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洪流,贺灵川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果然温道伦的拆字灵验了。遇水即走,他抵达邯河时就该转身离开的。
可他没有后悔药吃,只能抓紧往嘴里塞进一颗龟珠。
此物能助他水中呼吸,一时半会儿不至于淹死,并且入口后缩成鹌鹑蛋那么大,不会阻碍呼吸。
或许是死里活来太多次,他对死亡都有些淡漠,此时头脑转得飞快,都是如何绝地求生。
狂浪紧接着打来一根巨大的浮木,直接撞在怪鸟身上,将它打昏过去。
它一下就被推向前去,反倒是董锐和贺灵川落在后方。
两人不约而同,抓住了浮木尾部,又眼睁睁看着蛮牛和怪鸟被水流冲开,越漂越远,很快就看不见了。
董锐满脸是水,咬牙切齿,
这姓董的滑不溜手,仗着有翅膀的座骑三番五次挑衅他们父子,然后逃之天天。
现在怪鸟没了,贺灵川却乐呵不起来。
难道今次要跟这怪人死在一起?
现在两人寄身的这根烂木头,大概以每小时六七十公里的速度漂流直下,想从他人处获救,简直是做梦。
他悄悄按动机括收回袖箭钩索,希望等下还有机会发射。这过程中,钩索还被树枝杂物卡顿了好几次。多亏李伏波所造实属精品,否则这玩意儿大概早就罢工了。
贺灵川一手扣住浮木,指尖都戳进木头里,还要尝试单手解索,一边眼观四路,忙得不亦乐乎。
这洪水里的东西,有漂得慢的,就有漂得快的。
贺灵川运气还算不错,董锐却先后被浮根、石头砸中,鼻血长流,脑瓜子也是嗡嗡地。
各种杂物被水浪裹挟着扑面而来,他们都不太敢睁眼。
石头还一并带走了董锐的面具。
两人近在咫尺,几乎是肩并肩扒着浮木,贺灵川转头一看,一声惊得手差点松了∶
董锐的脸是烂的。
鼻子以上还算完好,可是人中穴以下,就塌了。
就好像下半张脸是纸糊的,又被人一把捏扁。两腮凹陷,嘴的形状也很怪,皮肤青里带黑。
董锐的牙也没剩几颗,不知道他说话怎么不漏风。
并且因为下半脸的皮肤没有支撑,眼睛下方也有点塌。
总之,他这张脸好像蜡像溶了一半又凝固回去,远看诡异、近看恐怖,半夜能吓哭小孩子。
贺灵川的惊讶都写在眼神里,董锐平时会气到火冒三丈,但现在压根儿没空去管。
他往后一看,魂飞魄散∶
充斥着无尽落木的漂浮带浩浩荡荡,快要赶上来了!
贺灵川也瞥了一眼,喃喃自语,终于死心。两人已被冲到邯河中间,离岸十余丈,根本没有靠岸的机会。
这一路上连块露出水面的礁岩都没有。
董锐忽然掏出一物,心中暗道:
他悄悄此物泡进水里,假装手滑没抓稳,一声放开了浮木。
于是他被湍急的水流一下子冲开。
而后他就反复揉搓手里的东西,一边急促道:
那是一块透明的、软绵绵的东西,看着像贺灵川喜欢吃的石花,却又有点像鼻涕虫,因为很明显它还有触角……
也不知董锐怎么揉捏
它,这玩意儿开始肿了,不对,开始膨胀了。
最初是鸡蛋大一团,然后变成了椰子那么大。
能用,当真能用!他看着贺灵川大笑∶
两人已经相距两丈,他也放下心来。既然自家保命宝贝能用,等会儿他要亲眼看这小狗淹死在洪水里!
哪知贺灵川一直死盯住他,他才刚咧嘴笑开,贺灵川就一抬手——
董锐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这厮平素有多惜命,抓着救命的浮木怎么会突然失手?一定有诈!
他这该死的笑容在董锐看来,跟恶魔有什么分别
明明大家都落水,都死到临头,不是该各自慌乱吗!这小狗一直盯着他干嘛
可他手里那物的膨胀速度不仅慢不下,还越来越快。
两人拖拽间,它已经从椰子变成了石磨大小,藏不住了。
贺灵川低头看见这么个莫名的玩意儿,不惊反喜∶
这就是董锐的救命稻草?
救得了董锐,当然也救得了他。大不了他一人独占,把董锐挤出去!
然后这物膨胀得越来越快。
等它最后定型下来时,已经变成了直径一丈左右的椭圆体,一面圆凸,一面扁平,下方还有好些长短不一的须子。
古怪的是贺灵川和董锐两人都被它包裹在中间。
因为这怪物完全透明,所以两人面面相觑,把对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就是个……
贺灵川左顾右盼,身体像是陷在泥淖里面,上下左右都没有受力点。
他俩都僵在这个果冻一样的怪物身体里了。
越看越像,特么的,这不就是个超大号的水母吗
当然这水母般的怪物,身体格外柔韧,无数浮木石块砸过来,它都滑过去了。
还很q弹么。
水母顺流而下,很快被漂浮带赶上。贺灵川两人仿佛坐在皮筏艇上,肥厚的水母隔绝了来自外部的伤害,巨大的灌木丛漂过他们身边,火车一样奔向前方。
贺灵川长长松了口气,呼,得救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对面的董锐脸色发青,吐了几个泡泡出来,然后双手划动,努力想游上去。
这厮……溺水了?窒息了?
但贺灵川自己怎么就没事?
他感受一下呼吸才发现,水母身体内基本还是液态,大概有八成或者九成是水,余下的才是黏稠物质。眼下董锐就好像被困在水球当中,又挣脱不得,不窒息才怪!
他拼尽全力也只往上挪了一小段距离,最多三尺,憋住的一口气儿却快用光了。
董锐瞪着贺灵川,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这小子为什么悠哉游哉,是有什么水中呼吸的办法
他拼命指着自己,一个劲儿朝贺灵川伸手。
意思是,求助
贺灵川朝他笑了笑,两手一摊。
这厮三番五次找麻烦,否则两人不至于落水,现在
面对面欣赏他的死状,真是赏心悦目。
董锐也看出他有意见死不救,于是大呼∶
水能传声,他连喊两遍,贺灵川就敛起了笑容。
水母有毒?
毕竟这是董锐调制出来的玩意儿,再说贺灵川也知道,有些水母本身确有剧毒。
宁可信其有吧。贺灵川叹口气。
回头想想,这水母不知道还要漂浮多久,他既不想泡在尸水里,也不想每次睁开眼都看见对面的溺死鬼瞪着自己。
尤其这溺死鬼要多丑有多丑。
因此贺灵川还是掏出一枚龟珠,向董锐晃了晃,然后回拽钩索。
这回董锐看懂了,不仅不抗拒,反而疯狂向他游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也只有七八尺,这样双向奔赴很快就凑到一起。
董锐几乎是夺过贺灵川手里的龟珠,一把塞进嘴里。
而后贺灵川就见他猛吸一口气,差点痉挛的四肢平复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陷入尴尬,只有董锐憋紫的脸色在慢慢转为正常。
好一会儿,董锐突然张嘴∶
水母里面的液体也是流动的,好像还能与外界交换,就是有些缓慢。贺灵川没好气道:
董锐还在喘气,
他看贺灵川眉头一挑,赶紧又道∶
贺灵川这才帮他取下箭头。
还好伤口很小,董锐不像贺灵川想的那样撕布条子裹紧伤口,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两朵银木耳一样的东西,直接贴在伤口上。
这么一按,它就贴紧皮肤,很好地阻绝水流。否则董锐的伤口长时间泡在水里,和割腕自杀没甚区别,早晚要失血过多而死。
董锐要掏药瓶子,贺灵川当然不许。谁知道这厮会伺机拿出什么鬼东西
他扔给董锐一颗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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