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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清野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动不了,身体沉重而陌生,头脑也跟着昏沉,满眼都是重重的重影。
他疲惫地闭上眼,在心中问道。
“我怎么说。”
【你昏睡了三天】
“只有十五天可活了,还昏睡了三天,岂不是亏大发了。”他自嘲道。“我真亏。”
【你该庆幸自己没有睡死过去】
人理道。
【你打算怎么死】
他们终于聊到了这个话题。
一个人不能选择他的出生,但幸运的是,他也许能选择他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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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死在这儿。”清野在心中回答,“我本该死在那片雪原上的,但被捡回来了。我早该死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那个女孩守了你三天三夜】
“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把剩下的十二天生命力压缩成三天...两天罢,我想下床。”
【你为什么想下床】
“我不想这样狼狈,不想动也动不了,不想要这样死,这样太丢人了,也太丑了。人理,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了。”
【我只是对此感到好奇,观测你的一生让我对人类产生了兴】
“那你能做到吗?”
【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清野雷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迎面而来的先是窗棂刺目的光,雪光或是晨光,被薄薄的窗叶切割成几块。
他微微眯了眯眼,这才注意到枕边躺了一块雪粉色的小东西,毛茸茸的,它卷缩成一团,尾巴耷拉在身子上,爪子紧缩着,它似乎在做噩梦——它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似乎有泪痕。
他的心脏又重有力了起来,面色慢慢红润,但这一切都是假象,清野雷鸣此人从骨子里已经凋零了,正如一支开了樱花的花枝,绚烂繁华,但其实它已经死去,枝干上的繁华是它死去的模样。
稻妻人很有,将其称之为‘物哀’,这是一种美学。
【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打算怎么死】
“我不想死在这儿,死在这儿他们会给我扮很隆重的葬礼,可稻妻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大家苦兮兮地丑死了。”
【你要死在哪儿】
“我要去蒙德,也许死在海上是不错的选择。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要死了,至少现在不要,不然我会舍不得走。”
【你要怎么做】
“我打算这样做——为此我才拜托你的。”
清野雷鸣重重地拍了拍枕边小狐狸的脑袋,“起床了,懒鬼!”
狐狸小姐被惊醒了,它整个身子先是颤了颤,耳朵警惕的立起,它望着清野,望着那久违的笑容。
八重怔怔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狐狸的眸中清澈地倒映着清野的影子。
“你...”
“我回来了,完全没事,你干嘛这么担心啊。”他又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嘲笑,像是在说‘怎么样又被我骗了吧’,就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
清野直起了身子,阳光半笼在他的身上,他的脸色看起来甚至比以前更健康,“我说了我很强壮的,能活几百年咧,刚才只是受了伤,累晕过去了。”
“我现在休息好了,很健康。”
但八重却不会被骗了。
“你还能活多久?”她道。
清野顿了顿,然后,他笑着对狐狸道:“我还能活一年多。”
依旧是谎言,他只剩下两天了。
“老东西,你在撒谎。”
但却不像是谎言,因为神子能感受得到,清野身体的活力正在慢慢恢复,这也并不是什么回光返照,回光返照做不到如此神奇的效果。
似乎,他真的只是累晕了,现在他休息好了,便醒来了,一切都无事发生了。
神子道:“我已经不信你的承诺了。”
她说着话时,感觉心脏在轻轻的颤抖,或者说割裂。
割裂成了两半。
狐狸多么想要相信啊,多么想要相信他说的话,但令她痛苦的是,她不会去相信。
心脏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阵痛。
“那我发誓,你愿意相信我的誓言吗?我此生只发过一个誓,便是对天守上的那位,现在我也对你发一个。”
“誓言?”狐狸直起了耳朵,“你要发什么誓?”
“明年的今天,我依旧会活着和你重逢。这是我的誓言。”
清野道。
他又撒谎了。
这个誓言是真的,但他说的话却是假的。
他明日就要死去了,哪怕会相逢,他也不是清野雷鸣了。
清野撒了他这一生的谎,只为了一个人离去。
[真是不明白人类啊]
人理在他的耳畔悠悠地感叹道。
——
天守。
清野裟罗等待着。
她垂着头,灿金色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台阶。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话来,话到了咽喉处又咽了下去,她跪坐在台阶上,柱国送给她的太刀还搭在她的膝前,裟罗轻轻摩挲着刀鞘,纤细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她就只能等待着。
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快得没法去仔细思考,没法去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时。
她本以为作为武士的她,心中已有了足够的准备,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又彷徨的像一个孩子。
太突然了。
现在又开始下雪了。
雪落在她的肩头,结了浅浅的一层。
不知道等了多久。
膝盖已经麻木了,肩头上攒的雪花越来越多,但她依旧耐心地等待着,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她的面前,是天守。
今日这古奥的殿堂安静得可怕,侍从都被驱散了,一个人都没有,殿门紧锁着,樱花树光秃秃的枝干横叉着,枯瘦的树皮在寒风中呜咽。
她等待着,暮色开始四伏,在雪花摇曳的这段时间里,殿堂的深处终于传来了声音:
“他情况怎么样?”
平淡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醒过来一次...但一直在发烧。”
裟罗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她调整了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正常,这样才不会丢了柱国府的脸面:
“他身体耗损严重,又受了太多风寒。”
裟罗轻轻地颤了颤,她垂下眸子,金色的眸子黯淡而缺少光泽:
“也许...只有几个月时光了。”
又是漫长漫长的沉默,半晌,天守的深处传来鸣神的声音:
“命他撑过一年。”
依旧很平淡,语调中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没有半分情感色彩,平静得像是一滩古老沉旧的古潭,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很冷漠,但这也正是鸣神平日的气质,析去世界的所有杂音,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动容她。
人们将其称之为‘永恒’
听到这近似命令的冷漠话语。
清野裟罗手指攥紧了,她能深刻地感受到指甲切入肉中,鲜血顺着掌纹的缝隙间流下。
她抬起眸子,灿金色的双眸中,死死地凝视着楼的最深处。
清野裟罗咬着牙,她双手搭在太刀之上。
愤怒,也许是该称之为愤怒的情绪。
或者说,心寒。
作为武士的她,第一次对自己所侍奉的君主,产生如此忤逆的想法。
家主为什么会受伤,家主为什么要死去,家主为什么痛苦...都是为了您啊,高高在上的鸣神尊主。
他将一生都给了您,您却命他再多给一点。
这便是所谓的‘永恒’之道吗?
“鸣神冕下...”她咬破了自己的唇,尝到了苦涩铁腥的味道,“鄙人请求您,离开天守,去看一看他,他很想见您。”
已经过去三天了。
但鸣神却什么也没有做,她遣散了天守的所有随从,将自己关在了楼深处,对于清野雷鸣一句话也没有过问。
今日裟罗能鸣神大人说话,是她在殿前跪了一夜换来的。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时间,我也不会走出天守。”
依旧平静而冷漠的声音。
“鸣神冕下。”
裟罗攥紧了手上的刀鞘,出离的愤怒让他失控了,她站了起来,金色的眸中全是赤裸裸的恨意,什么尊卑礼仪,什么柱国府颜面,什么侍从道义,此时此刻都失控了。
“巴尔泽布。”
她近似咬着一般,一字一顿,直直地唤出了鸣神的名字——这完全是僭越冒犯之举,但她已然不在乎这些了。
凭什么,凭什么,胸前中一直回荡着这样的声音,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鸣神就可以不在意,就凭她是君主?
凭什么肆意伤害我所珍惜的事物?
凭什么家父大人直到要死了,鸣神大人还如此的高高在上,什么永恒,谁的永恒?
是你的永恒,还是子民的永恒?
家主大人走了,她便再也没有家了,永恒又有什么意义,她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是什么天狗,只不过是一只找不到桥洞睡觉孤零零在街上晃悠的野狗罢了!
有人给她吃的,给了她一个可以回去住的小窝,现在那个人要死了,她清野裟罗又孤零零了!
十年前,裟罗的家毁灭了,森林在她眼前的焚烧殆尽,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十年后,家主大人在孤独地死去,她依旧不能为家父大人做什么。
她深深地厌恶自己的无力感。
清野裟罗不想再无力下去了,哪怕后果是死,哪怕这会让家主失望,她也必须为柱国冕下说些什么了。
“他是为你而死的,巴尔泽布。”
话语已是斥责了。
裟罗道,平时沉闷木讷的她,此时说的话却字字诛心。
忠厚老实的人,一旦说出刻薄的话,那便比什么都要冰冷。
“他身子一直就不好,整日整夜的咳嗽,每晚都要从睡梦中惊醒,可这些您不知道,您是高居在天守之上的鸣神大人!
您多么伟大,您一道诏令他就必须赶过来。"
沉默,天守依旧沉默着。
漠视便是最大的侮辱,裟罗因这份漠视而更加的愤怒,她咬着牙齿,
“他此去了近侍的职位,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陪您走下去,他培养了我十年,就是为了让我接替他的位置守护您,可这些您也不知道,您什么也没察觉,您撕碎了他的信,骂了一句‘当真该杀头!’
他已经五百岁了,他是个油灯枯尽的老人了,但他还想做什么,于是他提着刀去了八酝岛,他在流血他在拼杀,就像四百年前他为您所做的那样,
您还是不知道,您在天守的楼上,您让我写信叫他‘死外边’!”
他等了您百年,现在他等得要死了,您却还不愿见他,不愿意走出这楼,守着你那所谓的永恒!”
裟罗心脏剧烈地痉挛着,她直起身子来,太刀发出微微的铮鸣声,她望着那深深的天守,她等待着。
又是漫长漫长的缄默。
“...你说的对。”
终于,楼深处传来鸣神的声音:
“但我不会走出这楼。我也不会去见他。”
“我需要时间,每一分每一秒。”
雷电影轻声道。
她的心微微颤抖着。
清野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床了,他说他还能活一年,那事实上便要消去一半,半年,不对。
也许只有几周。
只有几周时间留给她去完成了。
但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