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德胜以为他成为平州刺史之后,就能苦尽甘来了。
毕竟一州刺史就相当于一个土皇帝,头上再也没有婆婆压着。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事实并非如此。
闺女带着一众属下想将平州建设好。
老百姓想过上好日子。
大家都很努力。为了能种好地,能让土地多产出一些庄稼,能让老百姓吃饱,他们是各种法子都用上了。
他也不好意思偷懒了,然后,他就变成了春也出门,秋也出门,行走在田间地头,劝课农桑的吕大人。
他容易吗?今年他鞋子都穿烂近十双了,就为了不让所有人的努力白费。
连老百姓都说他是他们见过的最平易近人的官老爷。
现在他们能收成了,宋墨竟然要多收他们平州的税?
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吕德胜脸色变了,恭亲王劝他,“三十税一,本就是老百姓应该交的,朝廷也没有多收。”
吕德胜皮笑肉不笑,搁这和他玩数字游戏呢?
“那你来说说,朝廷今年算出来的平均亩产是多少?”每一年,朝廷都会派人测算当年的平均亩产,再来计算有地人家的赋税多寡。
“两百八十一市斤。”
“那三十税一,我们平州一亩地平均要交税九斤三两六钱。”
“不行。”
吕德胜撩了撩眼皮,“为什么?”
恭亲王苦口婆心地道,“吕大人,你们平州今年的收成好,应该按照实际产量来。”
“恭亲王,你觉得我们应该按多少产量来交税比较合适?”
“你们平州就按照每亩地四百市斤来交就行。”
四百市斤?吕德胜都快气笑了,今年平州最好的地最高的产量也就亩产四百市斤吧。这样高产的地很少。
整个平州不是所有的田地都是好田的,有薄田、中田、美田的区别。
又比如今年平州就有不少开荒田,这种田贫瘠得很,亩产也低得可怜,连薄田都称不上。
幸而开荒田前三年免税,但耕作三年后,它也不会一下子就肥沃起来,产量可想而知。
现在朝廷派恭亲王来告诉他,他辛辛苦苦,他闺女殚精竭虑,老百姓忙活一年,劳动所得,朝廷要全部拿走?
“哦,我懂了,我们平州今年收成高一点,就要多交。那其他地方的收成低于你们今年计算的亩产呢?是不是可以少交?如果是,那没问题呀。”
恭亲王语塞。
“吕大人,你也要体谅一下朝廷的难处。”恭亲王语重心长。
吕德胜心说,是体谅宋墨的难处吧?他体谅了啊。本来龙城盐湖的发现,是要上报朝廷的。他之前还想着,找个时间报上去,但现在?报啥报!
“你乖一些,这事办漂亮了,我回去也好替你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啊。”
吕德胜:不,他不要乖!都被欺负了,凭什么乖!帮他在宋墨那里美言几句?以为他稀罕?!
“吕德胜,你不要忘了你身为朝廷命官的职责!”这吕德胜是怎么回事?收老百姓的税,又不是割他的肉,用得着这么反对吗?
吕德胜就差翻白眼了,“我没忘,但我还是地方父母官呢。”声音傲娇。
他不是思想觉悟有多高,多收获的粮食,他宁愿留给老百姓也不愿意给宋墨。
如果这时当政的是先帝,他吕德胜二话不说,豁出去这张脸,也要把这事给办成了。
但让他为了宋墨拿着刀子对准了一心信任他的老百姓?算了吧。
“恭亲王,朝廷很缺钱缺粮吗?”吕德胜好奇地问。
以为事情有转机,恭亲王连忙打起精神,“是啊是啊,你外放了,不知道皇上和大臣们是真的头疼啊。”
“这不对啊,我怎么听说谢湛在蜀郡姑苏两地狂敛了两千万两银子,皇上就这么纵容他胡作非为,没有收缴?”他不是厚待谢湛吗?缺钱缺粮应该找谢湛去啊!
恭亲王:……扎心了。
“这都是误会。”
“恭亲王,皇上他不能总逮着老实人欺负啊。”
恭亲王讪笑,他能说什么?
最终他只能正色道,“吕大人,你还是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吧。我无功而返,下一个人大概不会像我这么客气了。”
“要这么收也可以,这道命令你来发布。”锅他绝对不背。
吕德胜就不信了,恭亲王还有皇上敢这样逼迫平州老百姓按照亩产四百市斤来交税?就不怕民怨沸腾?他们要是敢,他敬他们头铁。
恭亲王连忙说,“其实你误会了,不一定要按亩产四百市斤来,朝廷只是希望你们平州按实际产量交纳税收。”他退让了。
意思就是让他们往高了交呗。行啊,三十税一是吧?以为他会怕?
“这完全可以。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恭亲王你都来平州了,就待到平州秋收后,把粮食统计好了交了税再回去呗。”
“这个,我考虑考虑。”恭亲王是挺意动的,但这会离秋收还有日子呢,还要待那么长时间的话,没办法立即决定。
可是等恭亲王回到下榻的酒楼,把这事和属下一说,属下并不赞同。
“粮食容易监守自盗,是最难监管的。特别是吕德胜这个父母官,如果让老百姓放开了手……”
恭亲王皱眉,“吕德胜他不会这么干吧?”
属下:他们王爷还是单纯了,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同时又感叹,吕德胜对他们王爷挺好的,没怎么被他坑害过。
“算了,这事我搞不赢,后天就回长安吧!”恭亲王揉了揉眉心,觉得累了。
属下赞同他的决定。
……
“爹,恭亲王所为何来?”
吕德胜将他的来意说了,“是个老好人,我没为难他哦。”
吕颂梨沉思,她有点搞不明白宋墨,现在明明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难道没有武将提醒他吗?
这个时候,别说多交税了,原先每年送往长安的税收她都打算拖上一拖,不会立即送走。
现在恭亲王来了,再想到之前谢湛大张旗鼓往长安送银子那事,她眸光一闪。
“爹,我觉得你可以答应他。”
在亲闺女的提示下,吕德胜明白了。当即他悔得直拍大腿!他之前太生气了,怎么没想起来这事呢?他们完全可以先答应下来嘛,后面这批粮食是被劫还是被烧掉,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