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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适当的放弃，会得到你更需要的东西
宛烟现在才明白钟离先生说那句话的含义了。
应该听取钟离先生建议的——放弃盐尺。
诚如清诺岩所言，她似乎真的后悔了。
出现在宛烟面前的，是一柄断裂成两半的断剑。
沿着遗迹继续往前走，穿过荒废的长廊与小道，踩着枯朽的苔藓尸体，一直走到了尽头，推开最后一道青铜巨门，那两截断剑便供奉在神龛。
断剑落满了灰尘，细细的犹如蛛丝般的裂痕布满了剑刃，已经看不出剑身本来的颜色，结上了铁锈，时间在剑上刻下了斑驳的痕迹。
断裂的切口整齐而平整，这似乎都在诉说剑曾经经历过了什么。
“是...啊，是剑。是盐神的佩剑。”
宛烟眸光泛起涟漪，直直地注视着那柄断剑，近乎喃喃地道：“是断裂的剑，这是证据，证明盐之魔神曾经反抗过的。”
相比起盐尺与盐罐，这柄因战斗而断裂的断剑，更能成为揭示历史真相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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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原厅更需要的是这两截断剑，断剑的研究价值是最珍贵的！
应该放弃盐尺，取走断剑的。
宛烟神色略有些复杂地注视着钟离先生，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位先生的建议来，难道这一切都在钟离的预料之中？
——他知道下一件遗物是什么？
被钟离先生算计了？
但事实上却是没有，恰好相反，钟离先生甚至给出了正确的建议。
遗憾的是，自己并未听从这位先生的建议。
她素来知道这位钟离先生学识渊博来历神秘，但竟然诡异到了这个地步。宛烟额头微微分泌出细汗来，她的确开始后悔之前的选择了。
或者说，深深地懊悔。
按照顺次取物的规则，这次该轮到清诺岩取走这块断剑。
“等一下...”不由自主的，她出声道。
清诺岩停了下来，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荧愤愤不平起来，灿金色的眸子透露出浓浓的厌弃意味来，她盯着宛烟，语气不善地道：
“你又要做什么？”
荧不喜欢这个戴着眼镜的女学士，她一口一口罪仙罪仙地骂清诺岩的前世——这个大笨蛋会是坏蛋？
开什么玩笑，坏蛋都需要很聪明的智商，这家伙又笨又固执，做什么事情都这样，他怎么可能会是坏蛋？
而且这家伙，还抢走了清诺岩的盐尺。
“我...”宛烟顿了顿，她动了动嘴唇，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她的自尊不允许她继续说下去。
但终于，为了心中的那所谓的‘正确’，她终于低下了头，“你们不是想要盐尺么...我将盐尺给你们，便将这断剑予我...”
显然，她知道自己提出了多么无礼的一个要求。
她低垂着眸子，牙齿紧咬，指甲陷入掌心中，她提出这个无礼的请求后，又想起了钟离先生的后一句话，瞳仁微微放大，‘同样的，适当的退让，本属于你的，终会回归’。
后半句建议原来是对请诺岩说的吗？
现在自己不正是决定将盐尺还给清诺岩么....
宛烟以一种注视怪物的目光看向钟离先生，莫非自己的心理想法，都已经被这位先生摸透了...?
钟离先生的神情依旧平静，暗金色的眸子平静得宛如金色湖泊，看不见一丝涟漪。
察觉到宛烟的视线后，他轻咳了一声，将那对金色湖泊转向了宛烟，二人的视线相对，灿金湖泊中倒映着宛烟略显慌乱的神色。
“宛烟女士，按照契约，您已取走了盐尺，断剑该由清诺岩小友所有。”
“但是...但是。”她抿了抿因干涩而略微开裂的嘴唇，“可以交换吧？只要他同意，就可以交换吧？我们其实可以双赢的...双赢！”
倒也算得上好笑，半个时辰的宛烟唇枪舌剑地争夺盐尺，半个时辰后，她却又恨不得赶快将盐尺还给清诺岩，名曰‘双赢’。
双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的确是双赢。
清诺岩注视着那柄断剑，只是扫了一眼，便不敢兴地移开了视线。
这柄断剑，于清诺岩而言，的确是无用的。
约定中根本就提到过这柄断剑，他需要的是盐尺与盐罐，答应宛烟的请求，进行交换，的确是双赢的选择。
但是。
清诺岩心中的念头不通透，因为自己又一次被绑架了——被宛烟用大义的名头一次又一次地绑架。
既然选择了那便不能后悔，既然签订了契约那便该去遵守。
他平静地看着宛烟，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我拒绝。”
他脾气很好，他是石头做的，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生气，石头尚且有石破天惊的时候呢。
相反，清诺岩这辈子选择了没心没肺开开心心地自私活着，那他做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自私’的事情，因为完成约定能让他感到满足，能让他更加通透，所以清诺岩才完成一个又一个的约定。
“你...。”
宛烟怔住了，她紧皱着眉头，想要从利益的角度去说服面前这位少年，文化人一直很擅长做这些事，她声音柔和下来：
“诺岩。”
“这柄剑已经断裂了，其上的权柄大多损毁了，只是普通的文物，哪怕少年你拿去也值不了钱，远不如盐罐...倒不如留给银原厅考古，若能借此修正错误的历史，”
她越说越激动，眸子似乎闪烁着光芒，
“那是何等荣耀的事业啊，届时这份伟业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想要钱是吧？银原厅可以付给你钱...很多很多钱。”
“宛烟小姐。”
清诺岩平静地道，
“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并不需要很多很多钱，也对你那所谓的荣誉毫无兴——可一直以来，你便如此傲慢地给我们下了定义。”
"我来到地中之盐的目的只有一个，完成与友人的约定而已...嗯，还有陪某个金发姐姐旅游。"
什么...？
不是为了金钱和名誉？
不可能。
旅游...?
来地中之盐旅游？
宛烟怔住了，第一个反应便是怀疑。
“我们立好了契约，而你想要违背契约。你之前也这么说过吧，契约是神圣而公平的。”
清诺岩淡蓝色的眼眸倒映着宛烟的面容，他拾起了那两截断剑，将其递到了宛烟的面前，“我当然可以与你交换——”
可以与你交换。
他这样说道。
宛烟眸子又重燃起了亮光。
“但是。”清诺岩平静地注视着她，“按照契约，您需要接受违背契约的惩罚。”
需要接受惩罚...
违背契约者，当受食岩之罚。
其实清诺岩并不知道这所谓的食岩之罚是啥，钟离先生老是喜欢说些奇怪的词汇来，总不可能真是吃石头的惩罚吧....按照他对钟离的印象，应该不至于恶味到如此地步。
清诺岩的想法其实很单纯，可以让她反悔，东西可以给她拿回去，但她必须要承受一些代价，不然被道德绑架了...自己的念头不甚通透。
惩罚。
宛烟下意识地看向了钟离，后者也在注视着他。
“宛烟小姐，【契约】不可通融，也不可违背的。契约最考验的便是人心。”
钟离先生平静地道：“宛烟小姐，若你旨意交换遗物，那你便需要接受‘食盐之罚’，你想好了吗？”
食岩之罚。
宛烟小姐怔住了，她抿了抿唇，眸子颤了颤，半晌，她终于是抬起了头，眸光闪烁着堪称是狂热的情绪：
“为了我的信仰，为了我心中的盐之魔神，即使是破坏契约...我亦在所不惜！”
“摩拉克斯，一定篡改了历史！”
她说这模样，似乎很伟大，似乎很正义，她要接受惩罚，为了信仰，为了她心目中的盐之魔神
——清诺岩注视着这位信徒，不由自主地在思考着，她心中的盐之魔神是怎样的？
肯定很强大，是尘世执政地位的有力竞争者，也许还很擅长战争，所以摩拉克斯才会忌惮地派遣浮舍暗杀牠——这是她心目中对盐神的定义。
但也许，那只是她心中的盐神。
清诺岩闪过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凡人总是很擅长定义，很擅长施加印象，不断地构造，并对自己的想象深信不疑，故而他们很擅长‘造神’。
“作为惩罚。”
钟离的声音很沉稳，也很平静，回荡在空旷的遗迹中，“宛烟，我将告诉你真相——这便是惩罚。而清诺岩，你是否同意我告诉她吗。”
告诉真相便是惩罚？
清诺岩很惊讶。
但更惊讶的是，钟离为何要征求自己的意见？
甚至需要自己同意...?
钟离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清诺岩便下意识地应道：“你说吧。”
“宛烟，你还需与我立下一个的契约。”
钟离声音不高，但话语中取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那便是，接下来听到的事情...不可以传播出去。”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低垂。
莫名其妙的。
清诺岩感觉到，钟离先生似乎很矛盾——他话语的内容，和他内心的渴望的想法，存在着矛盾。
宛烟心中出现了毫无征兆的心悸感，她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但她不能察觉出来，她遗漏了所有的矛盾之处，因为她的情绪已被接近盲目的信仰所裹挟，
她昂着头，盯着钟离先生，道：
“你若是知道真相，便告诉我真相！”
果然，钟离一定知道些什么，是了，是了。
宛烟早该想到的，他对地中之盐的机关如此了解，甚至连下一个古物会是什么，他都能预料到...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表现，已经不需要怀疑了，他肯定是知情人士！
不可以传播出去？
是怕损害璃月仙人的名誉么..?
这已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宛烟真是受够了璃月人的虚伪，她直直地盯着钟离，“告诉我真相！”
这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风拂过荒草的声音，青铜门的铁屑脱落的声音，穹顶积水滴落的声音——一切的声音都被过滤掉了。
陷入了长久长久的寂静，所有人都注视着钟离先生。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但落在宛烟的心中，却重若千钧。
“璃月的历史，的确被摩拉克斯...篡改了。”
他这样说道。
璃月的历史，的确被摩拉克斯篡改了。
宛烟的耳畔久久回荡着这句话。
心中的大石头落到了地上。
随着石头落下而升起的情绪，是愿望得到满足的狂喜，她眸中的光芒越发明亮了，她是正确的，她的研究是正确的，她们是正确的，一切的努力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回报，摩拉克斯修改了历史！
“我们的研究是正确的，那些证据是对的，果然，果然是这样...”
她喃喃道："盐神果然是被浮舍暗杀的，而这一切都被璃月众仙给隐瞒了..."
她话音尚未落，钟离便说出了下一句话：
“但是。”
“赫乌莉亚被浮舍杀害这件事。”
钟离缓缓地道，声音沉稳得犹如磐石，
“——才是摩拉克斯所捏造的，应其友人之约。”
“腾蛇大元帅浮舍，从未背叛。”
他虽然是在向宛烟说话，但目光却是看向清诺岩，清诺岩无法读懂那眸光的含义，这也是首次钟离流露出情绪来，那金色的眸子如金色湖泊，流动着复杂而哀伤的旋涡。
那是...歉意吗？
清诺岩读不懂，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笑了笑，挥挥手表示俺啥都忘光了，俺并不在意的。
...
什么。
沉默。
不可能。
宛烟怔住了，什么，什么，不可能，大脑只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明明已经涌上大脑的喜悦宛若被一只大手遏住了。
那只大手如此的厚重，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浮舍不是罪仙？
浮舍怎么可能不是罪人！
“不可能。”她死死地盯着钟离，眸子似有血色，“你在说谎!你在欺骗我！”
“璃月众仙从未隐瞒，相反，被欺骗的是他们。”
钟离声音低沉道：
“你们也许从考古遗迹中...找到了一些证据，但其实那些支撑你们的证据，也正是摩拉克斯刻意制造的。目的便是让...仙人们相信，浮舍是个罪人。”
一切都被否定了。
“那盐神是怎么死的！”她咬着牙，指着那两截断剑，“这两截盐之魔神的配剑有如何解释！”
“我从未说过。”钟离轻声道："这是盐之魔神的佩剑。"
什么...?
“恰恰相反，这柄剑属于人类。”他声音很平和，但落在宛烟耳中却像是针，“这是地中之盐的人，是盐神的子民，所持有的剑。”
一句比一句尖锐。
“而他们便是用这柄剑，”钟离顿了顿，“杀死了他们的神明!”
石破天惊。
“你在撒谎，凡人怎么会，我们怎么会...”宛烟后退了半步，“我们怎么会杀死强大的赫乌莉亚？”
“那只是你幻想出的赫乌莉亚。你只是在信仰你所幻想的神明。”
钟离遥遥头，
“相反，她过于弱小——过于迁就、过于柔弱，是绝无可能登上七神之位的…败者。在魔神战争中，她选择了避让，她害怕失去自己的子民，所以在一味避让的最后，她被自己的子民杀死了。”
“那，浮舍，浮舍之事如何解释！”
宛烟死死地盯着钟离，“那个罪仙，他为何要接受这个罪名！”
“因为。”钟离与她对视着，声音低沉，他认真地道：
——“那个罪仙又笨又固执。”
“他永远都是这样。”
清诺岩怔了怔。
钟离说着话的样子，很认真，平日里明明都是不苟言笑的，永远都是保持风度，但提及那个罪仙时，他微微摇了摇头，嘴角上...似乎有无可奈何的微笑。
一副真拿他没有办法的模样。
宛烟咬着唇。
谎言，这一切都是谎言。
多年的信仰不可能因为钟离的话语被击破，一定是谎言，钟离在欺骗我，是了，他也是摩拉克斯的信徒，这一切都是谎言！
宛烟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将两截断剑揣入了怀中，“...你想要迷惑我对神明的信心！”
她断然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转身，护着那断剑，似逃一般地跑出了青铜门，向远方跑远。
“钟离先生...这食岩之罚，有点狠啊。”
清诺岩注视着她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着这可比吃石头厉害多了...
但其实，清诺岩心中也有许多的震动，也有许多想要问的问题。
他虽然说并不在意前世的事情，但...
果然还是有点在意啊。
少年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的，
如果，他前世不是罪仙，不是被万人憎恨的恶人...他前世没有伤害过他们。
那是不是...就能和魈他们，成为真正的朋友了。
那真的是，太好了。
清诺岩抬眸注视着钟离先生，心中有种莫名的错觉——似乎钟离先生不只是讲给宛烟听的，还是讲给他听的。
似乎钟离想要告诉他：朋友，你从未背叛。
“契约便是契约，不能违背的。”钟离摇了摇头，解释道：“而且，就算我不告诉她，她也迟早会知道的。提前有个准备，倒也不差。”
他注视着遗迹的深处，“因为继续往前走，在那里...恐怕会有，她无论如何都不得不接受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