于衷：「监控只能老师才能看，任何违反规定的都会被惩罚，而你，半夜梦游出去，惩罚你将今天的作业多写一份。」

    鲁大西：「啊？？？可是我受伤了啊！」

    班主任正好一肚子气：「别找借口！接下来其他人，给我认真上课！」

    说完，他又瞪了一眼苏摇铃。

    可惜的是，直到

    他出门离开，这威胁性很高的一眼也没有被苏摇铃接收到。

    因为她根本没看班主任。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纸上写——

    四十五。

    四十五人。

    不对，

    人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