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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闲话未来
    季景西当夜就走了,杨缱半夜里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软软和和的贵妃椅里,身上盖着薄毯,而那个不久前还枕着自己膝睡着的青年早已不知去向。她迷瞪了一会,起身推开门,惊鸿院漆黑又寂静,连夜风都仿佛陷入沉眠。

    “暗七姐姐……”杨缱声音略有些低哑。

    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季珩何时走的?”

    暗七诚实答,“小王爷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安静地站了好一会,杨缱才慢慢点头,“辛苦了,歇着吧。”

    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待天亮,杨缱被玲珑从浅眠中唤醒,在王氏的陪同下循例进宫谢恩。

    掐着时辰来到慈凤殿,彼时越太后刚用完早膳,听闻母女俩等待殿外,忙把人唤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水灵灵的少女,太后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明城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再过上几年,怕是倾国倾城啊。”

    王氏笑道,“太后娘娘说笑了,臣妇只盼着她能有您一分风仪,如此做梦都能笑醒了。”

    人都爱听恭维之语,太后也不例外,闻言笑得更是开怀,拉着王氏又说了好一会,说着说着,便谈到了亲事上,“及笄了便也是大姑娘了,明城有出息,小小年纪便登堂入室,学问上得了南苑书房认可,又生得如此冰雪玲珑气度不凡,放眼京城也只这头一份,怕是没多久,冰人就要踏破你府上门槛,到时可有你操心的。”

    王氏心道来了,打起精神应付,“您真是说到臣妇心坎里了,不过国公爷的意思是想多留她两年,如今倒也不急相看。”

    太后却不赞同,“世族门庭,规矩森严,想想你当年,从议亲到出嫁,前后花了三年之久,便是如此,你母亲还在哀家这抱怨过杨家急切,委屈了你。信国公府可就明城一个嫡女,怎么也不会怠慢了,如今开始相看不晚了。”

    王氏笑着点头,“您说的是。”

    谈及自己的亲事,杨缱倒不好继续旁听下去,太后与王氏显然也顾及着女儿家面皮,打发了她出去闲逛,等人走了太后才又道,“不知你心中可有人选?”

    王氏面不改色,“不瞒太后娘娘,臣妇心里还没底呢。您也是瞧着缱儿长大的,臣妇想听听您的意见。”

    太后叹气,“世人都道世族嫡女乃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凤凰,殊不知想定下一门亲,个中考虑多不胜数。如今这京里,能配上明城的寥寥无几啊。”

    同是出身高门大族,大抵都感同身受。越太后作为姑苏越家嫡女,当年奉旨入宫,其中也是经过无数考量的。

    “你瞧着,哀家的孙子如何?”越太后定定望向王氏。

    王氏顿了顿,笑起来,“您的孙儿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您说的哪位?”

    越太后看了她几眼,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开口,“左右不过那两个到了年纪却还未婚配的。”

    王氏面上讶异,“您是说……”

    看她已猜出几分,越太后也不绕弯子,“这人到了年纪就想含饴弄孙,眼瞧着珏儿与景西的兄长一个个都有了着落,哀家心里也是急的。可那两个皮猴又都是有主见的,哀家也不敢随便牵线,今儿与你说起,不过是想着两人与明城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是同窗,打小亲近。”

    “臣妇这个女儿,的确与七殿下、景小王爷同窗多年,论情分,他们那一帮小辈确实比之旁人多了几分亲近。”王氏斟酌着开口。

    她有些猜不透太后的心思,原本以为对方是来做说客的,意在七皇子季珏,谁曾想对方居然还提到了季景西,这让她心中疑惑起来。

    按理说皇上想与杨家联姻,这个人选要么是杨缱要么是杨绪尘。皇室里适龄的公主好几个,但出身配得上杨绪尘的唯有靖阳,可靖阳却已在同江右陈家的二公子陈洛议亲。王氏与杨霖先前猜测的是七皇子季珏,这个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早在年节时便有风声,言皇后娘娘想为季珏打算。而对于季景西,至今皇帝都没提过他的亲事,赐婚也是直接将他隔了过去,显然不急。

    原以为越太后也是如此,谁知对方居然提到季景西。

    见她不接茬,太后也不在意,点到为止不再细说,“这话哀家也不过随口一提,到底拿主意的还是你们。明城优秀,该是她挑拣旁人才对,你们可莫要委屈了小姑娘,类似礼部尚书家老三那等荒唐事不能再有了。要知道前几日哀家的侄女进宫,谈起她也是满口夸赞的。”

    王氏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太后口中的侄女便是温家主母、温子青的娘越氏。两人乃亲姑侄,越氏多年不进京,如今来了,自然是要入宫拜见姑姑的。

    “一家有女百家求。”太后笑呵呵地开口,“惠然也在为自家小子打算呢,依哀家看,喻之也是个好的。”

    王氏只能干笑。

    要说她属意的女婿人选当然也包括温子青,无奈季珩那小子下手快,听说早几年就已经起了心思,如今更是能耐得连她夫君都搞定了……温喻之慢了一步,可惜了。

    从宫中出来,王氏一路上都在头疼,回了府打发杨缱去歇着,自己则回到正院,入眼瞧见杨霖悠哉悠哉地焚香作画,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在宫里累死累活应付,你倒好,清闲呢。”

    借着女儿及笄多请了两日假的杨霖闻言,搁笔抬头,“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火气这么大,在宫里受气了?”

    “谁敢给我气受。”王氏嗔他一眼,将与太后的谈话说了。

    杨霖听完,摸着下巴慢道,“这就奇怪了,太后她老人家居然并不意在七皇子?”

    “你怎知太后不属意季珏?”王氏挑眉,“都明说了啊。”

    “不对。”杨霖摇头,“若真属意季珏,太后不会连景西和喻之也提。明摆着要么太后娘娘是在试探咱们的态度,要么是在为景西打算。夫人且想,季珏比之喻之如何?”

    王氏蹙眉,“自然是喻之更好。”

    杨霖赞同地点头,“喻之出身矜贵,又少年成名,品性、仪表、前程皆是上等,旁的不说,单论出身就比七皇子好太多,哪怕景西自幼被太后带在身边教养也是比不得的。太后娘娘出身世族,当然了解世族嫡枝议亲的标准。有温喻之珠玉在前,若我选,我不会选季珏。这时候提到喻之,可对季珏一点好处都没有。”

    “……”王氏慢慢也品出了不对,“原来太后娘娘还真不看好季珏。早些年听闻太后不喜苏贵妃,看来并不作假。”

    杨霖缓缓摇头,“太后不喜苏贵妃,纯粹是因为不喜苏家。苏家崛起,里头少不了越家的退让。我倒是觉得,太后之所以不看好季珏,主因在皇后娘娘。”

    当年谢家落罪,厉王逆反,二、三、四皇子意图夺嫡,皇上为保太子,不惜让姑苏越氏彻底退出朝堂。越氏可是太后的后盾,只这一事,就足够太后对皇后记恨心中了。如今皇后想插手季珏的亲事,季珏背后又是苏家,两相结合,太后当然不乐意。

    “既然太后知道喻之的好,为何还要提景西?”王氏不解,“不怕我们真为阿离选了喻之?”

    “情分不同吧。”杨霖道,“燕王爷是太后最疼的儿子,景西又自小长在慈凤殿,喻之毕竟姓温,哪怕有母家的关系,与太后之间却极生疏。在季杨两家联姻的当下,她哪怕提一嘴喻之又如何?联姻尘埃落定前,咱们还真能同温家结亲不成?更何况……你可知太后这些年几乎把半个姑苏越氏都送给了景西?这要不是宠到心里了,压根没法解释。”

    王氏惊讶地睁大眼睛。

    姑苏越家可不是曲宁温氏,前者当年对朝堂的掌控,几可与王谢并论。太后出身越氏,早年间对越氏朝堂势力的巩固可谓功不可没,若非后来出了事,季景西又深得太后宠爱,怕是也捡不到便宜。

    “说句大逆不道的,太后心里大抵也不想太子继位。”杨霖撑臂倚靠,姿态闲散,说出口的话却如雷贯耳,“三皇子被皇上废了,越氏元气大伤,太子若是继位,怎么可能启用曾经的敌人?姑苏越家想重入朝堂,不易啊。要不是七皇子与苏家走得近,惹太后不喜,说不准那大半越家给谁呢,哪能轮到季景西这个宗亲。”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王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皱眉,“那依你看,太后是在为景西打算了?”

    杨霖颔首,“那小子不会明说,但估摸着离京之前,定然在太后那里敲过边鼓,例如拐弯抹角地说点兄姐都订亲了之类的话,让太后想起他来。”

    王氏顿时乐了,“真不容易。七殿下好歹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为他打算,景西这边可是连燕王爷都没开口,想想就可怜。还好有太后。”

    杨霖也忍不住笑出声。

    若是季景西在场,肯定要腹诽自家未来岳父料事如神——离京之前,他还真去过一趟慈凤殿。

    “罢了,总归没说到明面上,咱们也不急。”王氏呼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轻松之色。

    “有的是人急,轮不到你我。”杨霖乐,“皇上赐婚,赐不到季珩头上,那小子想娶我的阿离,难道还要我为他铺平路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你也别玩脱了手。”王氏不满地瞪他,“到时真节外生枝,看你怎么面对阿离。”

    杨霖面上的笑僵了僵,泄气,“好吧,听夫人的。不过为夫是真看不得那小子一副‘阿离只能嫁我’的嚣张模样,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能不走弯路最好。”王氏告诫他,“你折腾未来女婿,可别忘了阿离也会跟着担忧。”

    杨霖:“……”

    还能不能好了?

    两人又闲聊片刻,王氏突然问,“你方才说,太后不乐意太子继位……那太后属意谁?”

    杨霖摇头,“只要不是太子,对太后来说都是一样的。可即便如此,太后轻易也不会插手夺嫡继位之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越家还没缓过气呢。她老人家想必也在等,等皇上的态度。”

    王氏思忖着,“如今皇上膝下的成年皇子里,除了太子,五、六、七皇子都已长成。皇上久不封王,人心浮躁是必然。可我瞧着,这三位殿下,也没谁流露出心思来。”

    缓慢地摩挲着杯沿,杨霖沉沉开口,“没有心思,是因为没有本钱。待朝中风波渐定,也就差不多有眉目了。别忘了,几个殿下都还没成亲呢。”

    夫妇俩叙话的同时,同一时刻,惊鸿院暖阁里,杨缱也刚刚说完了今日进宫之事。

    望着眼前沉静的少女,杨绪尘轻声叹息,“还真是提到你的亲事了,刚及笄就有人惦记……”

    杨缱问,“大哥觉得皇上会赐婚么?”

    “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杨绪尘摇头,“至少要等到六月季琤和季琅大婚之后。在这之前,裴陈两家争斗的结果也该出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杨绪尘抿了抿唇,“怕是季景西赶不回来。”

    京城距离漠北千里之遥,来回至少要三个月,季景西和靖阳能在寿宁节前赶回来都算不错了,五皇子、六皇子大婚铁定是赶不及的。这两位皇子大婚之后,就要到寿宁节,也是赐婚的好时机。

    天子做寿,普天同庆,多添一两桩喜事再自然不过。

    “也就是说,我又要退一次婚了?”杨缱看起来很是平静。

    诧异地看她一眼,杨绪尘面露意外,“你与陈朗议亲,可比不得这次。不怕退不了?”

    “大哥又如何确定皇上一定会赐婚季珏与我?”杨缱反问。

    ……简直是明摆着啊。杨绪尘失笑,“难道还轮得到季景西?他是皇子吗?皇上敢让燕亲王府在接手宗正司的同时,上有姑苏越氏之势,下多一个信国公府为靠?再透彻点,季景西这个初入朝局的宗室子虽还不错,但他可不是最惹人忌惮的。”

    他抬手指了指上面,缓缓道,“王爷可还正当壮年啊。”

    杨缱闭嘴了。

    “好了,不说这个。”杨绪尘轻咳了两声,坐起身,“待会用过午膳,你去歇一会,稍晚一些,陪大哥出门一趟可好?”

    “去哪儿?”杨缱愣,随即又蹙眉,“大哥你病还没养好呢。”

    “不碍事的。”杨绪尘笑,“又不大动干戈,不过是与人喝个茶,就在笔墨轩,到时叫上绪南一起。这些日子他累得不轻,就当散心了。”

    杨缱犹疑着不愿应下,但见自家大哥笑吟吟地望过来,明摆着说一不二,只好颔首,“好吧,大哥约了谁?”

    “裴青,裴子玉。”杨绪尘道,“有些事,大哥等得不耐烦了,打算催他一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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