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暗中推动一切的不是沙门,而是王猛。
苻雅在几个月前就上过一道奏表,陈述河西形势,一旦他的三万人离开,河西必定大乱。
王猛回信苻雅不必担心,趁大梁没有接手前,乱一乱也好,让牛鬼蛇神们浮出水面,然后一网打尽。
“当年诸葛武侯攻伐南中,七擒七纵,南中蛮族遂对蜀汉死心塌地,为何叔父反其道而行之?”太子李俭执子侄之礼,恭恭敬敬。
“此一时彼一时也,后汉魏晋,凉州叛乱不断,欲治此地,当用猛药,大梁的国力不允许怀柔之策,而且凉州不同于南中,连接西域、草原、高原,诸胡来来往往,迁徙不断,互相吞并,怀柔之策难以施行。”王猛耐心的解释道。
单从他儒雅的外表,绝看不出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但李俭知道,正是这位的大刀阔斧,一举解决了关东豪强,从而奠定了大梁强盛的基础。
朝廷将王猛的功勋排在第一时,很多人私下议论纷纷,认为常炜应该功居第一,但李俭知道,大梁最难最硬的骨头,都是王猛啃下来的。
“既然如此,叔父为何迟迟不进兵?”李俭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洛阳的玄甲军和黑云骁骑三日前已经进入长安,王猛没有任何出兵的意思,还下令苻雅固守姑臧,慕容垂屯兵金城。
王猛哈哈一笑,“何必着急,让凉州各方势力想清楚,而且凉州士族豪强至今都没有动静,他们不急,我们何必着急?”
“叔父这是逼士族豪强们屈服?”李俭恍然大悟。
不过王猛的心思要比这更远更深,也更狠,他在等士族豪强们站队。
凉州士族豪强树大根深,同样需要梳理一番。
此番叛乱,他们不参与也不协从朝廷镇压,就能看出他们的心思。
无论哪一方赢了,他们都不吃亏,将来都要依靠他们治理凉州。
别看凉州羌胡们闹的凶,却没一个攻打他们的,反而极尽所能的拉拢。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王猛。
“凉州士族孤悬西垂数十年,与中原离心离德,仍心系晋室,此次叛乱,亦可看成是凉州士族在向朝廷示威。”王猛为李俭分析凉州形势,以及繁杂的各种势力之间的关联。
不正面响应朝廷平叛,其实就是在支持叛乱。
上一次苻雅与他们谈,士族想要的,苻雅给不了,所以也就不了了之,继续观望。
李俭听的叹为观止,“未想一场大战,牵涉如此之广,各方心思如此之多。”
“治国用兵,千头万绪,忽略其中一处,有可能数万将士死于非命,数百万百姓种出的粮食付之一炬,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此战若败,殿下可知后果?”
“还望叔父解惑。”
“兵者,国之大事也,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此战若败,国威不存,那些畏惧大梁的夷狄,也会起兵对抗朝廷,后汉羌胡之乱,便会重现,大梁需要耗费更多的钱粮与将士,平息此地,从而分散了精力,十年内,无力讨伐代国和江东,看似烈火烹油之势,反而危机四伏。”
一向好战的王猛,居然规劝李俭慎战起来,也算用心良苦。
一个好战的皇帝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梁已经出了一个,不需要第二个,接任的君主需要休养生息。
而且好战与善战相距十万八千里。
未经战阵,轻言战争者,贻害无穷。
慎战也不是不战、畏战。
“侄儿铭记叔父教诲。”
“启禀都督,拓跋孤两万骑已至居延泽!”门外房旷轻声道。
王猛道:“吐谷浑的援军来了没有?”
“吐谷浑未派援军,而是派来了使者,刚刚入营。”
“哦?”王猛略感惊讶。
秃发部是从拓跋鲜卑分裂出去的一支,吐谷浑则是慕容鲜卑的旁支,盘踞西海多年。
过不多时,吐谷浑使者来见,“拜见都督!”
“凉州大乱,尔等安敢觊觎华夏疆域?”王猛冷冷道,儒雅的气质顿时变为煞气,令旁观的李俭都心中一寒。
使者脸色一变,“都督误会了,吐谷浑向来亲善华夏,小使此来,是进献健马五千匹、金银五百斤,略表我家大人对大梁心意。”
此时的吐谷浑还只是一个部落,首领碎奚性情仁厚,不喜争杀。
五千匹健马、五百斤金银对一个部落而言,不是个小数目。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猛语气和缓起来,“吐谷浑心意,某定会转达朝廷。”
使者察言观色,“我家大人除了略表心意,还愿出兵五千协助朝廷平定河湟康宁之乱。”
“哦?你家大人有何请求,不妨一并说来。”王猛一眼就看出吐谷浑有求于大梁。
“都督英明,我家世代镇守西海,小使此来,特意请求朝廷的册封!”使者满脸期待。
自封的单于、王,如同沐猴而冠,只有得到中原王朝的册封才有说服力。
“这是大事,吾上表一封,汝可入朝请封。”
“多谢都督!”使者大喜,拱手而退。
刚一退下,就有人前来禀报,“都督,索、贾、张、阴、郭等凉州士族联袂前来拜见。”
“还是来了。”王猛目中精光一闪。
“叔父不正是在等他们?”李俭道。
凉州能否平定,关键就看这些士族。
梁国虽然能武力征服凉州,但没有他们的配合,也会像氐秦一样,根基不牢,叛乱一茬接一茬。
东汉羌乱中,就有大量豪强牵涉其中。
曹真虽然扫平了河西,但叛乱还是时有发生,曹睿为了稳住凉州,迎娶西平郭氏为皇后,郭氏一门三侯,荣宠一时,方才换回了凉州的安宁。
但曹魏江山,一半就是坏在这位明元郭皇后手上,向司马懿妥协,弄倒了曹爽,成了司马氏的帮凶。
王猛道:“臣等的不是他们,也没什么跟他们谈,传令,本都督军务繁忙,无暇招待他们,请他们自便!”
“唯!”房旷拱手而去。
“叔父这是为何?”李俭的问题又来了。
“一战都没打,能谈出什么?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靠几张嘴更谈不来!”王猛又给李俭上了一课。
来长安这一个多月,李俭感觉比自己几年都学的多,很多都是尚武堂中学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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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