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倒下，雷擎巨兽就从她身上碾了过去。贺灵川只见一团血雾爆开。
这种时候，巨兽反而给了她一个痛快。
“人类，嘿，蠢货！”朱二娘全程目睹，不屑道，“我一直就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自愿给天神做皮囊。”
她有一只眼珠看见贺灵川脸色不好：“你怎么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心头好一阵暴躁：“给天神做皮囊，都是这个下场么？”
“废话！”朱二娘冷笑，“天神的力量根本不是凡人能承受。就算相性再契合，天神用来用去也一定会用坏掉，早晚的事！”
“就没有天神能长久留在人间么？”百战天神对待皮囊的态度，的确是冷漠又粗暴，纯粹只当一次性的用品。贺灵川现在已经知道天神众多，千神千面，其他天神不全是这种态度吧？
“基本没有。”朱二娘给他解释道，“就算是非战斗状态，天神的分身要蜷居于凡人之躯，就好像你穿个小好几号尺码的鞋子，挤脚挤得特别不舒服。何况有使用就会有损耗，哪怕它们再小心翼翼也一样。”
朱二娘嗤笑一声：“再说，它们为什么要小心翼翼？”
“我还以为，它们会享受人间的生活。”贺灵川自嘲，“我听说神界条件不好。”
“彼之蜜糖，汝之毒物。”朱二娘斜眼看他，“它们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都是一方霸主，那世界就随它们心意而生，能比人间差吗？”
“哦？”贺灵川奇道，“它们可以自己生成小天地？”
“当然了。你不也可以随心所欲布置自己的宅院？”人类这种只争朝夕的生物，见识就是浅薄哪，“它们只是随意布置自己身处的空间而已。”
董锐突然插嘴：“喂你们快看雷擎巨兽！这些大块头还要去哪？”
此时底下的雷擎巨兽已经杀掉卢诗诗报了仇，贺灵川原以为它会就此回头，从风暴之眼返回弗界。
毕竟多瑙兽不喜欢人间。
然而兽群根本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打头的雷擎巨兽把卢诗诗踩成肉酱后，短暂地停下来嗅了嗅味道，而后突然朝着南边继续狂奔！
南边就是灵虚城。
领主先行，小弟们当然立刻跟进。
这就很没道理了，除非——
贺灵川了然：“有人还想放大今晚的战果，让灵虚城更乱一点。”
这个人，当然还是方灿然。
杀人放火爆炸他都干了，就不介意闹大点，再大点，对吧？
“他太贪心了。”
董锐却怪叫一声：“那不是要我们替他背黑锅？”
站在灵虚城的角度，冤有头债有主，这场祸事全由墟山入侵者引起。贺灵川和董锐也没法子去跟人家申辩，说我坏事只做了前半截，只是打砸烧墟山而已，后面放巨兽进攻灵虚城什么的不是我干的。
方灿然行事，属于是计中计了。
贺灵川却冷笑一声：“谁替谁背锅，还不好说。”
先前被狂暴巨兽冲散的草海守军好不容易重新集结，灵虚城的援军也堪堪赶到——这一点，百战天神倒是没有吹牛——虽说他们要找的墟山入侵者和蛛仙都不见了，但对现场这群狂奔失控的多瑙兽总不能视若无睹吧？
他们想将兽群迫回，但多瑙兽群已经跑起来了，哪那么容易刹住？
几头大妖尝试击杀雷擎巨兽，一旦兽群无首，自然不再奋进。
然而这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雷擎巨兽也是弗界一方霸主，皮糙肉厚到难以置信，周身赤炎闪电又能抵消多数神通，连元力都奈何它不得。它刚刚冲过一道关卡，一丈半厚的坚实门墙在它面前一触即破，像是纸糊的。
众大能的滋扰，反而令雷擎巨兽更加愤怒，急促的咆哮声连灵虚城内都能听见。
是的，兽群现在是直奔灵虚城而去，距离越来越近。
这时灵虚城大概也想明白了，这头雷擎巨兽之所以能通过风暴之眼，很可能是因为它产卵在前，又与兽潮、沙暴、无兽首领激战在后，连翻重创致实力下降之故。
实力减弱，反而可以通过时空壁垒。
可是降了级的领主，实力依旧不容小觑。这时候的雷擎巨兽被怒火驱动，奋此生余烈，竟然谁也拦不下它。
二十余名术师赶到，联手布下战阵。
他们响应调度的效率已算奇快无比，抢在雷擎兽群抵达前，在它们必经之路上齐心协力施放一个泥淖术。
这种生物体型笨重、跳跃能力差，一旦陷入泥淖就失速。
提不起速度，它们的冲击力和危害性至少下降八成以上。
从此也可以看出，官方处理突发危机的应变能力很不错，尤其在灵虚城内已经乱作一片的前提下，还能管顾到城外这群狂奔的多瑙兽。
事态发展果然如他们所料，雷擎兽群没发现正前方的大范围泥淖，在雷擎巨兽带领下，一头扎了进去。
等到它们发觉时，湿软的泥巴已经没过腿根，直达腹部。
脚下无从借力，雷擎兽们只能困在泥地里愤怒叫唤。
灵虚城人都松了口气。
躲在杏山上看热闹的董锐，不无惋惜：“唉，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雷擎巨兽忽然转头看向小树林，仿佛知道布阵的术师都躲在里面。
它一声低吼，天上落下几道青紫色的粗壮闪电，“喀嚓”几声劈进了小树林。
相隔太远，贺灵川不知道树林里是什么光景，想来不会太美妙。
但那一大片泥淖还在，雷擎兽群也依旧陷在里面。
灵虚城军队赶到，趁它们动弹不得，快速击杀。
一时紫血四溢，快把泥淖都染红。
雷擎巨兽看到自己的领民被诛杀，小眼珠子都是血红色的，突然几声汽笛般的嘶吼。
这种吼声异常嘹亮，连灵虚城北部的居民都能听见。
兽群立刻跟着吼了起来。
贺灵川有印象了，在弗界面临兽潮和巨型沙暴的侵蚀时，雷擎巨兽也发出过这种的吼声，如同宣言。
紧接着每头雷擎兽身上，都迸发出了雷光。
偏偏兽群成员都挨得很近，雷光电蛇就在兽群之间噼啪游走，仿佛将每头巨兽都系在一起。
而后，作为首领的雷擎巨兽就奋力往前冲去，其他成员紧紧跟随。
一开始它们泥足深陷、步履维艰；可是随着巨兽身上的雷光越发耀眼，这群血肉机器居然往前挪动了。
先是一点一点往前挪蹭，而后速度越来越快！
董锐忍不住揉了揉眼，朱二娘却看得仔细：“这些东西浮起来了！”
最前方的雷擎巨兽已经爬出泥淖，贺灵川忍着亮瞎眼的电光仔细看去，发现巨兽其实并没有四脚着地，乃是与地面保持微小距离。
好家伙，悬浮？
因为弗界重力过大，雷擎兽的重量远没有同体型的人间生物那么大，并且它们体内还有一样特殊物质——浮石。
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多瑙兽为了抵御重力才演化出来的，再加上雷擎巨兽天生就是操弄雷电的高手——
在它带领下，整个族群几百头雷擎兽竟然也都悬浮于地，奔行冲过整片泥淖。
其他种类的多瑙兽就没这么好运了。
杏山上的贺灵川喃喃道：“这样也行？！”能驭雷电就是好啊！
董锐则是哦嚯一声，两眼发光：“厉害厉害，值得研究！”
贺灵川亲身进过弗界，也拿过雷擎兽的资料，没听说它们还有这一手花活儿。
灵虚城军队应该也没听说，因为他们望着雷擎兽群重新奔跑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大概灵虚城的猎手们以前从不去招惹雷擎巨兽领主，对它实在了解不足。不知道它这个火车头居然能把其他同胞一起拽出泥淖。
这才是领主级巨兽的实力啊，哦虽然现在掉级了。
总之，兽群再度朝着灵虚城浩荡而去。
同心卫大统领樊隆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他的座骑黑驳兽速度奇快，几次冲刺后就越过雷擎巨兽奔到正前方，要看看到底是谁给狂奔的兽群带节奏。
他很清楚，一定有人故意引雷擎巨兽出风暴之眼，给灵虚城捣乱。
结果他发现，上百名草海守军被巨兽撵得策马狂奔，其中有二三十名散兵是逃往灵虚城方向。
“转向！”他怒喝下令，“全部往西转向！”
他一来，众兵就得了主心骨，果然往西拨转马头。
但巨兽没有跟着转向，依旧对准灵虚城冲去。
樊隆一懔，搅浑水的贼人不是混在这群散兵当中？
但前方已经没有领跑者了。
雷擎巨兽到底被什么东西吸引，一直奔向灵虚城？
他向前方搜寻半天，目光聚焦空中，一颗心沉入冰窖。
难道拿着诱饵的是禽妖？这可难办了。
多瑙兽群跑起来地动山摇胜过地震，附近山林的鸟群都被吓飞起来，在半空中嘎嘎盘旋。所以天上一点儿也不比地面太平。
如今又是夜色黑沉，要从成千上万的禽鸟中精准分辨出捣鬼的那一头，不可能！
贺灵川等人待在杏山上，眼见兽群推土机一般向前，遇屋推屋，遇树折树，遇人……
反正它们直接给自己开出一条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