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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47.番外(十一)
    黔首们听到文帝的小儿子给亲爹上坟时遇到日食的消息不免吸了口长长的冷气。

    老人是最听不得这个的,因为“孝道”关乎他们的核心利益,同时也与年轻人的未来息息相关:“皇帝的小儿子真不是个善苗。没见过给亲阿父上坟还遇到天谴的,铁定是坏得边了。”

    “是啊!不然咋会遇上这种没天理的事。”一旁的人也跟着谴责,甚至还为“倒霉”的文帝掬了把同情的泪水:“我瞧今上也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遇上这种不孝子孙了?”

    彼时的文帝登基八年,在经济上开放皇家的山海之泽,允许黔首在特定时间里进去打猎、拾柴、捞鱼,同时将十五税一的田租减到三十税一,延续了萧何曹参的无为而治与孝高后的精简政府。

    政治上,汉文帝在高后废除了秦朝以来的妖言令、夷三族、禁书令后,又进一步地废除了连坐与肉刑,并将折磨黔首上百年的鬼薪白粲和城旦舂从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徒刑,大大减少了各地官婢的数量。

    搁在史学家的角度,文帝的任期十分平淡,这也导致司马公写本纪列传时对文帝本人高度赞扬,但也很难扩充读者感兴趣的事。

    至于黔首就更简单了。忙于生计的疲惫人民只求皇帝不折腾,官府有良心。这也导致刘瑞学历史时他的老师说了个十分扎心的笑话——“做官的要是治下没有饿死者,万事只收百分之五的好处费,那他就是十里八乡的青天大老爷,年考都能抬头挺胸,傲视群雄。”

    文帝倒是谴责者里独一无二的清醒者。作为此事的“受害对象”,文帝对天谴一说嗤之以鼻,但又不好显得自己特立独行,所以揪住天幕的话头委婉问道:“我的孙子是怎么算到武儿会在日食之日里给朕上坟的。”

    一旁的薄姬往儿子的后背打了一掌,呸呸呸了好几下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可不能弃母而去,这是大大的不孝。”

    文帝只好向其告罪:“儿子只是顺嘴一说,哪有什么不敬之心啊!”

    天幕再次踩点说道:【现代人都非常清楚日食是可以预测的正常天象,与君王道德等轩玄而玄之的东西毫无干系,但是古人并没有这科学意识,甚至因各式的天象做出极为可怕的事。】

    【说得简单点就是日食和刮风下雨一样,是非常正常的天象。】天幕说罢还开玩笑道:【太阳与地球也是要休息一下的。与暴雨暴晒相比,日食的危害性趋近于零,并不值得人们戒备。】

    为了增强这句话的可信度,天幕还放出后世争相观看日食之景的画面。

    瞧着那群看就看,还冲着日食许大愿的“魔幻生物”,西汉的土著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

    天幕说得没错,跟洪水干旱相比,转瞬即逝的日食真的不算什么,至少不会造成他们缺水缺粮,人员伤亡。

    所以……

    “所以那群术士明知日食是正常天象,但还是以老天发怒为借口,逼得我们出钱出人,家破人亡。”关中一代尚且能把日食的锅丢给皇帝,所以黔首并未因此有所损失,可偏远地区的穷人就不好过了。

    因为穷,他们比富裕地区的黔首更好欺骗,更易被当地的仙人,富豪踢进一个世代为奴的大陷阱里,从而像笼子里的老鼠般流血流泪,永无止尽。

    当然,这种做法不是万无一失的,同时会在压力的临界点迎来一波“山崩海啸”。

    “你们一直在骗我。”

    “就是因为你们把日食说成老天的怒气,我们才花钱建了那座泥庙。”

    “把细君和小郎还给我……”

    “把我们的钱都吐出来。”

    天幕公布了日食的秘密后,各地爆发了星星点点的小型起义。

    察觉不对的骗子术士赶紧收拾细软离开。然而这等偏远之地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况且对于半辈子都搭进来的术士而言,空手离开是不可能的,必须找个骡子扛着沉甸甸的家当离开。

    “爬呀!你给我赶紧爬呀!”身上裹着七八层布料的术士大汗淋淋地推着骡子的屁股,结果被气急败坏的后者喷了一身,踹下遍布荆棘石块的山坡。

    “啊!”术士的视线有且仅有踩空的骡子与婆娑的树影。

    还没等那几百斤的骡子把他压死,他就被尖锐的山石劈开了脑袋,连带着颈椎也折成一个离谱的角度。

    山民赶到事发地时,只剩两块烂肉挤在石块之间,任由来者抢夺肉里的值钱之物,然后把骡子抬走,术士留给伺机而动的飞禽走兽。

    术士如此,豪绅亦是下场不好,也就仗着家仆众多在那儿抵抗了三四来天,最后还是沦为树上的一块腊肉,差点吓死赶来平叛的各地官兵。

    【虽然在战国就有《甘石星经》提及日食乃天体互掩的正常现象,但是直到刘歆给出预测日食的计算方法,将其写入《三统历谱》后,才让大众慢慢接受这一事实,同时也为倒霉的刘武洗刷冤屈。】

    倒霉的刘武:“……我就知道我没问题。阿父,你看儿子真没问题。”

    文帝不想面对儿子的愚蠢面容,而是等着天幕解释他的乖孙如何坑死大他一轮的愚蠢叔叔。

    考虑到启儿的寿数与他去世时刘瑞还是青瓜蛋子,所以武儿扛上一个不孝的黑锅时,罪魁祸首撑死也就十六七岁,刚刚过了大男之龄。

    文帝:“……”

    虽说孙子有脑子是好事,但是刘武没用到这种程度还是令文帝感到十分不爽,甚至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下疑似“邀功”的刘武。

    刘武:“……”他都已经证明自己不是个不孝子了,为何阿父还会露出这种表情。

    【除去延陵出土的《皇帝日记》,司马公的《史记》与卓大家的《汉宫秘史》也记录了孝高武帝还是太子时的储位风波,因此在史学家们捋顺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们复刻了这场风波的交手片段。】

    【和后世的很多太宗一样,文帝的上位也不符合王权交替的正常规律,所以在登基后很快立了长子为太子,同时把当时还是代王妃的窦漪房扶为皇后。】

    窦漪房揪紧裙摆,努力不让自己的脸上流有异色。

    【不知因为小儿子在丈夫当上皇帝后就被送往苦寒的代国守卫边疆,还是因为自己换上眼疾后就渐渐失去文帝的宠爱,连带找回的同胞兄弟也要受到勋贵们的打压,总之在景帝登基后,荣升太后的窦漪房给人的感觉就像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曹七巧,非常非常地不可理喻。】

    【如果说薄家的没落是因薄昭的狂妄,那么窦家就该把锅扣给想当皇太弟的刘武,以及支持刘武上位的窦漪房身上。】

    上一个被天幕批的还是惠帝刘盈。

    吕雉立刻坐直身子,想看看薄姬的儿媳能有多作。

    【不巧的是,景帝前期还在解决文帝时的藩王问题,所以为了守好自己的关中大门,他在某次家宴上借着酒劲儿说要立刘武为皇太弟,差点造成关中政局的初次分裂。】

    虽然知道正常男人不会放着儿子不立,把弟弟立为皇位继承人,但是从文帝到宫卫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刘启,感叹他可真够狠的,居然把皇位当成掉驴的萝卜。

    【当然,无论是从古人还是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景帝对刘武的承诺都是放屁。】

    太子刘启:“……”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且不谈那时的薄姬还活着,就说出任北宫双傅的臣子能接受刘瑞无端被废吗?更别提景帝说出这话的当场就有窦家人与三公九卿把他“叫醒”,差点跪死在未央宫里。】

    遭到背刺的窦漪房:“……”三公九卿不支持她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家人也反手一个大背刺。

    【迫于压力的景帝很快立了太子,而梁王与皇长子刘荣的存在也给太子刘瑞带来无与伦比的压力,使其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才是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刘瑞在巴蜀改进了制盐方式,吸纳百家的精英并在白纸的基础上开展科举,将中下层文人与诸子百家套牢在自己的马车上,使其无法成为刘武的旗下力量。】

    【与此同时,针对楚王的乱|伦调查与巴蜀井盐的大规模生产也严重打击了齐系七王与淮南系、吴系的经济支柱。更绝的是,刘瑞在时间成熟时发起影响西汉格局的税收改革,通过各地的信息差让吴王以为关中缺钱,从而高价收集蜀地的南越铜并扩大钱厂的生产规模。这一决策不仅导致吴地的粮食产量一跌再跌,更是让吴王在之后的旱灾里不得不搞地域主义,把矛头转向中原的太子,由此爆发了景帝时的藩王之乱。】

    【虽然从上帝的角度来看,刘瑞也是蕃王之乱的背后推动者,并且他在自己的日记里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点,为此免了吴地黔首的五年劳役。可在史学家与当时的黔首看来,这都是吴王刘濞的错,甚至连吴国本地的黔首乃至吴王的好兄弟都当起关中的“带路党”,使其在不到一季的时间里平息叛乱,彻底收回各地藩王的自治权与免罪权,在诏狱或者关中的府邸里迎来一个体面的结局。】

    (弹幕)【体面,实在是太体面了。】

    (弹幕)【名为体面,实则是你不体面的话我就帮你体面。】

    【至于隔得较远的藩王是怎么把梁王这个皇帝的亲弟给扯下水的,这还要讲景帝的萝卜是怎么把弟弟吊了六年之久,甚至在刘瑞当上太子后,景帝还给弟弟画饼,说是等薄姬去后就把梁王立为皇太弟,然后学高祖立白马之盟,让梁王承诺继位就立刘瑞为皇太侄。】

    “不是吧!这话居然有人相信?”别说是心脏的政治家,就连村里的老文盲都老人地铁看手机道:“你都作古了还能管住大权在握的弟弟?能信的都是傻子,无可救药的傻子。”

    “说这话的是傻子,信这话的更是傻子。”

    文帝再次看向他那愚蠢的儿子,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后决定任其野蛮发展。

    大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小儿子蠢点就蠢点。至少他蠢得人尽皆知后不易成为攻击对象。

    【景帝的“真诚”与高超的画饼技术深深打动了梁王刘武,使他觉得自己成为皇太弟的梦想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从而在兄长的邀请下入京探讨吴王之乱,决定通过这场叛乱来证明自己可以成为兄长那样的一国之君。】

    【事实证明,刘武的这次行动是冒进的,同时毁了梁王一脉的全部声誉。】

    【景帝在研究帝王家庭关系的学者眼里一直都是缺爱的权威型父亲。从现已发掘的记录来看,你很难看到景帝在父亲这一角色上对孝高武帝乃至其他儿子的爱护。相反,要是把景帝看成教导儿子帝王学的老师或猎人,而刘瑞是他最出色的学生,那么便可理解景帝的行事逻辑。】

    【同时也能明白刘武被“骗”入京后为何是刘瑞对付这个叔叔。因为在景帝看来,刘武就是用来测试刘瑞功课的期末考卷。测试刘瑞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以及让失去梦想的刘武心甘情愿地为兄长对付吴王的大军。】

    “他成功了。”文帝在天幕道出最终结果前就已明白了刘瑞的逻辑:“武儿在日食之后有且仅有一种自救方法,那就是把日食的锅甩给吴王,宣称这是朕的启示,让他协助启儿平息吴王之乱。”

    至于关中是否相信这套说辞,反正只要表面过去,也不会有蠢货舞到梁王面前。

    然而文帝还是小看了刘瑞的能耐,以及刘武能被侄子捶成啥样。

    【梁王给文帝上坟的日子是原属奉常的太典星与宗正定的。想必大家听到这个原属就能明白里头肯定是有刘瑞的手笔。】

    “有意思。”另一时空里的刘邦赞道:“做老子的就怕儿子没有插|人,不会插|人。”

    说罢似乎想了到什么,露出一副憋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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