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让晁错陪刘瑞去鲁国的事还没引起关中儒生的抗议,就先让晁错陷入深深的怀疑中:“陛下这是……”
“陛下这是想着内史大人与儒生们有着诸多误会,正好借着太子出行的功夫解开误会,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前来传旨的黄门侍郎笑着道:“还请内史大人好好准备,莫要让太子就等。”
晁错的表情微微一僵,但还算冷静道:“劳烦若君走一趟了。”
说罢亲自送其出门,看着马车慢悠悠的离开,眉头终于轻轻拧了起来:“陛下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如果没有太子同行,晁错去鲁国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而让一个法家的代表大臣陪着太子去孔丘的老家……
晁错看不懂刘启的操作,但是他知道儒生,尤其是鲁国的儒生一定会羞愤欲死,甚至与法家不死不休。
这可不是晁错期待的。
但也许是刘启想要的。
因为他是君王的一把刀。
亦或是说,法家的大臣一直都是背锅侠和利刃的存在。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这也是刘启重视晁错,想把利刃传给刘瑞的重要兆头。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晁错没想示好刘瑞,因为他的身份摆在在这儿。作为皇帝的利刃,绝对的孤臣,绝对的保皇党,他不可能向储君示好,否则刘启会立刻宰了他。但又不能毫不表示,否则等刘瑞上位后会罢免他。或是在刘瑞登基前,刘启就觉得他挟权自重,连储君都不放在眼里,于是亲自将他罢回老家。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真不是个夸张的说法。
头疼的晁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脑袋,最后招来忠心的家仆,让他请郅都过来一聚。
太子回宫不到一年就再次出行的事让薄皇后很是吃惊,同时也让凤凰殿的栗姬长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还说是疼爱呢!哪有成天把疼爱的儿子往外赶的。”
栗姬说罢还心情很好地向孙子招招手。
小皇孙还没有名字,所以根据其母的姓氏称其为荀皇孙。
一岁大的荀皇孙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胖嘟嘟的看起来分外有福,.52GGd.然而栗姬的笑容在孙子走的歪歪扭扭,还是需要奴婢抱到跟前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把手上的漆器砸向荀皇子的阿母:“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都一岁了还不能稳稳当当的走路?”
家人子打扮的少女顶着蜜水跪下,表情慌乱道:“孩子还小,走不稳当也是……”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栗姬便骂道:“你当我是懵懂小儿,没养过孩子吗?”
栗姬吼得荀姓的家人子身形微颤,一旁的荀皇孙也是小嘴一瘪,哭得那叫个撕心裂肺。
“别嚎了,赶紧把他抱下去。”上一秒还像个慈爱大母的栗姬下一秒便状若魔鬼道:“都给我滚出去。”
被吓到的荀皇孙哭得更大声了。
荀家人子见状,立刻捂着儿子的小嘴躬身退下,结果走到宫门口时听见栗姬冷冷说道:“没用的东西,生的孩子也如此蠢笨。”
“若不是你为荀氏之女,我儿的宫中也容不下这般蠢妇。”
荀家人子的眸中有泪光闪烁,但还是强撑体面地离开。
“蠢妇。”栗姬待荀家人子走后冷冷道:“这是个蠢货,馆陶长公主也是个蠢货。”
“夫人慎言。”栗姬身旁的老黄门出言提醒道:“您还要馆陶长公主帮着将公子荣扶上帝位呢!要是让人传到馆陶长公主的耳中……”
“怎么,你要去馆陶那儿告我一状?”栗姬的眉毛挑的很高,这让她那艳丽的五官显得越发尖酸刻薄:“你个吃里爬外的老东西,见着椒房殿的小兔崽子当了太子,就想另拜山头,卖主求荣了?”
栗姬伸手扇了老黄门一巴掌,犹嫌不够地让人将其拖下去行刑。
好在周围的奴仆准备动手时,刘荣出面制止了小黄门的粗鲁行径,将老黄门从地上扶起,轻求道:“先帝与太皇太后,太后都以仁为本,后宫诸母无不效其宽和仁善。”
刘荣让自己的小黄门将老黄门扶下,冲着栗姬苦口婆心道:“阿母非要与先帝的理念背道而驰,让我们兄弟难堪吗?”
“难堪?合着你觉得我这个当阿母的只会让你感到难堪?”栗姬气得上手就打,刘荣没法反抗阿母,只得默默忍受栗姬的又打又骂。
“人有脸,树有皮。我栗姬怎么生出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儿子,你以为我苦心谋划这么久是为了谁?”
“为了谁?”
栗姬的尖叫声差点掀了房顶,同时也让凤凰殿里的婢女黄门都无比痛苦地伏地颤抖,暗骂自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摊上这么个主子。
纵观汉宫,没有任何一个嫔妃比栗姬更难伺候。而且栗姬难伺候也就罢了,赏赐上也是抠抠搜搜的,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但却让奴婢穿得无比寒酸。
刘荣瞄一眼战战兢兢的奴婢们,刚想提醒栗姬说话避人,结果对方压根不让儿子开口就一个巴掌过来,在刘荣白净的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印子,看得人是分外绝望。
好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场景并未持续多久,就有大长秋过来斥责栗姬形容疯妇,要是再闹腾就滚去掖廷。
如今的刘启早就厌了闹腾的栗姬,但是想用更温和的方式废掉长子,所以就任由栗姬闹腾,逐渐毁了刘荣在官民心里的好形象。
刘若和晁错晃晃悠悠地离开长安时,李三一边为刘瑞剥橘,一面说着宫里的事情:“凤凰殿那儿又在闹腾,也不知栗夫人是哪根经搭错了,不喜欢也不必如此折腾荀皇孙的阿母……”
“荀皇孙?”刘瑞一直忙着制盐的事和之后的科举,所以没空关注宫里的败家之犬。要不是栗姬跳得太高,还跟馆陶长公主来往密切,刘瑞也不会多给凤凰殿一个眼神:“他的母亲是豫州荀氏?”
“正是。”李三有些惊讶道:“家上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豫州荀氏,还有哪家能让凤凰殿的那位迫不及待地迎入宫又生下长孙?”西汉的政治制度虽是用功勋外戚对付诸侯,但在关中也会让功勋与外戚保持对立。因此从先帝到今上,无论是薄家还是窦家,都是那种依靠皇权壮大的破落户,在有股份的外戚面前需要扒着皇权才有三分底气。
对于有集权欲的西汉皇帝而言,比起大姓之女,外戚的出身自然是越低越好,这样他们对皇权的依赖性高,留给皇帝的操作空间也大。
历史上的金屋藏娇是因为汉武帝继位时年纪太小,不依靠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根本压不住功勋之家。并且为了确保馆陶长公主能拼死拉住窦太后,刘启还让信乡公主嫁给馆陶长公主的幼子,也算是为汉武帝的帝位上了两重保险。而汉武帝大权在握后,面对已有威胁征兆的窦陈两家,他也没有心慈手软,而是借刘启留下的陷阱将其赶出了权利中心,然后扶持新的外戚——卫家上位。
当然,比起登基时不能亲政的汉武帝,年纪更大的刘瑞并不需要用联姻给自己的皇位上保险,相反,他应该学汉武帝后期那样用新的外戚打击他要削弱的力量。
这也是馆陶长公主暗示亲上加亲时,刘启会含糊拒绝的原因。
“豫州荀氏啊!”刘瑞对这个姓氏并不陌生,因为在东汉,豫州荀氏也叫颍川荀氏,正是荀彧的老家。
顺带一提,这一脉也有个特别有名的先祖叫荀子,正是李斯,张苍,韩非的老师。
“凤凰殿的那位真的挺有创意的。”刘瑞接过李三递来的橘子,含糊道:“那么有名望,那么有脑子的家族也不希望女儿成为家人子吧!”
尤其是上栗姬这艘破船。
车马晃晃悠悠地抵达孔丘的老宅时,刘瑞为了表示尊敬,特意在距离孔宅三里的地方下车步行,这让表情奇臭的儒生们缓了脸色,还算恭敬地上前行礼。
“这就是孔宅啊!”能在这个平行的时空里踏进孔丘的旧宅也算是件荣耀的事,毕竟到了后世,别说是孔子的旧宅,西汉建立的孔庙都没留几个,更别提被满清和近代入侵者毁掉的珍贵古籍。
实不相瞒,刘瑞想搞印刷术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用金属印刷版留下这些思想的火种。
竹简易腐,纸张难存,所以还是金属印刷版能挺过千年,让后人看到一段伟大的历史。
刘瑞止住想要跟随的人,仅与李三进了孔丘的旧宅,顺着墙壁一一抹去,最后在某个缝隙摸到金属一角。
“李三。”
“诺,”李三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刘瑞后用身体挡住小心刮砖的主君,担心道:“家上,您这么弄也不怕宅子塌了?”
刘瑞正专心试探墙后的空间,随口回道:“藏书的肯定希望后人挖出此物,塌不了的。”
或许是刘瑞的人品起作用了,没过一会儿还真让他挖出几个青铜盒子,于是将其小心藏好,方便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