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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权臣
    梁国大军走了,江东却是一地鸡毛。

    轰轰烈烈的北伐,弄得黑云军饮马长江,眺望建康,江东人心惶惶,总要有人负责。

    即便当年羯赵南征,也就打到沔南一带,攻下邾城,伤亡六七千人,未曾如今时这般,直接被俘被斩六万人之多。

    桓温庚戌土断的成果基本葬送。

    被葬送的还有桓温入主建康的希望。以及克复神州的可能。

    经此一战,江东无力北伐,北方流民被掳走三四十万。

    梁国强大深入人心。

    “大司马还不肯饮食么?”郗超在屋外急的团团转。

    下人道:“前日开始,到今日粒米未进。”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司马这是何必?江东根基未失,荆襄犹在,江东至少十年无忧。”袁真亦叹息道。

    两人年纪虽然差着一辈,却是多年故友,曾共享姬妾。

    江东士族之风流,大抵如此。

    “报将军,朝廷来人了……”下人匆匆来报。

    郗超一甩手,“大司马身体欠安,让使者稍待几日。”

    以前建康朝廷仰桓温鼻息而活,桓温卧床,无人做主,让朝廷使者稍等几日,也在情理之中。

    但下人却支支吾吾道:“上使求见……袁将军……”

    “嗯?”郗超和袁真同时一愣。

    若说这场大战,唯一表现卓越之人,便是袁真。

    在濡须挡住了黑云骁骑,为桓温争取到了逃生的一线生机,同时拖住梁军攻打历阳的时间,不然濡须城破,濡须水中的桓温就成了瓮中之鳖,梁军最缺的水军战船也就有了。

    其后袁真与表弟邓遐滋扰梁军,救回数万百姓,在江东声名大噪。

    如今江东最缺的是什么?

    一个能撑起江北防御的大将,同时能与桓温分庭抗礼之人。

    袁真陈郡袁氏出身,资历、声望、出身、能力都足够了。

    “这……”袁真也意识到建康朝廷的意图。

    郗超一拱手,“袁将军,请——”

    “嘉宾稍待,某去去就回。”袁真不可能拒绝建康朝廷。

    郗超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屋中却传来桓温的声音,“嘉宾入内一叙。”

    “唯。”郗超并未觉得任何意外。

    屋内,桓温一袭宽衣,坐在榻前,扶脸大笑:“悔不听嘉宾之言,狼狈如斯!”

    当日若听了郗超的建议,与梁军决一死战,说不定事情没有这么糟。

    至少能输个体面,不至于让梁军饮马长江……

    郗超安慰道:“胜负不过一时也,昔者魏武先败宛城,再败于赤壁,后败于汉中,刘玄德辗转天下,败多胜少,二者皆克成大业,今日虽败,然荆襄根基犹在,建康亦在掌握之中。”

    大本营荆襄还在,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战虽然大败,但输的不只是桓温一人,还有整个江东。

    论实力,桓温仍旧最强!

    “吾本欲借北伐建立功名,可惜……”

    “时急从权,以前可以徐徐图之,如今却是时不我待,朝廷已在拉拢袁将军……”

    江东各部全都遭受重创,唯独袁真兵力未受太大损伤。

    当初建康朝廷扶持殷浩压制桓温,如今有了新对象,而袁真的威胁远比只会夸夸其谈的殷浩厉害十倍。

    桓温起身踱了几步,冷笑道:“如今长江上游、下游皆在吾指掌之间,朝廷能奈我何?”

    移身兰锜前,取下一柄宝剑,拔出稍许,厉声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高处不胜寒。

    魏晋无数血淋淋的教训在前,一个权臣,要么走到最后,要么,夷灭三族。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后退!

    “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君子豹变,其文蔚也!”郗超一喜,经历此败,桓温心性已变。

    只要桓温身上的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还捏在手中,江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朝廷不是要扶植袁真么?那就上表健康,合肥大战,袁真在后迟误军机,未北上助战,以至于有今日之败,念其旧功,酌情废袁真为庶人!”桓温拔出宝剑,剑气森森,映照着他更阴森的脸。

    江东需要有人为北伐失败负责,桓温就将袁真推出去,当替罪羊。

    到时候看建康如何扶植袁真?

    此乃一石四鸟之计,破坏朝廷的计划,为自己顶罪,同时可以吞并袁真部曲,最后,还能试探朝廷的心意。

    是决裂,是妥协,全看建康的心意,反正他桓温的剑已经拔出来了。

    桓温能从江东士族中脱颖而出,必然是内斗的佼佼者。

    “袁真表亲邓遐,有万夫不挡之勇,若欲对付袁真,此人不可不防!”郗超滴水不漏。

    “吾这就下令调他来濡须!”

    “大司马,可无恙?”就在两人商议之时,袁真的声音在外响起。

    “有劳袁兄牵挂。”桓温还剑入鞘,收起脸上所有厉色,如往常一般和蔼起来。

    袁真入内,“哎呀呀,大司马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江东有望矣!”

    桓温哈哈大笑,“不知朝廷使者所来何为?”

    袁真不疑有他,“朝廷因我守护濡须之功,升为镇西将军,扬州牧,都督司、冀、并三州诸军事。”

    郗超目视桓温一眼。

    荆襄在江东的西面,镇西将军,其意再明显不过。

    北伐之前,朝廷加封桓温扬州刺史,现在给袁真一个扬州牧,又压了桓温一头。

    “哈哈哈,恭喜袁兄!”桓温客客气气。

    郗超也跟着称贺。

    袁真连忙还礼,叹道:“如今江东大败,数年累积军资、精锐一朝丧尽,国家风雨飘摇,交广妖贼作乱,广陵有海贼滋扰,大司马当以保重身体,再安社稷!”

    桓温庚戌土断,还是得到了不少有志之士的认可。

    此番大败,伤了元气,却未伤根基,只需如往常一般励精图治,北伐希望不大,但守住江东一亩三分地,安定社稷,还是可行的。

    “袁兄所言甚是!”桓温目中掠过一丝惭愧,脸上泛起犹豫之色。

    但郗超却轻咳一声,“大司马在,江东社稷便在!”

    这句话反过来听,桓温不在,江东在不在不重要了。

    桓温脸上的犹豫一闪而逝。

    权臣,从无退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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