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殿自两位公主离开后便只剩下哑奴与王娡,来往间安静地令人发疯。尤其是在太皇太后的爪牙如秃鹫般把鸳鸯殿给篦了遍,愣是将王田两家埋下的钉子拔了个一干二净。
“行了,都拿下去吧!给我这个活死人送吃的还有意义吗?”王娡这天总是觉得头晕脑胀,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地晕过去。虽然太医看后表示王娡一切正常,纯粹是在自己吓自己,可是王娡非常清楚她不可能有病。她还没当上皇后,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呢!怎么可能把自己活活吓死?
综上所述,王娡只能得到一个让她绝望的答案,那就是皇帝已经容不下她了,所以在她的饭菜里悄悄下毒,想以比较体面的方式让她离开。
“陛下真是……薄情寡义啊!”躺在榻上的王娡苦笑着流下眼泪。
服侍她的哑奴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安安静静地收拾掉餐具,然后将王娡的话都一五一十地上报给长乐宫。
薄姬在得知此事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而窦太后不免有些可怜王娡,但是想到此人干出的事又没法同情她,只能对长寿詹事吩咐道:“小王良人的小儿子过些天便抱给皇后吧!他的生母一走,总得有人照顾一二”
“是。”长寿詹事低头应道。
想到王氏姐妹留下的孩子,窦太后更是头疼不已。
信乡公主被抱去椒房殿时只有四岁,刘越更是两岁的奶娃娃,所以与生母的记忆不深,还能与刘瑞培养感情。可是王娡的大女儿在生母出事时已经十一岁了,二女儿也是九岁的大姑娘,根本不可能被皇后养熟。无奈之下,刘启只能把两个女儿托付给太后,免得女儿无人教养,
“信乡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但是阳信很不老实。”想起刘瑞前几日拜访时说过的话,窦太后决定赶紧处理掉王氏姐妹,以免夜长梦多,又生事端。
“太后,梁国的使者求见。”长寿詹事突然报道。
“武儿的使者?”窦太后的高兴之色凝固在脸上,犹豫后忍痛回道:“哀家不见他。”
“太子的册立仪式结束前他都别来拜见哀家。”免得皇帝又会冒出不好的念头。
长寿詹事奇怪地看了眼满脸苦涩的窦太后,低头出去打发那个满脸焦急的梁王使者。
“太后说了,在太子大典结束前都不见客。”因为太后表现得非常纠结,所以长寿詹事对梁王使者还算客气,就算是劝人离开也是好言好语,生怕惹了对方不快:“公请回吧!可别让梁王殿下望眼欲穿。”
梁王使者的眼珠子在长寿詹事与殿门前来回晃悠,终究是勉强一笑道:“劳烦公在太后面前多多美言,梁王殿下自然有赏。”
“不敢不敢。”长寿詹事拱手谢道:“为梁王殿下办事岂敢讨赏,只是最近太后事多,总会有顾不上的地方,还请梁王殿下不要在意。”
“这是自然。”梁王使者笑着离开,但在出宫门的那刻表情一变,满脸写着“劳资要完”。
燕太子刘定国和楚王刘戊死后,留在关中的藩王也都陆续回国。毕竟将国内的事都交给丞相太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加上这群大手大脚的藩王在京的开销就是个天文数字,一直都由少府报销。所以在该死的伏诛后,不必皇帝赶人他们就麻溜地离开,省得让关中查出点什么,他们就得交代在这儿。
而在一众藩王逃也似的离开关中时,梁王刘武却反常地赖着不走,甚至做出一系列的迷惑行为。
“中大夫的长寿殿之行成果如何?太后可有说些什么?”梁王刘武不等使者拜见便迫不及待道。
代表梁王去长寿殿的使者——梁国的中大夫韩安国瞧着主上兴奋的模样,真是为对方捏了把冷汗。
同为先帝的儿子,怎么今上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奸诈性子,而梁王明明年过三十,却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毫无城府。长此以往,别说是宣室殿里的皇帝,估计连梁王的太子侄儿都能把他整得够呛。偏偏在韩安国无比着急时,当事人还毫无13数地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幻想着能让长寿殿里的老母亲立他为皇太弟。
“中大夫这是怎么了?一言不发的是有什么心事吗?”梁王刘武见韩安国一言不发,逐渐有了不好的猜测:“难道太后……”
“还请大王恕罪,老臣此行并未见到太后。”韩安国的请罪动作让梁王的笑容僵在脸上,导致他没看到梁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长寿詹事说太后近期不见客,还请大王……三思啊!”
梁王刘武没有让韩安国起身,二者间弥漫着的僵硬氛围让韩安国冷汗淋漓,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孤知道了,还请中大夫下去休息,日后也替孤多谋划。”梁王刘武笑着扶起韩安国,明明是和平日里一般无二的热切态度,但却让韩安国感到从未有过的疏离。
“臣是大王一手提拔的,自当为大王效力。”韩安国并未因刘武的态度未变而有所放松,甚至比之前表现得更为惶恐:“还请大王……”
韩安国刚想劝刘武别再闹腾,老实接受侄子继位的传统时,梁王刘武扶着对方的手稍稍用力,让韩安国没法说出剩下的话。
“公请回吧!”梁王刘武拍了拍韩安国的肩膀,还是那副贴心上司的模样:“本王在关中还要呆上一段时间,所以请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的忙呢!”
“诺。”韩安国的喉结滚动了下,恭敬告退后,梁王刘武的笑容便骤然消失,然后用极大的力气将桌案上的东西一一扫下。
“婢子竟敢欺辱于孤。”梁王刘武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到室外,但是在他难以压抑的愤怒下还是让屋外的韩安国听到动静,随即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大王息怒。“一直呆在屏风后的谋士上前劝导:“韩公有大才,而且对大王忠心耿耿,还请大王看在韩公近年的苦劳上不要为难于他。”
说罢,谋士还很有眼色地给梁王戴了顶高帽:“做大事者要有容人的气度。大王并非池中物,又怎会因底下人的一次失败而耿耿于怀?”
梁王的怒意有了一丝丝的消退,随即对来者勉强笑道:“公孙先生说得是,孤也是太心急了,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被梁王奉为座上宾的谋士公孙诡摸摸胡须,看起来确实是有谋士的风范:“大王有仁爱之心,想如夏之姒扃那般得到兄长的禅让,而不是像楚灵王那般落得残暴不堪的名声。既让陛下不仁于大王在先,执意要让公子瑞继承大统,那大王也不必顾及叔侄之情,务必要让天下明白公子瑞资质欠佳,一旦继位便如夏之孔甲般会为天下带来不幸。”
公孙诡对薄皇子的了解少之又少,但是一个十岁的奶娃娃能懂什么,加上薄家也就一个太皇太后在支撑门楣,所以给公子瑞泼些脏水也无伤大雅。
梁王觉得公孙诡那句“陛下不仁于大王在先”真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可是想想姐弟三人的昔日处境,以及刘启除了在立储的事情上有负于他外,其余时刻都是无比偏心同胞姐弟。
梁王不是聋子,自然知道有人抨击他在关中的做派几近君王,甚至为此吃了不少言官的奏章。
可即便如此,刘启也没怪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想到这些,梁王真是针扎似的不好受,但是想到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他又狠下心道:“公以为孤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自然是让陛下乃至关中上下明白立公子瑞为太子有驳于上天的安排。”公孙诡拱手拜道:“臣在关中收买了不少游侠为耳目,只等上苍的暗示一到,臣的耳目便会替大王造势,然后借民意逼迫陛下让步。”
公孙诡信心满满道:“那时的大王再将梁国的粮食运至关中,以解陛下的燃眉之急,定可收天下黔首之心。”
“善,大善。”梁王听后自是万般佩服,觉得这是拿到储君之位的最佳选择。
至于刘瑞……
只怪这个侄子是兄长的嫡子,倒霉投进薄皇后的肚子里,待他继位便封其为楚王,也算成了叔侄间的一段佳话。
想得很美的梁王不知道的是,握着作弊器的刘瑞早就想好如何在天灾不断的刘启治间完美避开来自天象之说的污水,让土著明白什么叫人造的天选之子。
同时公孙诡也没料到的是,他这一等就是八年,等得梁王都快认命了,也没能让刘瑞毁于天象之说。
而在喜气洋洋的椒房殿里,薄皇后一边为儿子的太子之位终于尘埃落定而松了口气,一面又为儿子的远行担忧无比。
要知道,刘瑞去的可不是繁华的洛阳,而是蚊虫遍地,靠近西南蛮族的犍为郡。听说那里的人受荆楚和西边蛮族的影响还在奉鬼神之说,举行各种巫术祭祀。
一想到儿子要去那种地方,薄皇后就跟后世听说孩子要去撒哈拉沙漠旅游的老母亲那般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