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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矗立于天守的高台之上,俯视着堂前的清野裟罗,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或者说,熟悉感。
似曾相识。
略寒的微风吹拂在她的面颊上。
雪似落樱般落下,悠悠然地洒进殿里,疏忽间便融化,而在厅外的台阶上,已然堆了一指厚的小雪,这是漫天素裹的季节。
雪色与日色混杂在一起,叫人模糊得看不清。
但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盛夏。
那时也是在天守古奥森严的殿堂,她依旧矗立在高台之上。
那时候的她,还不是执掌稻妻雷霆的鸣神至尊。
她是姐姐的影武者,痴迷武艺的武者。
影依旧还记得那日的天色,灼热的日光浮动起躁动的热气,空气浑浊而不清,鲜活着的是高树绿叶嘶哑蝉鸣,熏风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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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开的纯白樱花铺满了漫长的台阶,正如今日的雪。
那日是御前大比。
痴迷武艺的她,代替姐姐莅临了这次比武。
不同与御前决斗,御前大比是召集稻妻武者,与天守御前进行七天七日的大比,获胜的武士能得到鸣神的赏赐,这是莫大的荣幸。
他也不是柱国将军,不是稻妻的雷霆,他还是一个少年。
木樨踩在铺满樱花的台阶上,纤长的和服自然垂落在脚边。
边纹是蛇与酒的纹路,长袖垂落,露出两截修长白皙手臂来,单手持握着一柄古朴而沉重的太刀。
踩着木樨,木樨踏着樱花,拖曳着纤长的太刀,他拾阶而上。
混沉的天空被云压得很低,樱花在呼呼风声中上下翻飞。
两侧跪坐乌泱泱的武士,束发,披甲,着玄色的和服,他们无不用震撼,惊异的目光注视着他。
清野是这一届大比的魁首,年仅十六岁的他,战胜了稻妻所有的武士。
少年缓缓推开了天守的沉重大门,炙猛的日光照射进来,他亦如今日的清野裟罗一般,单膝跪下。
“你所要求的奖励。”那时候的她平淡地道,不以为意,“我已然知晓。”
“——成为鸣神的御前近侍”
“但很遗憾。”
“我不需要近侍,也从未有过。”
她的语调平静自然,眸中亦无过多的情绪,只是平常地道:
“无人能接下我的一刀,所以无人有资格护我,”
“无想的道路,不需要陪伴者。”
说完这话,灼热的日光恍若熄灭了,空气沉默,铅色天空乌云堆积,隐隐雷鸣。
雷霆的威严森然。
她是影,亦是神明,更是一位武者,一位武者有独属于武者的骄傲矜持,一位武者不需要令一位武者的保护。
更何况——
只是一位凡人。
“无想么,不愧是鸣神啊。”
“你很喜欢武艺吧,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是真正热爱着这一方道路,但呆在看台上注视着武士厮杀,你肯定会很无聊。”
在雷霆的威严面前,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
但那少年并没有放弃,更没有后退,相反,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银霜般的眸子剔透而干净,露出无法无天的笑容:
“那么,冕下,就让我见见你的无想吧。
"能亲眼见到那一刀,这辈子也算值了!”
“若我能接下你的一刀,”他直起身子来,挺直了脊梁,向着雷霆,“你便同意我的请求。”
呼气。
抽刀——少年越雷池半步,向着御座上的鸣神拔出了刀。
...
无人知晓那日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盛夏生起了丛云,浩瀚的雷光自云层缝隙中一闪而过。
天翻地覆,一瞬而起,一瞬而灭,雷鸣过后,世界依旧光风霁月,天朗气清。
影注视着他,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满身鲜血,半边的武士服破散,露出血淋淋的肌肤来,巨大的伤口贯穿了他的肩胛骨,自腹部划出口子来,但他依旧站立着,挺直了脊梁,依旧拿着那柄刀。
他依旧是那无法无天的笑容,雷霆自他的身躯而过,却始终无法让他倒下。
仿佛再大的苦难,也不能摧毁他。
他笑着,银灰色的眼眸像是在说,我赢了。
少年伤的很重,近乎奄奄一息——影的这一刀并没有留手,她完完全全地劈出了那一刀,这一刀神威,可覆灭山河。
胆敢冒犯王座,在天守上拔刀,就要做好失去生命的准备。
再者,影也是武者,当另一个武者献出生命向她挑战时,放水便成了一种亵渎。
令影略微意外的是,那个少年活了下来。
他依旧那么渺小,影注视着他的眸子,道:
“但你打错算盘了,你也找错人了,凡人。”
影面色平静地道:
“我不是鸣神,我叫影,我只是姐姐的影舞者,一个影子,你若想做鸣神的护卫,我可以推举你...”
“那——”
话被打断了。
少年轻轻地道,在盛夏的阳光中,他坠落在铺满台阶的落樱里,身躯浑然坠下,扬起落樱纷飞,
“那就让我永远守在影的身旁吧。”
他这样说道,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
影自高台上俯视着那轰然倒下的少年,听着他最后一句话,略显无奈地笑了。
永远...?
哪里有什么永远...
凡人又能谈什么‘永远’?
倒也是自不量力。
“呵,凡人...于永恒而言,只是须臾的生命而已...”
但同时,她也觉得有些味,觉得有点意思,觉得不是那么无聊了,于是,她轻声道:
“...罢了罢了,便陪你消遣一段时间罢。”
那日天守究竟发生了什么,史官都未曾记载,稻妻的人民只知道,自那日以后,鸣神冕下身侧出现了一个的武官,御前近侍。
同时,也是稻妻建国来的唯一一位御前近侍。
那之后五百年过去,当时的少年已然成为了名震天下的柱国。
但鸣神冕下的御前,再未有过第二个近侍。
虽然无人提起,但社奉行的卷宗里,御前侍卫这个官职,依旧写着“清野雷鸣”的名字,也是唯一一个名字。
五百年了,未曾变过。
---
雨雪纷飞。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愿?”
...
“这是柱国下的吩咐。亦是鄙人的决定。”
...
——“柱国冕下将辞去您御前近侍的职位,并举荐鄙人继承。”
...
清野裟罗抬起头来,灿金色的眸子平静,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她面无表情。
在近乎窒息的安静中,时间慢慢过去,太阳慢慢偏转,殿堂外的松柏倒影随着旋转,沿着宫墙攀爬,最后落到了雷电将军的身上。
在这段时间里,将军微微低着头。
‘那就让我永远守在影的身旁吧。’
辞去?你现在却说要辞去?
半晌,将军成了影,她从一心净土中走了出来。
影抬起头来,道:
"...让他自己亲自来找我。"
雪融化在台阶上,白茫茫的,依如那日铺满台阶的白樱。
在雪慢慢沁润的声音里,影莫名的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