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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野雷鸣是一个很烦人的家伙。
真不该选他做什么近卫的。
不过他做的点心还凑合。
这就是影对于清野雷鸣的第一印象。
那叫做什么来着?
团子牛奶,也不知道是团子还是牛奶。
第一次见他做的时候,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闲散的秋光将庭院的松柏影子打得到处都是。
影自庭院练过剑后,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便径直返回居室中,穿过长长的回廊,经过一处片室,便闻到了奇异的香气。
粘稠的糯米团子被修长的食指按压,少年缓缓地将其加入牛奶中,鲜的牛奶与纯白的团子混合在一起,塑造出形状后,然后清野将它们一并放入烤炉中。
“影,你好。要吃点心吗?”
“这是团子牛奶,我曾经在稻妻的坊间吃到过,口感滑而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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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是看见了影,问道。
没大没小这一点也很烦人,更何况,对于苦修的武者来言,所谓的食物只是为了弥补日常基本所需而已,影向来对‘美事’之类的东西嗤之以鼻,再者,这只是小孩子吃的点心。
“凡人。”
影平静地道:“修行之人,是不会吃这等杂物的...更何况...”
她说下一句话时,眼神也越发森严了,独属于鸣神大御尊的气势浮现在她的眼底: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了?”
“你有一点得意忘形了。”
冰冷。
被拒绝了,这名年轻的武士露出无奈的笑容,他挠了挠头:“...也许很好吃呢?来一点,来一点,就当是满足子民的愿望吧?这也是鸣神御尊的职责之一啊。”
“我都说了,这会扰乱修行...我并不喜欢凡人的食物。”
“啊...做好了,你要吃吗?”
“...”
这小子果真是烦人,将他招为近侍真是错误决定...而且脾气倔地像牛一样。
“....我只吃一块。”
那时的影略显无奈地道。
—
最近老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会做牛奶团子吗?”影看着窗外的雪景,对阶前的近侍问道。
“呜..?”
清野裟罗有些疑惑。
鸣神冕下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耿直地直接就应道:“鄙人只会吃。”
“你的家主大人没教过你吗?”
影问道。
“没有。”
“做牛奶团子也是武士的考核科目吗?”耿直的姑娘心中大惊。
“罢了。”影将视线重投向了木窗外。
临近黄昏日暮了,却还下着雪,天守的视野很好,能一直看到天际线的尽头,飘飘然的大雪覆盖在云间,阳光照不下来,只得尽数倾斜在云层上,映得半边红云半边暗。
天黑了,那半边暗云之下,是昏黑的稻妻城,家家户户燃起炊烟。
吃晚饭的时候了。
那烦人的凡人。
自己那日说出那般决绝的话了,他这四天里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真要乞骸骨辞去?
这偌大的天守,偌大的稻妻城,真以为离了他不行?
影觉得当真是可笑。
大将军一职辞便辞了,毕竟年岁的确高了,这近侍做几百年了,本就是个虚职了,你辞了是给谁看...?
残薄轻软的雪盖在天守的房檐上,积成了厚厚的一层,影看着檐角那雪,忽而记起最后一次吃他那‘牛奶团子’的那天,也下着这么一场大雪。
那日,魔神奥罗巴斯宣战,率海祈岛叛军进攻八酝岛,守军尽数战死,百姓危苦,万里告急,那时天守的檐角也积着这么一层雪。
而第一时间援驰八酝岛,正是驻扎在鸣神岛的柱国军——由清野雷鸣所统领。
他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理由,不听影的待机军令,直入八酝岛。
这一夜,影也是等在这天守上,看着檐角耷拉着的细雪,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刀鞘,望着雪色混杂夜色的远方,一看就是半夜。
清野柱国回来了,满身是血,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了天守,给将军大人做了一碗牛奶团子。
像是雪一般的团子,略涩的味道,回甘中有些轻甜——这便是影对于‘牛奶团子’的最后印象。
今日不知怎么,想的有点多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己本就不是优柔的烦人性子,怎地到了这凡人身上,便如此‘烦人'?
便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罢。
“清野裟罗。”
她忽然有些烦躁道,“你再去把你家主叫来,和他说这是军令。”
...这才隔了四天欸。
清野裟罗依旧有些迷惑,但她立即回道:
“怕是不行,鸣神冕下。”
“养了四日病也该好了。”
“但是...家主大人辞职后,就去度假了。属下不知道他的具体行踪。”
"..."
当真该杀了他的头!
这个混蛋,是真要辞职?
你要滚便滚!
也许是日色渐渐熄灭的原因,影的脸色明显阴了下来,甚至可以听到她轻轻咬着银齿的声音,
“传信给他,死外边吧,别回稻妻了。”
影留下最后一句话,便缓缓闭上了眼睛,离开了天守,返回了一心净土中。
雪依旧在下。
...
雪依旧在下,清野坐在船上。
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摘下了斗笠,将蛇切最后擦拭了一遍,白雪映衬着蛇切的刀光,刀身发出轻轻的震颤。
三岛济民将船停在了岸边,这是一艘很大的双桅杆军船,上面还挂着柱国军的旗帜:雷霆与蛇。
“小伙子,这边在打仗啊...不该停在这儿的。”
三岛济民撑着桨,向清野道:“我们该去岛的另一边,那里有援军接应,会把平民都护送走的。”
这个士兵还活在数百年前,在这数百年的时光里,他徒劳又固执地在两岸之间游曳着,要救走更多的人,要救走更多的人...他便是抱着这样的强烈执念,才成了污秽下的离魂,永远地徘徊在人世间。
“三岛。”
清野道。
他下了船,这具肉体的今日时间已经到极限了,随着他的向前迈步,面貌开始改变了。
“其实你已经死了。”
最先改变的,是他的气质。
褪去了少年的轻快,眸中的紫萱色迅速散去,收拢于银灰般的霜色,很显得厚重。
白色的长发拖曳在身后,男人缓缓地束了发冠,脱下了那略显臃肿的大氅,提起了铮铮作响的蛇切,风吹拂起他的武士服。
这面容很熟悉,所有柱国军的士兵都忘不了。
尽管,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三岛眨了眨眼睛,认出了清野,他不禁脱口而出:“柱国大人?”
“死...死了?”
“我原来,死了吗?”
三岛看着他,想起了什么,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脑袋,似有所悟地道:
“原来我死了啊...原来是这样啊。”
“死了。”
死亡。
听闻了自己的死亡,也见了柱国将军。
他有无数话想说,有无数事想做,但真的见到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死亡便是如此突然突兀的事情,一瞬间就夺走了你想说的话。
他哽咽了一下,肩膀轻轻颤了颤,终于,从喉咙深处憋出字来:
“百姓还安全吗?”
面对他的死亡,他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那将...将军,俺完成任务了吗?俺没有当逃兵吧...俺将百姓都送回家了吗?”
“三岛济民。”清野看着他,道:“你做到了。我们也做到了。百姓无一人伤亡。”
“做到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三岛喃喃地叹道,忽而,他眼中仿佛闪烁着晶莹的光,
“那俺妻儿也很安全,太好了,爹没给俺娃娃丢脸。哈,太好了...”
他笑道,明明眼中有泪,却笑得很开心。
“三岛济民,你是个好汉子。”
清野柱国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烟草,点燃,看着那雾气散去,
“好男人就该这样,男人就该这样,该保护好自己的女孩,提着刀去守边疆,回到家给她做夜宵——这是我的看法,我认为这是最值得坚守的,很帅气。”
“可俺回不了家了,也给芳子做不了夜宵了。”
清野深深地抽了一口烟,肺部抽动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我也一样。”
三岛没有听清楚柱国冕下的话,其实,从知道自己死亡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渐渐开始消散了。
或者说,安息。
弥留之际,他问道:
“...柱国冕下登岛,要去做什么?”
清野熄灭了卷烟,将其捏碎,下了船,木樨踏在轻白的雪地上,发出沉稳的足音,他缓步向远方走去。
“让回不来家的男人,以后都能够回家——我要去做这样的事。”
那只如龙般的大蛇盘踞在八酝岛的顶峰上,睁开了半人高的血色眸子,森冷地盯着他。
他们将为数百年的宿命,画上一个句号。
“那俺帮上大柱国的忙了吗?”
身后传来三岛的声音。
“你做的很棒,士兵。”
“好好地睡一觉吧,你累了百年了,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你了。”
三岛怔怔地注视着清野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忽然发现,原来柱国冕下也老了,都长白头发了。
雪继续下,他顿了顿,许是明白了柱国将要做的事情,三岛垂下头了:
“常道恢弘,鸣神永恒。”
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