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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狩令?”
国崩微微蹙着眉头,看向案牍对面的女士。
那位来自至冬国的执行官似乎永远都那么优雅,她半倚在木椅上,微微偏着脑袋,柔荑撑着精致的侧脸。
夕阳熏黄光线穿透庭院中的树叶间隙,浅浅地落在她那淡金色的发丝中,发丝与光线相互交织,竟一时分不清何处是发丝何处是阳光。
“眼狩令。”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至冬国对目前在稻妻的进程相当不满意...稻妻现在太平和了。”
“我们该激化稻妻的矛盾。”
女士优雅地道,“眼狩令就是很好的法子。现在几位奉行也被我们控制了,可以重启眼狩令了。”
国崩暝着眸子。
他自然是知道这所谓的‘眼狩令’是什么东西。
按照眼狩令,稻妻奉行收缴散落在坊间的神之眼。
事实上,这东西并不是最近提出的概念,早在一百年前,在愚人众的推波助澜下,它便随着那道‘锁国令’一同推出施行...与锁国令一般,眼狩令有利于那所谓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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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道法令从来便没有真正施行过。
原因他们都心照不宣。
那个老头还活着。
在清野柱国还活着的时候,各个奉行也不敢造次,愚人众对于稻妻的渗透也一直停留在表面...但现在那个老头死了,被他压抑了百年的暗流,稻妻的阴暗面,终于慢慢开始流动了。
女士厌恶那所谓的柱国并非毫无缘由,事实上,愚人众的大部分席位都对这软硬不吃的老头感到恼火。
但凡人终究只是凡人,只是沙粒般易逝脆弱的生命,当沙粒消逝时,那座由沙粒勉励维持着大厦也将会崩塌。
什么柱国...?
真是可笑,由沙粒组成的支柱?
只是老死的弱者罢了。
如今,锁国令开始施行了,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半月前,女士在柱国府与鸣神提及的‘交易’,便是指重启这眼狩令。
“那个老头已经死了——凡人便是这等孱弱。”女士轻声道,“现在是最好的时间。”
鸣神空守在天守中,不再执政,稻妻的大部分权利都落到了奉行手中,现在是最好的时间,一切都准备好了。
夺走眼睛么...
但出乎女士预料的是,国崩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
国崩缓缓地道,他眸色冰冷地盯着女士,“我不同意...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同意。
女士微微眯着眸子。
气温一瞬间降至了最低点。
晚霞已经溃散,留有几朵残云杂乱地耷拉在铅色天幕上,坠落的夕阳拉扯着晚霞一同埋入群山的坟墓中,在这方和式的庭院中,两位愚人众执政官阴冷地对视着,空气都要被冻结。
“国崩。”
女士平静而阴翳地道,“你得意忘形了。”
“我来这...只是通知你这件事。”女士轻声道,那黛紫色的眼眸中透出淡漠的冷光,“并不是要征求你的同意。”
“你永远该记住。”女士冷冷地道,“是至冬给与了你生命..不是稻妻。”
“我从来未爱过稻妻——我深深地憎恶着这片土地。”国崩也平静地道,“我不同意,也只是在通知你。”
这是实话。
国崩从来便没有爱过稻妻。
稻妻百姓的神之眼是否被收缴,都与他无关。
“那你认为...”女士淡漠地盯着国崩的眼眸,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一般,“何时才是‘时候’?”
国崩沉默了,他微微垂着眸子,半晌,他道:“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深紫色的眸子逼视着国崩,“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国崩知道为什么,其实理由很简单,他不喜欢稻妻百姓,眼狩令锁国令施行他都毫无所谓,但不能是现在——因为那个老家伙的死亡还未满一年。
那个老头,为了抵制锁国令与眼狩令,不惜与他所信奉的神明相决裂,孤身坚守一百年,终老在柱国府中。
国崩不理解那老头的执著,人偶从未理解过。
但他不打算去侮辱这份执著,至少不能是现在。
因为国崩知道那老头是个很爱面子的家伙,他坚守了百年的制度,在死后一年内就开始崩塌——特别是由国崩亲手推动,对于那老头而言,这是一份侮辱。
人偶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守孝期’的说法,国崩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该这样做。
更何况,锁国令已经施行了,稻妻的国力会慢慢萎靡下去,相较于锁国令的影响,眼狩令微不足道,晚施行一年,于最终结果而言并没有多大改变。
这种种缘由,他无法向女士仔细纷说,只是平静而决绝地摇了摇头,“这与你无关。”
女士的眼眸越发冰冷了。
她不是愚昧的人,已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出来。
无论是国崩的态度,还是他所施行的柔和手段...都太过奇怪了,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的作风。
“因为谁?”她一针见血,冷冷地道,“因为你的‘母亲’——那在天守上的神明,所以你才会手下留情?”
“呵。母亲,真是可笑。”国崩冷漠地道,甚至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厌恶之情,“我从未承认过她。”
这副神色做不得假。
“那便是其它的人...”那双紫萱色的眸子倒映着国崩的面容,"是清野雷鸣?"
其实关于散兵的来历,愚人众间一直都流传着某个小道传闻,女士真没想到,那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国崩面色不变。
“哈。”女士嘴角似噙着嘲弄般的笑意,她戏谑般地注视着国崩,“真是可笑。你竟然还存留着如此【凡人】的情感,国崩....你可真是愚人众的耻辱。”
“罗莎琳.克鲁兹希卡。”国崩低沉地道,眼眸阴翳,“收回你的言语。”
“真是令人可笑。”她戏谑道,“为了区区一个凡人?”
寂冷的杀意降临,庭院仿佛被冻结了,樱花树簌簌地摇晃着,枝干在重压下发出凄楚的哀鸣,一片又一片的花瓣飘落,如泣如诉。
“我无意与你争执。”
女士撑着侧脸,带着优雅的微笑,“他已经死了,你竟为一死人动怒,倒也是有。”
“你忘了你的理想了?你不是想要心脏吗?”她这样道。“你要为一个死人停下脚步?”
国崩怔住了。
理想。
心脏。
人偶想要得到心脏。无论将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要牺牲什么无论抛弃什么...亦或者要践踏什么,他都必须要得到。
清野雷鸣已经死了,他背叛了自己,他已经死人了。
女士说的是对的,那人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没人能够阻止自己了,
国崩阴冷地注视着女士,半晌,他才收回了眸光,缓缓地站起身来,他顿了顿,沉声道:“我不认识什么清野雷鸣。”
他向庭院外走去,血红的夕阳影子拖曳着他的狭长影子,“你要做什么,我不再管了。”
便这般定下了。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两位执行官终究算是达成了共识。
等到国崩彻底走远,庭院内只剩下了女士一人。
细碎昏黄的光线从庭院缝隙间洒了下来,落在了女士的身上。
半晌。
‘不要为一个死人停下脚步么...’柔荑撑着侧脸,她似自嘲般地笑了笑。
这句话,既是说给国崩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明明只是区区一个凡人而已,只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凡人而已...
她想要忘记,想要忘记那些事情,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抵达那片纯白的世界,她需要抛弃过往,需要抛弃一切,抛弃所有烦人的凡人情感。
——明明是这样想的,但她却做不到。
明明已经亲手焚烧了所拥有的一切,却还固执地抓住了焚烧殆尽的一点灰烬,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女士觉得自己很矛盾,相当的矛盾。
昏黄的夕阳笼罩了她的身子,空旷的庭院中,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她又打开了那道木盒,取出了那枚心脏。
温润的心脏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在冷寂的夜风中轻轻颤抖着,璀璨晶莹得如同一枚宝石,女士触碰着心脏的表面,能感受到暖意顺着指尖渗入肺腑中。
那枚心脏永远都这般温暖。
她只剩下颗心脏了。
每当触及到这枚心的时候,便是女士最放松的时候。
“清野...风吟。”她轻声道,“这可真是讽刺。”
樱花树簌簌做响,片片樱花如雨般坠落而下。
樱花坠落在石板上,没有声息。
忽而,女士直觉般地察觉到了什么,她回过头来,眸子微微紧缩,心跳近乎骤停——
国崩。
去而复返的国崩平静地站在庭院的门口,人偶面上似乎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像是波澜不惊的潭水,唯有那双眸子,注视着女士手中那颗心脏的眸子,泛着微微的波澜。
“这是,”国崩注视着女士手中的心脏,“...什么?你刚刚说...清野风吟?”
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是清野风吟的心脏。我的战利品。”
女士慵懒而优雅地道,她情绪和神色似乎没什么变化,语调依旧是那么的平静而优雅,
“我将其制作成了艺术...不觉得很有吗,观赏着凡人那孱弱的心脏跳动,可真是有意思。”
“凡是忤逆我的凡人。”女士冰冷地道,"都将是这样的下场。"
她很平静。
这是清野风吟的心脏。
的确,国崩能从那个心脏里感受到风元素,他曾经与清野风吟见过一面,这心脏散发的气息与那人相同,这的确是那名少年的心脏。
女士没有说谎。
女士只是说出了一部分的真相,而隐瞒了清野风吟的遗言,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能欺骗人。
真相才是天衣无缝的谎言。
“这样么。”国崩面无表情。
女士的说法并没什么问题。
但国崩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那是在数个月前了,他与那位宫司大人在豆腐店讨论过清野风吟的事情,关于清野风吟的来历存在,以及清野风吟与清野雷鸣之间的关系。
很亲密,很可疑的关系...当然,这些调查在清野风吟死后便几经终止了。
如今,当他看到了这枚心脏,他又莫名想了起来。
国崩感觉自己隐隐地触及到了什么,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矗立在真相的门口,却始终无法踏入一步。
他无法形容并理解自己现在的心绪——在看到那枚心的一瞬间,那莫名涌入空白胸腔的情感。
人偶本就没有情感,自然是无法理解。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感到了疼痛。
胸腔在疼痛,可自己明明就没有心去疼痛。
清野风吟与清野雷鸣之间究竟存在什么关系...
一定存在某种关系。
他注视着那枚心脏,又重开始思考。
也许,自己该再去那家豆腐店...找那位宫司调查一番。
他会查出真相。
“你回来做什么?”
女士收好了那枚心脏,像是转移话题般地道。
“我回来是通知告诉你。”
国崩抬着眸子,歪歪脑袋,眼眸倒映着女士的面容,他戏谑地道:“我还是不同意眼狩令。”
“哪怕这是忤逆我?”女士眼神冰冷。“忤逆愚人众的指令?”
“谁会在乎你啊?”
国崩嘴角扯出开朗的笑容,他笑道,近乎癫狂地笑道:“哈,谁在乎你啊。你是谁啊?”
女士忘记了一件事——这个人偶从骨子里便是一个疯子,谁也不怕,谁也不在乎的疯子。
任性的疯子,只会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从来都并不计后果。
“我不同意。”国崩轻声道,“所以,给我滚蛋。”
女士像是注视一个死人般地注视着国崩。
她下意识地攥住了手中那盛着心脏的木盒。
谁也不能夺走。
——
樱花酒埋好了。
就埋在神樱树的底下。
当清诺岩拍下了最后一捧黄土,日色已将近黄昏了,真正的晚霞与绚烂樱花堆叠出的晚霞重合在一起,厚重地抹在神樱树的漫天枝干上,在晚霞的更外层,是淡蓝色的天幕,可以隐隐看见星星。
按照他与荧的约定,该回家了。
“肚子饿了吗?”清诺岩擦擦额头上点点的汗水,冲着花散里道:“想不想吃东西?我手艺可好了。”
花散里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吃东西的。也不会饿。”
“可吃东西并不只是解决饥饿。”
清诺岩认真地道,“我一直觉得,耐心地能品尝一道美食,是很幸福的事情,一日三餐之所以弥足珍贵,是因为在规律三餐的日常中,在蒸腾起的炊烟中,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活着——感受到自己在生活。”
“你觉得我是在活着的吗?”花散里怔了怔。
“废话。”
清诺岩头也不抬地道:“你当然活着。”
你当然活着。
花散里眸子轻轻动了动。
“总而言之,先回豆腐店饱饭。”清诺岩道,“然后找你的朋友——神子应该是最容易找到的,其他人先慢慢来。”
"这样啊。”她歪歪脑袋,露出了笑容。
她喜欢看到清诺岩的这副样子,那自信满满,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的样子。
他们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聊着天,夕阳覆盖着他们的影子。
“你打算再找到谁呢?”
“屉百合。”清诺岩琢磨着,“他与清野裟罗同是一族,有这层关系,应该能找到他。”
...
“嗯嗯,影呢?”
“我写信试试?”清诺岩苦恼地道,“总要试一试吧?”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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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呼,再进行一个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