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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枫似火般燃烧。
细碎的枫叶间隙间，隐隐投下几块夕阳的光斑来，枫叶随风摇曳，那些光斑便也随风星星点点，在鸣神大社的歌舞庭院间，枫与夕阳映衬出秋日寂寥的色调来。
这是一场很盛大的集会。
也是一场比试，或者说，是一场献舞。
在鸣神冕下的御前。
清野雷鸣微微垂着眸子，眸光中古井无波，他跪坐在庭院的另一侧，一柄叠着重重雷纹的太刀横放在膝前，他着素白的和服，枫叶的昏黄影子落在他雪白的振袖间，映衬得少年如画。
十年过去了，与初次茅庐时想比，他变化很大。
庭院边围坐着参加这场盛宴的各个贵族，尤其是各个贵族家系的女眷，她们欣赏地注视着那舞台中央的美少年，发出轻轻的赞叹声。
素白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刀柄上。清野轻轻地哼着歌，嘴角似乎噙着笑意。
“准备好了？”
清冽凛然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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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清野雷鸣的正对面，是御舆千代。
这位鬼族的俊美少女歪着脑袋，如流苏般的长发倾泻在另一侧，露出光洁细腻的脖颈来，她嘴上也带着笑——略显兴奋的笑容，清野雷鸣能看见那微微上扬嘴角间露出的白洁虎牙。
御舆千代身着稻妻传统的‘十二单’服饰，最华贵最复杂，正适合这场绚烂华美的祭典。
她膝上也横着一柄太刀。
对于清野雷鸣来说，面前这位华美少女便是他的舞伴。
而这场献舞，献出的一场剑舞。
向鸣神献舞。
随着高台之上，那位执掌永恒雷霆的最殊之人示意，厚重的鼓点奏响，歌妓弹奏三旋琴，枫叶开始翻飞开来，清野雷鸣抽刀而出，少年的身影拖曳出重重残影，在鼓点中旋身，雪白的长衿浮动散在空中的枫叶，太刀裹着雷霆划开而来。
铮。
雷霆散开，有一道绯红长刀挡住了少年的步伐。
鬼族少女长发散开，赤足踩在铺满枫叶的石板上，十二单于空中拖曳出如绯云般的色彩来，更映衬得她绝美瑰丽。
鬼族少女与清野雷鸣距离贴的很近，两者的呼吸几乎打在了一起。
“你比以前厉害了。”御舆千代咬着清野雷鸣的耳朵，绯色眼眸闪着兴奋的色彩，用谁也听不道的声音，轻声道，“吾辈很期待。”
“吾辈很期待你的剑舞，清野雷鸣。”
于战鬼而言，这是最期待的事情。
铮。
鼓点又起。
清野雷鸣转过太刀，往前踏出一步，压低身形，隐隐的雷蛇游走在刀锋之上；而御舆千代也是不遑多让，赤足微微后退，柔荑按住刀身，横切般地斩出了一刀。
铮，铮，铮。
雷蛇的太刀和红枫的太刀一次又一次地在空中相撞，碰撞出零星的火光来。
他们二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那火星绽放的频率越来越高，火星连缀在一起，已经看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只能看见那绚烂的火光如枫叶般盛放！
雷霆掠过天空的轨迹最短暂而绚丽，而枫叶坠落而下的痕迹最是静美而鬼魅，偏生雷霆与枫叶的舞步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但见神樱大社中雷鸣四起枫叶若燃。
所有观众都沸腾了。
看台上的武士发出如山般的喝彩声，于他们而言，此生那见证这般瑰丽伟大的比试，当真是此生无憾。
铮。
在一次刀刃相撞，明灭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双方的面颊。
清野雷鸣注意到鬼族少女的笑容。
她畅快惬意地大笑着，当真是明媚若光，细腻的汗水散在空中，十二单簌簌作响，
“清野雷鸣，吾辈很欢喜呐！”
“我也很开心。”
清野雷鸣轻声道。
绯刀扬起枫叶，又与枫叶一同坠落而下。
御舆千代那绯红眸子倒映着清野雷鸣的面容，在下一次刀刃相互碰撞，火光绽放开来的一刹那，清野雷鸣忽然听到御舆千代轻声道：“有没有兴入赘御舆家。”
语不惊人死不休。
...清野雷鸣差点呼吸乱了。
他看向御舆千代，发现后者的神色很认真，枫叶映着红颜如霜。
“什么...？”
“吾辈要振兴鬼族——这是吾辈的梦想。”御舆千代的逻辑很耿直，“自然需要最强大的子嗣，而你是稻妻最厉害的男人了。”
“我可不去配种。”清野雷鸣压低声音道，“因为这还是算了吧。”
“还有其它原因啦。”
鬼族少女笑着道，枫叶坠落纷纷而下，“吾辈很喜欢你的剑舞，你也喜欢我的吧。进了御舆家后，便能一同舞下去了。”
清野雷鸣怔住了。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瞥向了高台上的某处，瞥向了那最高最顶端的某人，某位此世最殊最怖的存在正注视这场献舞，顿了顿，认真地拒绝道：“...我是一名近侍。”
...这次剑舞好像就是献给她的啊。
“这样么。”
借舆千代似乎并不沮丧，她永远都是那般洒脱的模样，武士便该是这样...她笑着道，“那真是可惜，吾辈这一脉要绝后了。”
“不至于吧。”清野雷鸣顿了顿。
“因为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武士了啊。”红枫坠落而又升腾而起，御舆千代赤足踩在枫叶花舞中，眼眸明媚得犹如春光，“也没与你一般的剑舞了。”
“听过了最鼎沸的雷鸣，耳朵就听不到其它声音了。”
铮。
琴弦铮铮作响。
雷光短暂地混乱了一瞬。
“啊。”
御舆千代眸子闪着光，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抓住了这个破绽，那绯红的刀刃横切而上，沿着清野雷鸣刀刃的间隙处，在那唯一的缝隙间，穿透而上，枫叶穿过漫天的雷海，轻灵地拂过了清野雷鸣的面颊。
绯刀悬在清野雷鸣的面颊边。
世界仿佛安静了。
“呼...”千代笑道，“吾辈赢了，吾辈赢了。”
她无比的喜悦，眸中闪烁着畅快的笑意，“你刚才的剑乱了一瞬间，动摇了一瞬间，是这样吧，啊哈？是这样么？”
清野雷鸣平静地道，“...只是一时疏忽。被你吓到了。”
“哈。吾辈很欢欣啦。”
御舆千代歪歪脑袋，她笑着注视着清野雷鸣，霸气地宣言道，“吾辈赢了...一瞬间的动摇也是动摇啊，在武士对决中，一瞬间的动摇会致命哦。”
她开心得像一个小孩，贴在清野雷鸣的耳畔，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轻声道：
“那吾辈会一直赢下去的。”
“下次我不会输了。”清野雷鸣平静地道，“我永远是影的侍卫。”
“那就期待一下次比试咯。”
在枫叶遍染中，鬼族少女笑着道。
此乃约定其十。
——
“呜...屉百合？那位大天狗...”
狐狸小姐动了动狐狸耳朵，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来，她眨巴眨巴好看的眸子，“他...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你也不知道？”
清诺岩有些惊讶，“好没用。”
“叫狐狸姐姐，要尊敬本宫司大人！”
八重神子张牙舞爪地纠正了清诺岩的僭越发言，她很生气，歪着脑袋，素白的柔荑举在胸前虚握，粉白的指甲闪着淡淡的火光，张开薄唇，露出两截洁白的虎牙，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恶兽。
“那没用的狐狸姐姐，大天狗去哪儿了呢？”清诺岩道。
“山林。”
八重神子撑着侧脸，“自从那件事后...他便没有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已经很久未曾听闻他的消息了。”
“哪件事？”
“...他失去了双腿。”
八重神子一边回答，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清诺岩的神色，
“再也不能奔跑了，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留在稻妻，我们曾经试着寻找过，但他故意躲着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便是...也许清野雷鸣知道他在哪儿。
擅长奔跑的天狗失去了双腿。
“那...你知道御舆千代吗？”清诺岩问道，他张开嘴，"你知道她..."
“死了。”狐狸小姐平静地摇了摇头，“也许是这样。”
“也许？”清诺岩疑惑地道。
“她疯了，被污秽所侵染...背叛了我们，受了重伤，逃入了荒野。最后许是发狂死了罢。”
“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清诺岩一副怀疑的模样，“我也是做过稻妻近代历史的功课了，从未听说过御舆千代背叛，史书里都说她不愧于鬼族的荣光...立下了不朽的功绩。”
“因为。”八重神子顿了顿，她轻声道，“这件事只有两个人知道，而另外一个人不让我对外说。”
在提及虎千代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下意识攥住了自己的衣襟，那平静的眼眸深处，藏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八重神子那淡紫色眸子倒映着清诺岩的身影，有一句话她没有说，那便是...你因她而老。
那场重伤，伤及本源的重伤。
过去的往事，慢慢地浮现在脑海中，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努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过去的事情是忘不掉的。
清野雷鸣不是慢慢老去的，他的衰老始于那一天。
即使是数百年后的今天，八重神子依旧记得那个雨夜。
她推开门，发现清野雷鸣倒在神社的长阶前，他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腹部处更是有一道巨大的伤口，甚至能看见内脏...伤口周遭的烂肉腐烂而又溃败，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掉了。
伤口上沾染的...是厚重的污秽气息。
他气若游丝，面颊显示出死寂般的苍白。
可谁又能伤了他呢？
老家伙已经是大柱国了，他甚至讨伐掉了海祈岛的神明...在稻妻中，除了执政外，谁又能伤了他呢？
只有一个可能。
八重神子低垂着眸子，注视着清野雷鸣手中握着的那柄‘蛇切’，纷繁复杂的刀鞘间，没有沾染一滴鲜血——在刚才那场战斗中，这柄刀从未出鞘过。
“我没事...”八重神子抱住清野雷鸣，发现后者体温低得吓人，偏生这老不死的东西还在嘴硬：“我没事。”
神子很快便能猜出行凶者是谁，那伤口上的气息，浓郁阴翳近乎恶鬼般的肆虐之气，来源于鬼族。
“是她吗？”八重神子轻声道。
那时的她很镇定，“..她在哪儿？”
“...不告诉你。”可这该死的老家伙永远都破神子的镇静，明明身受重伤，他却毫不在意地笑，“让她安静地离开吧...她不会再伤人了。”
“不要让人再打扰她了，她选择离开...也是不希望被友人注视着死去吧。”
“可她要杀死你。”八重神子语调中没有多余的感情波动，“她要杀死你这位友人。”
“这不是她的错。”清野雷鸣轻声道，“她被污秽侵染了。”
“那是你的错吗？”八重神子问。
“也不是我的。”清野雷鸣顿了顿，骂娘道，“贼老天的错。”
八重神子不说话了，她低着眸子，处理着清野雷鸣身上那恐怖的伤势，白皙的指尖轻轻触及到淋漓伤痕，微微发颤...清野雷鸣靠在她的怀中，咳出血沫。
纷扰的秋雨淅淅沥沥，浇在神樱大社的枫叶间，点点滴滴的细雨，纷纷扰扰的落叶，半晌，八重神子听见清野雷鸣轻声道：
"答应我，今天的事情不要向其它人提及...甚至不要告诉影。"
“...什么？”
“我是个武士。我很爱面子。”清野雷鸣抬着眸子，看着庭院外那寂寥的天空，“那家伙也是个武士，那家伙也很爱面子...她和我很像啊。”
“她这家伙...这辈子最重视的便是武士荣誉，一直以来的夙愿便是振兴鬼族。我不想污染她的梦想...若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了，可能御舆家会永远背负上污秽之名...那就太残酷了。”
清野雷鸣略微颤抖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纸烟，包裹好烟草后，慢慢点燃，这个老烟鬼，明明伤得要死了还在抽烟。
“御舆千代不是以污秽之身而死的，御舆千代是以一名武士的身份孤傲离去的，不愧于鬼族的荣光，我希望在今后能这般记载——她光荣地战死在了拯救稻妻的战场上。”
"她杀了你。"八重神子轻声道，“你却要保护她。”
“因为她是一名武士，也是我的朋友。”
清野雷鸣捻着手中的烟草，他认真而庄重地道，“武士的死亡应该是盛大而静美，唯有如此，才对得起她的一生。”
“她死在了战场上。”
“我今后...也想选择这样的死亡。我不想老死。”
他怔怔地注视着铅色的天幕，人不是慢慢老的，人是一瞬间老下来的，便如落日坠入海岸，细雨打落红枫，只在一瞬间，红日入海平野暗，白雨入晚枫叶烂，当清野雷鸣的友人第一次离去时，他便开始老了。
——不仅仅是因为身上那伤及本源的伤势。
“笨蛋。”八重神子轻轻地骂道，“笨蛋。”
清野雷鸣发现自己手中的纸烟被夺走了，狐狸小姐恰灭了烟的火星。
在落日交错，枫叶纷飞的黄昏下，清野雷鸣被从后背抱住了，他们之间贴的很近，狐狸小姐那温软而带着淡淡清香的呼吸就在他的脖颈之后，痒痒的，
“不想要老死的话。”八重神子安静地涌抱着他，在他耳畔，轻声地道，“就和本宫司大人一起长寿吧。”
她脱下了外衣，披在了清野雷鸣的肩上，“长寿第一步，冬天好好穿衣服。”
“长寿秘诀第二步，不要吸烟了。”
纤细的柔荑绕过清野雷鸣的肩膀，从他那破烂的和服内衬中，取出了几卷烟草。
“长寿秘诀第三步，要好好吃饭。”
“很累了吧。”
狐狸小姐面颊贴在清野雷鸣的后背上，攥着后者的衣领，轻声道：“暖暖地吃上一顿饱饭，不要抽烟，穿好衣服，然后，回家安静地睡一觉，忘掉这件事。”
这就是狐狸小姐第一次立下‘长寿秘诀’的时间，在清野雷鸣最失魂落魄时，她对那位柱国说好好吃饭。
——也是她第一次骂清野雷鸣‘老不死’
在微凉的夜风中，八重神子轻声道。
“你是老不死的东西，老不死的东西又怎么会老死呢？”
清野雷鸣回过头来，怔怔地注视着她，顿了顿，“谢谢你，神子。”
半晌。
他忽然道，“我想一个人安静地睡一觉，能扶我进房间吗。我好困...”
清野雷鸣的伤势慢慢抑制下来了，八重神子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当清野雷鸣靠在床榻上时，雨已经停了。
雨后清冷的月光覆盖了下来，笼罩着他的身子，夜色干净得犹如琉璃。
在窗棂前，晚枫轻轻地飘曳着，像是在燃烧。
清野雷鸣依靠在床榻上，咳出了血来，他注视着那些枫叶，苦笑地道：
“你说的对。你赢了。”
感受着身上的疼痛，他自嘲地道。
“一瞬间的动摇，果然会致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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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呼呼，阳间！是阳间的四咕！是阳间的更！我好厉害！好耶好耶....
三个月来头一次。
而且是2.5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