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凤栖山上上下下便都忙碌起来,季景西肩担重任,前一晚大约只合了一个时辰的眼,人何时走的杨缱都不知,直到上午的仪程即将开始,她才远远在皇帝身边瞧见熟悉的身影。
今日的季景西颇为应景地穿了身红白相间的利落猎装,衬得人宽肩窄腰,修长笔挺,如青松翠竹飒飒而立,与平日懒散风流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知惊了多少人。
细看之下,又忍不住发笑——利落是挺利落的,然而这人就是不能给你痛快夸他的机会,偌大凤栖山猎场,哪个都不似他一般金冠束发、玉石嵌带,一身环佩琳琅,衿贵的不得了,不知的还以为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跑了出来。若再配上那张过分昳丽的脸,和嘴角散漫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围猎的,说来踏青都更可能。
这人就差明着把“敷衍了事”四个大字摁在脑门上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恐怕只有这位从小骄矜到大的临安郡王,能将这么一身叮叮当当的金银玉石穿得熠熠生辉又不落俗套,仿佛这人天生就该夺目耀眼如一团烈阳。
杨缱又多看了几眼才不舍地将视线从季景西身上移开,听着女眷席里不时传来的抽气声,抿了抿唇。
身边陆卿羽问她,谁给景西挑的衣裳配饰。
“是我。”她话音里有几不可察的懊恼,独占欲在这一刻蓬勃喷涌,却又被另一股莫名的骄傲压下,心绪颇为复杂。
台上,礼官还在念冗长的祷词,陆卿羽缝插针地赞叹,“也就他压的住这一身。”
紧接着下一句便是:“你是不是仗着他脾气坏得人尽皆知,压根不怕有人跟你争?这么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也不藏好,不怕招来碍眼的?”
杨缱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拧巴巴地反驳,“我怕谁?”
眼下场合肃穆又庄严,陆卿羽却险些因这狂放之词咳出声,幸好台上的礼官稍作停顿后又开始啰嗦,才使得她没当众失态。
不再理会她,杨缱再次望向季景西,后者刚好心有所感地看过来,两人视线在半空交回,片刻后,临安郡王收获了自家媳妇一记突如其来不讲道理的眨眼杀,附带一抹甜笑。
季景西当即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揉了揉被击中的心口,想要警告她别捣乱,却发现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不由遗憾地撇撇嘴。
秋狝第一日的热闹,惯例是属于天家的。为彰显自己老当益壮、康健硬朗,围猎正式开始后,老皇帝亲自下场猎了一头鹿,拨了头筹,之后众人才陆陆续续进入围场,由皇子们打头阵,各家年轻的小辈如脱缰野马般冲进了林子。
杨缱也随大流地进了围场,心不在焉,也不开怀,心思总飞到别处,惦记着季景西早膳有没有吃,走到了哪儿,能不能找个机会脱身去寻他……
彼时皇帝已回到高台,猎场那边不时传来的好消息,令他极为畅快,“好!都是我大魏的好儿郎们!赏!”
几位宰辅伴君左右,苏怀远笑呵呵道,“皇上英姿亦不减当年,有您珠玉在前,一个个怕是都铆足了劲要争头名呢。”
头一个传出射中猎物的正是苏怀远的嫡子苏奕,魏帝心情好,自然不吝夸赞,“你家煜行不错,文武双全,朕记得他在凤台有一段时日了吧?长久不见,朕还真有些想他,回头同吏部打个招呼,秋狝结束后便回京任职吧。”
天降喜讯,苏怀远激动得当即跪地磕头,“臣替犬子多谢皇上抬爱!”
……这就调任了?
此前还被徐衿死死压在凤台县令位置上动弹不得的苏奕,因帝王一言而“时来运转”,在场之人皆被打得措手不及,心中微妙地生出几分荒唐之感。
苏奕何人?楚王的左膀右臂!抬举他,是否意味着皇上更看好七皇子季珏?
老皇帝才不管底下臣子们的小心思,夸完苏奕,也不忘另一人,对杨霖道,“明城也下场了吧?几年前南苑筛考时朕便记得她那百步穿杨的好箭术,如今几年过去,可还勤勉?”
凤栖山为女眷单独辟了一块地方,各家夫人贵女但凡敢开弓的都想去争上一争,杨缱更是其中最被看好的。杨霖却了解他的女儿女婿,季珩那小子定然提早同阿离商量过如何行事,大抵不会遂了皇上的愿。
杨霖想好了说辞,面不改色道,“皇上有所不知,缱儿自打成亲后,便一心专注于做贤内助,怕是钻研吃食的心都比骑射多,早就懈怠啦。臣也不求她出什么成绩,不过是借着您的恩典,盼她玩个尽兴,免得在内宅熬傻了。”
其他人:“……”
你在说什么东西?敢不敢看着我们再说一次?你是不是看不起被她气吐血的苏相公?
老皇帝也被他说愣了,表情甚是微妙——他是病了,又不是傻,《六问》那篇文章现在还挂在国子监门口呢!
苏怀远至今不忘吐血之仇,忍不住开口,“杨相这就谦虚了,谁不知临安郡王妃能文能武?区区围猎又岂会令人失望?还是说,郡王妃手握御赐精弓,却打算敷衍了事?”
杨霖却仿佛听不出话中的夹枪带棒,颇为讶异地拱手,“没想到苏相如此欣赏我儿,多谢,感恩。”
“……”谁欣赏她了!给我把你的“感恩”收回去!
原以为话题就这样被杨霖终结,却不想老皇帝突然道,“朕也相信明城不会辜负朕一番心意。”
杨霖:“……”
苏怀远顿觉通体舒泰,得意地瞥了一眼过去。
眼见那君臣二人都快要口头上给杨缱定下目标,杨霖眼底的温度越来越凉,忍无可忍,刚要出声打断,身后,陪驾的杨绪尘忽然出声请求,“父亲,儿子也想去猎场散散心。”
此话顿时吸引了在场注意,杨霖一愣,反应过来,脸皮一耷训斥道,“胡闹!你身子孱弱,怎可冒险?”
杨绪尘摸了摸鼻尖,好脾气地解释,“原本儿子能来,也是沾了谢侍郎要留守京中的光,既如此,岂能辜负这大好风光?弟弟妹妹们能在围猎上一展英姿,儿子羡慕得紧,就近瞧瞧也是好的,大不了让妹妹陪我,绪南这会怕是已经跑野了,想寻他也难不是?”
谁都知道信国公府世子是这家人掌心的金疙瘩,阖府上下对这位世子爷是恨不得摘星星给月亮,眼下听杨绪尘说得这般可怜,杨霖显见地一脑门子气化作心疼,面上却仍僵着,梗着脾气冷哼,“这我可做不得主,你自个儿求恩旨去。”
父子俩的对话不高不低,刚好够在场人听个全乎,心思活络的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没反应过来的也不觉尘世子的请求有何不对,当即都看向主位的老皇帝。
杨绪尘果然向皇上开口了。
魏帝唇角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散便敛下了,面无表情地盯了杨绪尘片刻,洒然一笑,“准了!重安能有一试之心,朕当然成全,你如今身体略有好转,是得多活泛。去吧,让明城好好陪你逛一逛,带着太医,侍卫也多带些。”
如此一来,杨缱的围猎成绩就说不得准了。
“多谢陛下厚爱。”杨绪尘喜笑颜开。
关于明城县君究竟要猎几个猎物才不算辜负期许的话题,就这么被杨绪尘横插一脚说不下去了。
“杨相公可真是生了一对好儿女啊。”望着杨绪尘离去的背影,苏怀远笑得咬牙切齿。
“比不得苏相儿□□秀。”杨霖谦虚,“听说河阳王妃临盆在即也不忘来凤栖山为兄长助威打气,手足之情可谓感天动地,苏相可得让人多留心着伺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苏怀远:“……”
两位相爷今日□□味十足,交锋之精彩看得众人无不心中拍手叫好,尤其是听到杨霖戳破苏襄也在凤栖山一事,险些哄出声来,各个惊讶得瞪眼,再看苏相公怒目圆瞪却迟迟反击不能,显然是说中了。
这河阳王妃是疯了吗?关于废太子的一切都是忌讳,她居然还敢私自出府来凤栖山?
“河阳王妃?”果不其然,老皇帝冷了脸,“她为何会来凤栖山?”
苏怀远连忙跪地请罪,还没解释两句便被杨霖打断,“左右人已经来了,如何来的倒不是追究的重点。毕竟事关皇嗣,皇上,还是差人多看顾着点吧。”
老皇帝如泰山压顶般的目光落在苏怀远身上,裹挟着浓重的压力,令整个高台气氛都凝滞得要滴出水来。苏怀远恨不得扑过去拿手堵上杨霖那张嘴,却碍于天威不敢妄动,只能心下暗恨,不仅恨老对手,连亲生女儿苏襄都一并恨上了,打定主意待会一回去就让人把她送回河阳王府,孩子出生前再不准露面。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冷声吩咐,“即刻派太医去忠国公府帐前伺候,好好照看河阳王妃。”他瞥向杨霖,心下感慨自己这位老手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锱铢必较,“把苏煜行也喊回来。做兄长的,岂能放着妹妹不管?”
跪在地上的苏怀远闻言,登时血气上涌,猛地回头怒视杨霖,然君无戏言,从这一刻起,苏奕算是彻底退出了围猎之争。
杨霖彻底笑了,拱手行礼,“皇上英明,是这个理。”
一家人,就得齐齐整整的不是?
算计到我闺女头上,可真是好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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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的硝烟四起并未传到猎场上,杨缱兴致不高地驱马走在林中,时不时开一开弓,走神得正大光明。她心思不在此,但兴许运气使然,明明没有特意搜寻猎物,这半天下来却也收获颇丰。
白露点了点数目,也吓了一跳,忙问是否继续往里走。杨缱也惊讶,皱眉望着身后一串猎物,寻思着她大概是把季景西的交代忘光了。
颇为苦恼地看向负责计数的内侍官,她抬手划拉了一个大范围,“这些,我能不能分给瑞王妃?”
内侍似被逗乐了,笑答,“郡王妃可别跟奴才开玩笑了,知您二位要好,可围猎场上咱们得按规矩办事。”
杨缱泄气地抿抿嘴,随即果断收弓,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都消极怠工混过去。不能与人分享猎物,还不准她半途放弃吗?
巧的是没多久便有人前来传信,说是杨绪尘在林子外等她。听到不用继续围猎,杨缱一下便精神了,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往回走。
她要走,正中许多人下怀。
皇帝的赏赐她不在意,却多的是人想露脸。原以为有杨缱在,这场围猎其他人都得陪跑,却不想她居然会提前离场!消息传出去,林中气氛都热了许多。
杨缱回程的路上遇上了好几拨人,都是来确认她是不是真走的。都是京中熟面孔,免不得要停下寒暄两句,杨缱惦记着杨绪尘还在等她,耐心渐渐告罄,吩咐众人加快速度。
结果仍是遇上一人。
对方似是特意在等她,明秀的小脸因拉弓射箭而红扑扑的,像青涩饱满的红苹果,算不得多出彩的长相,却自有几分韵味。女子明显有话要同她讲,策马拦在必经之路,擎等着杨缱靠近。
后者没心思同她寒暄,隔得老远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谁知对方却出声唤道,“郡王妃请留步。”
杨缱心底默默啧了一声,放弃了绕路。
“王妃安好。”对方开口问安。
杨缱挂起笑容,“贺小姐。”
正是工部尚书贺怀溪的嫡女、贺白的姐姐,贺玥。
贺玥对上杨缱,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却仍坚持将自己的来意说明,“贺玥有一事相求,却始终不得机会求见王妃,只能在此等候,还望王妃勿怪贺玥失礼。”
杨缱想着贺白到底是自己学生,这位贺小姐也向来低调懂事,便对她多几分耐心,“无妨,请讲。”
贺玥紧张地咽了咽嗓,无视身后丫鬟嬷嬷们满脸的不安与阻拦,道,“再过数日便是贺玥的大日子……我想请王妃做我的全福人,不知王妃可否、可否拨冗?”
“……”杨缱似是不敢置信听到了什么,待回过神,险些气笑了,“贺小姐此番专程等在此处,就是为了羞辱我?”
何谓全福人?父母俱在,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者!她成亲不到半年,莫说儿女双全,连喜讯都还没有呢。
贺玥一怔,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来意,连忙解释,“王妃息怒!小女子绝无此意!我只是……您与小王爷恩爱无双,举案齐眉,羡煞旁人,谁不赞一声神仙眷侣?我心中忐忑,对前路惶恐不安,只想讨个好愿景……贺玥此前遍寻古籍,确定并非无此先例,这才斗胆开口,若惹王妃不快,贺玥在此赔罪,还望王妃莫怪!”
杨缱冷冷望着她,“不知是谁告诉你我能做全福人,你找错人了。贺小姐所请,恕缱无法答应。”
她的不悦毫不掩饰,贺玥立即明白自己弄巧成拙,急忙下马,“王妃!县君姐姐!我不是……”
此前被她抛之脑后的那些来自亲近之人的劝阻,这会全被贺玥想了起来,她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盛名在外的世族贵女,背后除了有信国公府,更站着那位喜怒不定的小王爷!季景西可不是杨缱,后者出了名的好涵养,即便此时生气也仍维持着礼仪,可那位却是神鬼不忌的!
贺玥满心后悔,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脑子发热被人鼓动来寻杨缱?她来不及细想,只隐约开始觉得自己方才那个提议的确不妥,但更多的却是惊惧!连她都知道,若惹恼了季景西,怕是要迁怒她全家上下!
小姑娘一心解释,杨缱却只想绕开她,贺玥又急又慌,眼看对方即将打马离去,想都不想便冲上前,却忘了对方仍在马背上,这下两厢避闪不及,眼看便要撞在一起!
杨缱面色大变,条件反射地一把扯紧缰绳,强行调转马头,马儿吃痛地长嘶一声,前蹄高起,直接将背上人用力甩了下去!
正在马蹄下方的贺玥吓呆了。
身后仆从齐齐惊呼出声,那位负责计数的内侍更是发出了刺耳的尖叫,白露第一时间猛蹬马背借力扑来,却仍来不及接住杨缱,不得已半路改道,一脚狠狠踢在马肚上,“小姐,躲!”
杨缱在缰绳脱手的那一瞬脑子一片空白,但顷刻便冷静下来。她在电光火石间松了力道,脊背弓起,护好头颈,毫不抵抗地顺着力道砸向地面。
耳边呼啸的风令她根本听不清楚周遭的惊叫,眼睛直勾勾盯着凌空的马蹄,在即将落地的瞬间,猛然将手中的马鞭挥出,勾住贺玥的手腕,借着巨大的惯力,用力一拉,勉强将她从马掌下拖出寸余!
下一秒,马蹄重重落地,正正砸在贺玥身侧!
而杨缱则马鞭脱手,借着惯力一连滚出好远,最后撞在树上,停了下来。
骏马因着白露那全力一脚而踉跄不稳,最终侧翻倒地,贺玥被及时拉开,整个人几乎失魂,其他人却顾不得她,第一时间冲向远处的杨缱。
贺玥恍然惊醒,颤抖地撑起身,连跑带爬地也往杨缱所在处奔去,崩溃大喊,“王妃!”
一切发生得太快,猎场里登时乱成了一锅粥。等在外面的杨绪尘彼时还优哉游哉地坐在马背上,自娱自乐地指挥着骏马左走两步,右踏两下,时不时往林子方向瞅一眼,抬头看看天色,正要唤落秋去迎人,忽见有人灰头土脸地从林子里冲出来。
正是那位负责给杨缱计数的内侍。
“来人!快来人!传太医!!”
内侍尖锐破穿的嗓音如指甲磨石,听得杨绪尘直皱眉头,他翻身下马,“何事如此喧哗?”
那名内侍吓破了胆,来不及看清对方是谁便往前一扑,跪地大呼,“求贵人快传太医!出事了!人命关天!”
杨绪尘心中一紧,二话不说吩咐随从的太医进林。落秋上前一把捞起内侍,杨绪尘继续问,“出了何事?”
内侍看清了他的脸,登时抖得更厉害,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世、世子爷饶命!”
杨绪尘心中更为不安,斥道,“快说!到底怎么了?”
“是、是郡王妃……”内侍吓得舌头都在抖,“郡王妃摔、摔马了!”
杨绪尘瞳孔猛地一缩,险些被冲出内府的气血激昏,险险地被落秋扶了一把,一脚踢开内侍,往林子里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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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季景西接到消息赶回时,帐前已站满了人,燕亲王、杨家人、陆卿羽……还有几个生面孔,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季景西只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再多看,径直往帐内冲。
临安郡王的出现,犹如一座移动冰窖,令周遭寂静如死。
帐内正在救治杨缱的是孟斐然的母亲沈氏,季景西只来得及听杨缱说上一句话,便被下了逐客令,“景西留此无用,出去等吧,阿离伤得不是太重,我在,你放心。”
季景西这才不舍地从床前离开,深深向孟夫人鞠躬,“阿离我交给您。”
“放心。”孟夫人颔首,“沈姨会还你一个好好的媳妇。”
季景西勉强牵了牵唇,又深深看了眼杨缱,转身出帐。
他甫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杨绪南和杨绾当即便要上前,却在瞥见自家姐夫的脸色时生生刹住脚。
季景西来的路上已听人回禀完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冷声道,“贺玥哪位?”
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动静,很快,方才他瞥见的那群狼狈之人里,一位女子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观之发髻散乱,双眼红肿,手上还有着不轻的擦伤,似乎只简单整理了装束,以保最后的体面。
她几乎用尽全部的勇气与力气,才走到季景西身前不远处,再不敢更近,“是我。”
季景西一动不动地看住她。
贺玥俯首,声音嘶哑至极,“臣女贺玥,不慎惊了王妃的马,王妃因救我而伤……贺玥今日昏了头,犯下大错,自知难辞其咎,悔不当初,这条命是王妃给的,无论小王爷如何责罚,贺玥绝无怨言。”
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季景西用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回想起此人的身份——贺怀溪之女,贺白姐姐,以及最重要的,楚王季珏的未婚妻。
他抬步上前,停在女子前方,沉默片刻,平静道,“吾妻救你,我不杀你,贺小姐请起。”
贺玥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贺小姐答本王一问,今日之事,本王不再追究于你。”季景西看着她,“告诉我,谁让你去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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