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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只有香如故
    毕竟身在长公主府,卓梦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众人闻言,也都纷纷赞同。陆卿羽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卓梦瑶一打岔,她的注意力便从徐晚晴身上移开,重新专注地吃起了小点心。然而这么光棍却不适合徐晚晴,后者是怎么坐都不自在,最后悻悻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她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人们都被对面男宾那边传来的诗作所吸引。苏奕等人终究是没能拗过宾客们,赶鸭子上架般,由他和七殿下季珏分别作了一首算是交代。

    苏奕文采好,功底实,一首冬日诗大气从容,实属今日难得的佳作。但在杨缱看来他还是压住了,没有太过张扬。不过这也好理解,他就是这么一个有分寸之人,既不堕南苑十八子的名,也给卓梦瑶挣足面子,还不至甩开旁人太多,尤其对比季珏,两人似是在伯仲之间。

    谨慎得恰到好处。

    季珏倒是正常发挥,一阙《卜算子》无功无过,只是其中上下半阕的结尾,、,乍一听好像没什么,稍稍回品,却暗含玄妙。

    皇子之作,绝不会少了捧场之人,水榭这边与男宾那边俱是一片称赞之声,唯有那么两三人未有动作,热闹之下也没多少人注意。

    季珏谦逊地朝众人拱手,道了一声献丑,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角落的杨绪尘。后者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模样,浅笑着,事不关己地围观,看不出任何反常。两人视线相交时,尘世子也没有做多余之事,只彬彬有礼地朝他点了点头,季珏见状,心中算是踏实下来。

    他这么一点小私心也没打算瞒过谁,但终究不愿见杨家人太过明显的抵触,如今杨绪尘没什么反应,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可水榭这边就不同了,初听到时众人一片交口称赞,可回过味来细品时,杨缱是第一个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她对自己的名当然敏感,更何况前几天才刚与靖阳谈起过京中的留言,一时面色微凉。靖阳公主强忍着没去瞥身边人,可心里也有些打鼓。

    季珏的词里嵌了杨缱的名,单是这一点就不允许靖阳有任何异样,可她不动,不见得旁人也不会注意到。首先反应过来的就是陆卿羽,她反复将词作低低念了两遍,疑惑道,“七殿下这词……是送给缱妹妹的?”

    少女们均是一愣,很快便有人了悟,望向杨缱的目光阵阵闪烁。卓梦瑶与苏襄更是同时惊奇地转过头,想看看杨缱是个什么反应。

    靖阳简直想爆粗了!陆卿羽你到底哪边的啊!你这个呆子!

    苏夜突然也想卷袖子了,她真想将陆卿羽的脑袋瓜撬开看看里头到底装没装‘君子不言’这四个字。不会说话你别说啊!知不知道听到这话她冷汗都要下来了!景西表哥还在男宾席那边坐着呢!

    想到季景西可能听到这句话后的脸色,苏夜几乎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要遭!

    两人在这一刻心中同时蹦出两个字。

    面对众人的瞩目和疑惑,杨缱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处,目光平静至极地对上陆卿羽,“离离对缱绻,有问题?”

    陆卿羽歪头思忖,“没有。”

    “风吹雪落而梅香不觉,可有错?”

    “也没有。”

    “那何来代指?”

    “……对哦。”陆卿羽粉拳敲掌,恍然大悟,“是我着相了,缱妹妹莫怪。”

    “无妨。”杨缱摇头。

    谈笑间,轻描淡写解了围!

    靖阳与苏夜顿松精神一震,其余人等也均洒然一笑,不再执着,有卓梦瑶在,人们更多地在探讨更胜一筹的苏奕的诗作上,不论是纯粹的欣赏,还是为了给主家面子,总归是将注意力转移了。

    杨缱这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隔着厚厚的幔帐望向男宾席方向的眸子里浮浮沉沉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只见席间苏襄笑着起身,道,“既然大哥与殿下都出手了,作为同窗,我们也不能太懒惰,靖阳姐姐、卿羽妹妹、缱妹妹,你们说可好?”

    被点名的三人抬眸看她,苏襄的目光却独独落在杨缱身上。这道目光坦坦荡荡,可绵长之后却又掩藏着复杂之意,看得杨缱心中莫名,“那苏姐姐来吧。”

    靖阳与陆卿羽跟着点头同意。

    苏襄从前在南苑时比陆卿羽还低调沉默,之所以能得‘第一才女’之称,全因那年赏花宴上一首惊才绝艳之作。她的诗词,的确是四人里最好的,连杨缱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众人见她出头,纷纷恭维推举,苏襄大方地应下,临了却又望向杨缱,“缱妹妹可愿代姐姐执笔?我的字在你面前可实在拿不出手。”

    杨缱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便点头同意。

    卓梦瑶很快便命人上了文房四宝,桌案支起,宣纸铺开,杨缱端正跪坐于前,将笔尖蘸饱了墨汁,抬头示意苏襄。

    后者沉吟良久,不疾不徐道,“驿外断桥边……”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竟然也是“卜算子”!竟然也是咏梅!

    苏襄这是在……呼应季珏?

    当苏襄最后一个音落下,杨缱的最后一笔也在此时收势,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笔下的这首词,好半晌才不掩惊艳地出声打破寂静,“……好一个零落成泥碾做尘!好一首咏梅词!缱敬服至极。”

    她抬头望向苏襄,后者淡淡回她一笑,“缱妹妹过奖了,妹妹的字也好极。”

    两人一波互捧,惊醒了水榭众人的震惊,面对扑面而来的无数溢美之词,苏襄显然愉悦至极,却依旧维持着谦逊。而杨缱这副字也被卓梦瑶送至了男宾那边,没多久,对面也传来一阵明显的喧嚣。

    这词,明显是对季珏的回应,只是字虽由杨缱所写,落款词人却是苏襄,一时间,苏襄的才女之名再次落实,众人纷纷赞其名至实归,连带着对苏奕这个苏家大公子都是一阵恭贺吹捧。

    写的太好了!虽然个中意境似乎有些过于沉重,但仍不妨碍它是一首上上之作。

    若无意外,这首词今日便会传遍整个盛京!

    吹完了苏奕苏襄,人们又朝季珏投向了暧昧揶揄之目光,本有人已经开口调侃,什么“第一才女咏梅呼应七殿下”之类的,可话没说完便被身边人狠狠扯了一把,怔愣至于,赫然想起,这玩笑真真是开不得!

    苏襄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那个话说了一半之人在想明白后,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再也不开口了。而其余人等陆续反应过来后,也都诡异地沉默下来,望向季珏的视线没了暧昧,取而代之的却是惊疑和试探。

    怎么未来太子妃……和七殿下搅和到一起去了?

    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

    只有香如故?!

    噫!不敢想不敢想。

    男宾们这才恍惚发现,方才他们交口称赞苏襄时,苏舍人的面色似乎没有那么好?

    七殿下的脸色……好像也怪怪的……

    这下可要遭,席间顿时弥漫出古怪的死寂。

    无尽的沉默中,一道古琴般悠然慵懒之声轻笑着响起,瞬间吸引了众人注意,“……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啧,字写的真好。”

    “咳咳咳……”一直做壁上观的杨绪尘一个不注意,险些喷了茶。

    人们齐齐望向先前出声之人,却见那张纸不知何时到了红衣似血的俊美青年手中,对方端详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再次赞叹,“好字,这一手行书,比之尘世子也不差了。”

    几乎福至心灵地,人们瞬间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对字的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刹那间倾倒而出,转眼间,所有人都称赞起了写字之人。

    “真真是好字!比之大家也不逞多让了啊!”

    “是啊,落纸烟云,刚柔卓巧,既有逸少之风,又不堕解意之蕴,大家之作啊!”

    “此字乃是尘世子之妹、明城县君所写?果真不愧是杨氏女!”

    “……”

    “……”

    一言不合就转移目标,这帮人真是!

    杨绪尘一口气堵在胸腔,望向始作俑者的目光充满不可置信。无耻!

    可惜后者脸皮素来比城墙都厚,哪会在意这么点小意见,根本连眼神都欠奉。

    虽是意在为季珏解围,但季景西也没打算更进一步,看够了便随随便便将宣纸往旁边人怀里一塞,懒道,“没意思,去,给梦瑶送回去。”

    出其不意被按了个跑腿之职,裴青险些气笑,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字,这词,还真只能给梦瑶郡主,在场谁拿都不好。

    “得嘞,小的给您跑腿去。”裴小侯爷夸张地作了个揖,立时将气氛活跃了起来。

    “嗯,去吧。”季景西大方地摆摆手,还顺势摸块赏银丢出去。

    裴青啼笑皆非,心中却是悄然为好友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着轻描淡写的解围,真真高明。

    一场赏菊宴,最后来了这么一波高|潮,足够众人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了,待散席时,人人都觉不枉此行。

    选婿的十人名单里也挑出了三位人选,苏家兄妹也再次奠定了他们第一才子才女之名,宴上流出了《咏梅》这等上上之作,明城县君“字好”的名声也彻底打响……真可谓该出风头的出了,该表现的也都表现了,这场赏菊宴,不能更完满。

    当杨缱与靖阳公主告别平阳长公主,乘车前往毓香坊时,宾客们早已散去。一路上,两人均未对今日的宴会发表任何看法,而陪同他们一起来的季景西更是从头至尾都罕见地没说话,直到马车停下,三人进入毓香坊内,才各自叹了一声。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要叹,但想来无非都是一个字,累。

    真的累。

    无论是应酬旁人,还是解围突发事件,都累,以至于来到三楼包厢时,季景西与靖阳便纷纷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仗着没外人在,一个两个东倒西歪,毫无形象。

    不知的还以为他们刚逃命回来呢。

    提前退场的杨绪尘已然在包厢里等了许久,见状,连开口勒令两人坐好都懒得说,自顾揣着手炉出尘地端坐饮茶。而杨缱则依旧坐姿端正,礼仪上丝毫挑不出错来。

    有杨家兄妹俩端坐着做对比,靖阳和季景西渐渐地就有些不自在了。面对心上人,季氏姐弟发现自己多少还是要脸的,不等对面两人催促,默默自觉爬起来坐好。

    盯着杨家兄妹无声但颇具压力的视线,姐弟俩像刚入学堂般规规矩矩放好手脚,做好了准备迎接训话。

    “躺够了?”杨绪尘眼都没抬,径直饮着茶。

    “够了够了。”靖阳接话。

    “不再多歪一会?”杨缱歪头。

    “不了不了。”季景西摆手,“哪能在外头这般放肆啊,是不是皇姐?”

    ……你放肆的还少啊!

    杨绪尘睨他一眼,淡淡道,“无妨,在此处,二位可随意些。”

    “嗯。”杨缱接过话,“此乃宣城香料商会吴首领经营多年的店铺,如今已投了鄙府。”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家地盘,很安全。

    听到熟悉的名字,靖阳与景西忽视一眼,之后忽然同时松懈下来,顿时坐无坐姿。

    “哎哟不早说。那个谁,玲珑是吧,去给爷换个软和点的凭几。”季景西立马歪向一边,“要不搬个贵妃榻也行。”

    “尘儿,有吃的没?午膳没吃饱,我都快饿死了,上菜上菜,再来壶好酒。”靖阳公主靠着硬邦邦的木质凭几,撑起一条腿,痞气十足地开口。

    “……”杨缱顿时眼神死。

    她悄悄看自家大哥,后者面不改色地扫了两人一眼,轻轻、浅浅地笑了一声。

    咚,青花茶盏被放下,磕出一声轻响。

    季氏姐弟俩动作蓦地僵了僵。

    “坐好。”杨绪尘抬眸看向靖阳。

    后者刷地一下放下了腿。

    放下时,还踢了季景西一脚。

    季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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